第49章 婉儀
白筠筠是誰,能這麽伸着脖子任人砍麽?
“皇後娘娘,臣妾有幾句話,想問一問柳貴人。”
“白嫔問罷。”皇後面色不愉,一手揉着太陽穴,似是頭疼病又犯了。
想想也是,一個當家主母,整日面對一幫起幺蛾子的小妾,在夫君面前裝大度,在外人面前扮賢良,在婆婆面前伏低做小,還得禮讓婆婆看重的小妾三分面子。
怎麽可能不累!
“柳貴人,你能否再詳細的說一說你昨晚的夢境,想必在座的姐姐妹妹們都想再聽一聽。”
柳貴人用帕子拭幹淨淚,哽咽道:“臣妾在夢中,見到天上飛來一只白色老虎,樣子好似很兇猛。臣妾一害怕,就醒了。今日左思右想,深感此夢不凡,特來向皇後娘娘禀告。”
白筠筠擰眉,“聽起來,的确不凡。那只老虎有多大,可是渾身白色麽?”
柳貴人點點頭,“是渾身白色,樣子兇得很,有一男子那麽大。”
殿內嫔妃豎起耳朵仔細聽着柳貴人的描述,越發覺得此虎有什麽來頭。皇後見白筠筠左問右問,也不着急,知道她有自己的辦法。
“那再問柳貴人,那只白虎是從哪個方向飛來的?”
德妃臉色有些不好看,“白嫔,大家可都在殿裏等着,你就問這些無用之言?”
“德妃娘娘可不能說這是無用之言。這些個話就算到了朝堂,也是要問清楚的。德妃娘娘一向有見識,今日是怎麽了,可有着急之事?”裴昭儀一向最是穩妥,輕易不言語,只要言語便無廢話。
德妃扭過頭,不與裴昭儀争辯。倒不是德妃心虛,實在是裴昭儀滿腹經綸,若是惹到她,裴昭儀能給講上一天的大道理,引經據典還不帶重樣兒的。
柳貴人好似在回憶,伸手指向西南方向,“好像是那裏。”
白筠筠擰眉問:“你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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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貴人面色猶豫,天上的星宿都是有講究的,亂說一通可不行。于是伸手指向北面,“是那邊。”
白筠筠又問:“那只白虎可曾在地上行走,是四條腿還是六條腿?可有尾巴?”
賢妃端莊的坐于一旁,娴靜如賞花般看着殿中之人。德妃倒是再想說幾句,奈何身邊有個裴昭儀盯着。
柳貴人忘了掉眼淚,額上隐隐有汗,“老虎在天上飛,并未下地行走。因是在天上,所以臣妾并未看清有幾條腿。”柳貴人多了個心眼兒,神獸大都有與衆不同之處。萬一是六條腿,豈不是沒人信了?
只是柳貴人萬萬沒想到,白筠筠問的重點不在于四條腿還是六條腿,而是在于落地了還是沒落地。
白筠筠向皇後行禮,道:“柳貴人這話,臣妾也不是不信,只是不能就此認定二公主是白虎星。”
皇後揉着太陽穴,眼皮子都未睜開,疲憊道:“何意?說來聽聽。”
白筠筠指向北方:“櫻福宮不在長春宮以北,此為其一。其二,既然柳貴人夢中那只白虎尚且還在天上,那便是還沒降生,如何怨到二公主身上?”
前面那句話也就罷了,後面這句話一出口,便有幾個頭腦靈活的嫔妃将目光轉向賢妃。就連皇後也睜開了眼皮子,擰眉看向一旁看熱鬧的何穗兒。
可不是?
既然沒降生,那豈不是還在腹中……
柳貴人這才明白過來自己說錯了話,臉色瞬間變得煞白,跪行到賢妃面前叩首認錯:“娘娘,賢妃娘娘,臣妾絕不是這個意思,還望娘娘贖罪。”
賢妃再也不能像剛才那般娴靜的作壁上觀,伸手撫在腹部,對面前的柳貴人溫和說道:“柳妹妹何必驚慌,本宮當然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妹妹大病一場,尚未痊愈,記不清楚也是常有的事。依本宮看還是在一旁歇息罷,切記注意身子。”不過是一個蠢人被白氏帶到溝裏去了。
何貴人這才明白過來何意,斜了柳貴人一眼,卻也并未替自己姐姐說話。
皇後适時道:“白嫔說得有道理,白虎尚未落地,自然不是二公主。洪澇也不是今年才有的,往年也會有,将此事怪在二公主頭上,甚為不妥。柳貴人這夢實在荒唐的很,日後誰也不可再提。”
何貴人也道:“那卯日星君那回事,皇後娘娘可要好好問問白嫔麽?一個星君下凡,竟然成了女兒身,說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虧得太後娘娘盼了許久,楊貴嫔生産之時,太後明知腿腳不好還硬是跪在長春宮裏求菩薩,這可是衆姐妹都看見的。”
德妃不陰不陽的說道:“咱們都知道皇後娘娘厚待白嫔,白嫔也的确乖巧伶俐讨人喜歡。只是這事非同小可,有欺君之嫌。若是皇後娘娘您打定主意偏向白嫔,将公允二字視為無物,臣妾等也沒什麽辦法,只得去景泰宮問問太後娘娘的意思了。”
“白嫔不但無過,而且有功。”皇後正了神色,“若不是仙人有言在先,楊貴嫔早已不在人世,又哪來的二公主?即便德妃有不平之意,要去景泰宮裏找個說法,本宮也不會平白無故降罪給白嫔。若爾等有那閑工夫,早早懷上龍嗣為皇上分憂才是正經。今日請安便到此,都回去罷。”
不歡而散。衆人出了長春宮,仍小聲叨叨着剛才殿中那一幕。楊貴嫔尚且在月子裏,宮裏已經有人對二公主指手畫腳,真是不知該羨慕楊貴嫔還是同情楊貴嫔。
白筠筠回了桃花塢,躺在貴妃榻上閉目養神。
春杏從早上在長春宮的氣就沒出來,這會兒還嘟嘟着嘴。見主子一臉平靜,根本沒有半點惱意。
“小主,您就不生氣麽?賢妃和德妃就是一個鼻孔出氣,好的穿一條褲子,幹脆搬一個屋裏去睡算了。還有柳貴人,裝可憐樣子給誰看,還白虎星?高熱不退那是她活該!”
聽見春杏好一頓叨叨,白筠筠樂道:“你是生的哪門子氣?賢妃是給德妃幫腔,今日之事,德妃才是領頭的。”
春杏不解:“德妃娘娘一向敬重皇後,今日也不知怎的了。”
還能怎的。“德妃膝下無子,從一開始楊貴嫔有身孕就盯上了,眼巴巴盼着将二公主要過去自己養,這便是今日鬧事的目的。”
“可是,德妃也說二公主不吉祥,誰會願意要一個不吉祥的公主。”
“吉祥不吉祥就是他們的一場戲,只要将二公主要到手,将不吉祥弄個名頭改成吉祥的也就是了。如此既可以控制楊貴嫔,德妃膝下有女也多占一分皇寵。”
春杏越聽越覺得後宮女人可怕,擔心道:“那小主日後有了孩子……”
白筠筠微微一笑,“到時候再說。”從懷上身子到公布喜訊,再到生産,中間經歷的便不知多少坑坑窪窪。從孩子降生到養大成人,坑坑窪窪數不勝數。
此時擔心,沒有意義,她只将能做的全都做好。這頭一個,便是緊緊拽住皇上的心。
晚上,蕭珩翻了白筠筠的牌子。
知道是她的小日子,蕭珩很規矩。規矩到半夜三更了仍秉燭批奏折,還得讓她在一旁紅袖添香。
白筠筠也不客氣,徑自拿了紙筆,又取來字帖,認認真真的描紅習字。寝殿安靜的只有翻看折子的聲音,白筠筠腦子裏一恍惚,仿佛身處辦公室加班,前世的種種回憶一幕幕在眼前。
那時候高頻率的生活節奏,讓她充滿了職場女強人的成就感。如今,腦子裏的弦依然繃的很緊,生怕被人莫名奇妙的給吃了。
“在想什麽?”見她望着床帏發呆,蕭珩放下手中的折子,笑問:“可是在想你的蕭郎麽?”
見他打趣,白筠筠也笑了,“蕭郎說的是。”
明明剛才她的臉色不愉,眸中有一瞬間的哀傷,又怎會在思念他?
蕭珩也不揭穿,伸手将她攬進懷裏,親親她的臉頰。“知道朕今日為何召你侍寝麽?”
白筠筠回頭攬住他的脖頸,貼上他的臉頰,輕輕道:“知道。”今日在長春宮裏的事,定是被他知道了。今晚特意召她侍寝,便是給她撐腰,讓德妃和賢妃消停些。
“朕雖然不時常招幸你,但是不能讓人欺負你。”這個女人,是他的心頭寶,容不得別人輕賤。
哪怕是一時的情話,哪怕只是這個男人一時的熱度,白筠筠心裏仍是劃過一股暖流,軟軟回應一聲:“嗯。”
聲音又細又軟,像只貓咪賴在他的肩頭,還會撒嬌。蕭珩心裏又是一軟,“等過段日子,朕再晉你的位分。若是晉的太快,難免招人妒忌。”短短半年的時間,從選侍到了嫔位,宮裏也數不出幾個。這個女人受了委屈也不告訴他,就會這麽撒嬌,不過好在她不是前世那種任人欺負的性子。
這話倒是認真的,白筠筠也不想被當靶子,又想起腹中還揣着一個崽兒,晉升是早晚的事,招來妒忌也不可避免。
“筠筠,朕盼着咱們的孩子。”蕭珩喃喃低語,大手一下一下輕輕拍着她的後背,“朕盼着那一日的到來。”這話,他想了許久許久,埋在心裏更久。
久到從上一輩子便這麽想過。上輩子不過是有念頭,這輩子是強烈的想法和願望。
白筠筠随口問道:“若是真有那一天,若是臣妾生下皇子,若是皇子被立為太子,皇上可會——”
話沒說完,蕭珩接道:“不會!”
唇角牽起一抹微笑,小手輕輕撫着他的濃眉,嬌聲細語:“那可是祖宗規矩。”
蕭珩阖上眼簾,回憶母親的面容。可惜日子太久,已經記不清了。“筠筠放心,朕不會。”
就算他不會,前朝大臣幹不幹,後宮從上到下幹不幹。牽一發而動全身,敢改祖宗規矩可不只靠一時腦熱。
白筠筠從他的懷中掙出來,找來紙筆放在他面前,“蕭郎空口無憑,立字為據。”
蕭珩一怔,還沒從剛才的溫香軟玉中回過神,“寫什麽?”
“自然是寫剛剛說過的那句話。臣妾日夜揣在懷裏,萬一有那一天,臣妾可是要拿出來跟皇上對質的。”
蕭珩大笑,将她打橫抱起,向龍榻走去。
“可惜了,小日子還沒走利索,改日再補償朕。”蕭珩摟她在懷,親親臉頰,很快睡了過去。
翌日醒來,蕭珩已經上朝去了。春杏和兩名宮女一進來便跪地磕頭,滿臉喜氣的道:“賀喜白婉儀,恭喜白婉儀。”
這回輪到白筠筠怔住,昨夜不是說好了先不晉升,怎麽這個男人睡一宿就變卦,夜裏春。夢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