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貴嫔

眼看賢妃向自己撲來,白筠筠第一反應是躲開這場碰瓷兒,可眼皮子意外瞥見亭子外一抹明黃,頓時改了主意。身子微微一側就地滑倒,順手抱住了要摔倒的長華公主。

窩在白筠筠懷裏的長華公主吓哭了,但并沒有磕到哪裏。可是賢妃就沒那麽幸運了,倒下的地方有一尊石頭凳子,正好硌在了腹部。

所有人都驚呆了,一旁的德妃捂着嘴巴,驚惶的看着面色越來越白的賢妃。

這…這…不是這麽商量的…

皇上和皇後疾步走進涼亭,只見賢妃倒地不起,面色痛苦,一行血漬從裙下蜿蜒開來。

這可是皇後的生辰,在自己宴會上出了岔子,太後定會給她臉色看。皇後比誰都着急,“來人!将賢妃擡進偏殿,速速去請禦醫。将所有的禦醫都叫來。”

聽到消息的太後差點急的犯病,急急忙忙趕到了長春宮。見賢妃痛苦的呻。吟,血都止不住,太後當場白了臉,恨道:“誰敢謀害哀家的孫兒!”

德妃很想說是白婉儀,可是現在卻說不出口。原本的計策是賢妃扶住白婉儀的手,待皇上快進涼亭的時候,假裝是白婉儀擡手将她推倒,在皇上和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做一場戲。

可…可是白婉儀自己把手抽回去了!

她與賢妃謀劃的時候,千想萬想,從來沒想過白婉儀膽敢把手臂抽回去!賢妃是她的主位娘娘,讓她扶着那是給她顏面,誰曾想白婉儀居然不稀罕這顏面!

然後所有人都看見,是長華公主這一撲,賢妃才會摔倒在地。

皇後勸慰道:“太後息怒,還是先等禦醫來了再說罷。”

太後更是惱怒,以為她在袒護哪個,手指皇後呵斥道:“皇後現在就得跟哀家說明白!今日是你的生辰,亦是二公主的滿月宴,別人都好好的,怎麽就單單賢妃出了這樣的事。賢妃懂事,身懷龍嗣輕易不出門,就是來到你的長春宮裏才落得個這般凄慘模樣。”

這是把矛頭引到了皇後頭上。這事出在長春宮,皇後也的确是難辭其咎。

“太後息怒,此事朕慢慢跟您說。”蕭珩考慮周全,長華今日被一攤血漬吓到了,尚且在偏殿裏哭個不停。此時太後暴怒,難不成還要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訓斥一個兩歲孩子不成?

“太後,是臣妾自己的緣故。”賢妃忍着劇痛,為女兒開脫。可是一想起今日計策不成,還害得自己成這般模樣,賢妃恨不得吐一口老血。

Advertisement

說什麽也不能輕易放過她!

禦醫進來診了脈,一個個的搖搖頭,就連盛院首也沒有辦法,連連告罪:“皇上,太後娘娘,皇後娘娘,臣等無能,不能保住賢妃娘娘的龍胎。”

這檔口,有些實話盛院首不敢說出口。賢妃娘娘傷的極重,日後怕是與子嗣無緣了。

太後怒極攻心,揮起茶盞摔了個粉碎,兩行淚竟然滾落下來。

見太後如此,以皇後為首,滿殿嫔妃跪了一地。

太後猛地睜開雙眼,眸中盡是厲色,聲音蒼老了十歲不止:“皇上,後宮子嗣艱難,哀家是操碎了心。日日盼,夜夜盼,好不容易賢妃有了身孕,今日逢此大難。有句話,愛家不吐不快。”

“二公主長歆不吉!從打她出生,宮中禍事不斷,多處郡縣洪澇,流民無家可歸,死傷慘重。如今滿月宴上,賢妃竟然好好的龍胎沒了。哀家不得不問一句。”太後轉頭看向白筠筠,聲音猶如來自地獄:“白婉儀,你曾妄言二公主是卯日星君投胎轉世,可知罪?!”

就知道這天早晚會來!先說二公主不吉利,再說她假傳神意,一鍋端!

白筠筠擡起頭,腹內草稿早已準備好。只是尚未說話,便被蕭珩扶了起來。

蕭珩面色不好看,命福公公扶她到一邊坐下。太後見此,更是惱怒。就連殿裏的嫔妃們也疑惑不解,平日皇上對太後十分恭敬,今日為何這般。

蕭珩道:“今日朕與皇後親眼所見,賢妃在涼亭中納涼時,長華不小心将她撞倒,這才有了今晚的事。太後可會說,是長華不吉利麽?還是要将長華懲治一番?”

太後一噎。沒想到是長華撞了賢妃,兩歲的孩兒,還是賢妃自己生的,哪還有什麽懲罰!

蕭珩繼續道:“楚繡在刨花水中下毒,應該追究到朕尚未登基之時,這回又要說誰不吉利?洪澇不只是今年有,往年還有幹旱,蝗災,這又是誰的不吉利?”

太後氣的渾身發抖,卻是無法反駁。

蕭珩怒道:“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亂,在背後嚼舌根子。柳貴人首當其沖!什麽白虎星下凡,就她會做夢!難不成她比朕還尊貴,為何神仙沒有托夢給朕?難不成她比皇後比太後您尊貴?”

皇後适時的附和:“皇上說的是。都是臣妾的錯,沒有把後宮管理好。柳貴人口出無狀,是該懲罰。今晚柳貴人出言無狀,惹怒了楊貴嫔,楊貴嫔已經罰她跪着了。”

蕭珩冷聲道:“貶為選侍,讓她自省去。”

太後不做聲,阖着眼簾快速撚動佛珠,口中似是念着經文。之前蕭珩一向敬重她,沒想到今晚觸了黴頭。也是,見賢妃如此,她太心急了。

蕭珩尚不解氣,讓禦醫過來給白筠筠看看。今晚她也倒在了地上,還是為了保護長華不要摔着。将她扶起來的時候,蕭珩眼尖的看她走路有些不對勁。只是當時所有人都在關注賢妃,沒人顧上她。

蕭珩心口疼得很!

今晚賢妃在涼亭裏,她扶白筠筠的手臂,白筠筠不着痕跡的抽了回去。這些,他全看在了眼裏。

他自小長在宮廷中,龌龊事見的多了。賢妃是個聰明人,此舉只怕是有深意,白筠筠僥幸逃過一劫。

她在後宮沒有靠山,每一步都很艱難,她只有他!

越想越窩火!

蕭珩長長舒了口氣,“今晚長華摔倒,若非白婉儀挺身而出,長華怎能無恙。”轉頭問禦醫:“如何,傷的可厲害?”

禦醫回道:“回皇上的話,白婉儀扭傷了腳踝,并無大礙。抹些藥油,按摩幾日便可康複如初。不過…”禦醫面上露出一絲喜氣,“臣恭喜皇上,賀喜皇上,白婉儀已經有身孕近兩個月了。依臣看,這藥油還是不用的好。”

什麽?!

殿內嫔妃看向白筠筠,心中嫉妒之情難以言表。這是什麽狗屎運?救了公主,居然還身懷龍嗣。

床上的賢妃緊緊咬住嘴唇,指甲掐進了肉裏。太後也掙開眼簾,眸中的怒氣已然化為驚喜,周身的殺氣散去不見。

“賞!這等好事要重重的賞!哀家差些冤枉了二公主,想不到二公主滿月之日,白婉儀竟然診出身懷龍嗣,哀家十分高興。自此,不祥的事誰也不許提了。”吩咐身邊的玳瑁:“去!将哀家珍藏的那尊白玉觀音賜給白婉儀,讓菩薩保佑白婉儀順順利利誕下麟兒,為我南晉蕭氏傳宗接代。”

太後這變化也忒大了些,嫔妃們這才緩過神,紛紛道喜。

太後又道:“只是哀家記得,好像白婉儀這個月的小日子剛過去。”宮裏哪個女子有沒有小日子,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着呢。

衆人又看向白筠筠,巴不得此事有什麽異常。

白筠筠也十分茫然,“臣妾是小日子剛過去,可是這個月的小日子與以前不一樣…少了許多。”

剛才為白筠筠看診的禦醫說道:“回太後的話,女子體質不同孕相也不同,有的女子喜脈薄弱,兩個月才摸的出來,有的喜脈強健,一個月便可診出來。像白婉儀這般情況的也有,只是不多見,實屬正常。臣剛才為婉儀小主把脈,十分确定小主身懷有孕,且胎兒健壯有力。”

蕭珩驚喜非常。今日心情跌到谷底,又陡然升到極點,盼了兩輩子的願望毫無預兆的就在面前,已經好久不曾這般興奮。今晚所有的不快一掃而空。偌大的殿內,蕭珩只看得見她,別的誰也看不見,誰的話都聽不到了。

也不想聽,只想與她獨處。

“貴嫔的腳腕還可能行走?”

白筠筠擡頭一笑,只見蕭珩俯下身将她攔腰抱起,大步跨出殿外。

路上,蕭珩快步如風。福公公在後面一路小跑,口中念叨着:“恭喜貴嫔娘娘,賀喜貴嫔娘娘。”

蕭珩笑罵道:“少不了你的賞錢,這會兒着急湊什麽熱鬧。”接着吩咐他:“去把勤政殿後面的紫福宮收拾出來,明日貴嫔就搬進去。”

貴嫔乃是一宮主位,福公公喜滋滋的應了。紫福宮的名字還是先帝爺親自賜下的,意為“紫氣東來”。裏面的景兒也是頂好的,有假山有活水,還專門在裏面建了個園子,養了些珍奇鳥獸。

可見皇上将這位貴嫔娘娘疼到骨子裏了。

沒回桃花塢,蕭珩直接把人抱進了勤政殿。待将她小心翼翼放到床上,蕭珩已是滿頭大汗。顧不上擦,愣是看着她傻笑。

白筠筠躺在床上,側過身撐着腦袋,以笑回應。此刻滿屋的溫馨之感,不必什麽話語,便感覺到這個男人是真的在高興。

蕭珩将腦袋貼在她的腹部,白筠筠大笑,輕撫他的耳朵。“蕭郎,孩子還小,你可聽不到什麽。”

“聽得到。”蕭珩耍賴,臉頰輕輕蹭着她的腹部,“他在說,他有個好母親。”

白筠筠一怔,只見蕭珩擡起頭,亮晶晶的眸子看向她,“今日朕都看見了。”

“蕭郎看見什麽了?”

“在涼亭,賢妃拽了你的手臂,而你,将手臂抽了回去。”蕭珩笑笑,“小時候,朕親眼見過一回。父皇的一名嫔妃身懷龍嗣,在湖邊賞荷花的時候,故意牽起另一名嫔妃的手推向自己。父皇要懲治被陷害的嫔妃,是朕上前作證,說與她無關,是那身懷有孕的嫔妃使詐。”

白筠筠當真驚訝了。她知道賢妃不是第一個這麽幹的,但是沒想到蕭珩竟然親眼見到過。

“後來呢?”

“後來…沒有了。”蕭珩道:“母妃知道後,狠狠訓誡了朕。那時候朕差不多五六歲的年紀,不明白母妃為何這般。不過後來朕明白了,宮裏的孩子活得艱難,活着長大的更是少之又少。母妃為了護佑朕長大,已經是拼盡全力,她不希望朕為自己樹敵,招來禍事。”

“那,再後來呢?”

蕭珩苦笑,将她緊緊摟住:“母妃遭人陷害,殁了。陷害母妃的人,正是當初朕指證的那個嫔妃。朕牢牢記住母妃的樣子,發誓長大要為她報仇。”可是沒等他長大,那名嫔妃也早早的殁了。

宮裏的女人就如同花園裏的花,一季盛開,一季凋零。甚至,有的連一季盛開都沒撐下來。

“那皇上可是報仇了麽?”

蕭珩笑笑,違心道:“嗯。”他不想告訴她,那些人如同花兒一般都凋謝了。而且,凋謝的太快。先帝那麽多女人,他能記住的不多,大都死的無聲無息。宮裏的女人,狠起來比誰都狠。陽光曬不到的地方,有太多太多的陰暗,直到發黴,腐朽,變為泥土塵埃。

他想護着她,護着他們的孩子,但蕭珩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時時刻刻都能保她平安。甚至就連他自己,都不敢說此生平安終老,前世的叛亂便是血的教訓。他慶幸這輩子的她是聰慧的,堅韌的,有手段的,與前世截然不同。

就算他是天下之主,龍椅上掌握生殺大權的君王,他也有得不到的東西。一生有一摯愛之人,攜手共同老去,看子孫後代平安。

都是他所期盼。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