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年禮

“皇兄,臣弟收到密信,九江王意圖謀反,正在四處招兵買馬。”勤政殿裏清香缭繞,那是楚王從蜀地帶回來的香料,名喚紅镯。與別的香料不同,紅镯味道清新,似是雨後青山。

聽到楚王帶了冷冷的恨意,蕭珩緩緩道:“他想謀反也不是一日兩日了,這些年一直在招兵買馬。”說罷,執起白子将黑子一顆一顆吃掉。

楚王瞪大眼睛,一把握住蕭珩的手,急急道:“皇兄皇兄,手下留情。臣弟連輸三局,您也得照顧一下臣弟的臉面不是?悔棋,就悔這一次。可好?”

蕭珩瞥他一眼,笑道:“哪一局朕不讓你三個子。君子不可毀棋,要不再下一局,要不然就認輸。”

楚王正了臉色,認真的看向蕭珩,“臣弟不是君子。”

蕭珩拍拍他的肩膀,“朕也不是。”

楚王臉色變化,嬉皮道:“臣弟自認臉皮是比皇兄厚一些的,九江王若是真的帶兵打過來,臣弟的臉皮可就派上用場了,比城牆還厚實,可擋刀槍。”

“你啊你,吊兒郎當的,難怪太後總是說你不争氣。”

楚王眸色微微暗下來,他一次又一次拒絕,可是太後動辄以死相逼。太後在怕什麽,他當兒子的當然清楚。

可是,他真的不忍。

“皇兄待臣弟,像是父皇那般。不,比父皇還要好。從小,每當父皇罰臣弟,都是皇兄幫我說情。記得有一次大皇兄告了臣弟的狀,父皇罰臣弟抄寫規矩。皇兄半夜偷偷溜進臣弟的宮室,幫着臣弟一起抄。咱們一直抄到早上才寫完。臣弟那時候暗暗發誓,要一輩子好好回報皇兄。”

見他說的動情,蕭珩拍拍他的肩膀,笑問:“午膳要不在這裏用?還是要去景泰宮?說起來,咱們也好久沒有促膝長談一番了。小酌一杯,如何?”

蕭寧站起身,将茶盞裏的茶一飲而盡,“皇兄和母妃,臣弟還是去母妃那裏罷,免得她又要叨叨臣弟。改日,臣弟帶上好酒,來與皇兄徹夜長談。”

楚王走出殿外,蕭珩唇角一勾,将手中的黑子一顆一顆重新擺回棋盤。剛才那一局,蕭寧若是再仔細看一看,還可以發現生機,不會一敗塗地。可是這家夥心不在焉,他不輸誰輸。

至于北地的九江王,蕭珩唇角的笑意漸冷,那人翻不出大的水花了。上次千裏迢迢送去的那壇子酒,如前世一樣,九江王大笑飲下整整一壇。

蕭珩将黑子收進小罐。楚王說自己不是君子,他又何嘗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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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這把龍椅,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睜開眼睛閉上眼睛盡是陰謀詭計,如何做個敞亮的君子?

前世的他,就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這輩子,他在酒裏加了東西。無色無味,不知不覺……

九江王沒變,可是他變了。九江王以為,他一定不會衆目睽睽之下動手腳。前世,九江王輸在了戰場。這一世,九江王輸給了人心。

寧禧宮

德妃呆呆望着窗外,幾只麻雀在幹枯的石榴樹上叽叽喳喳。北風一吹,鳥兒瑟縮着,恨不得把頭縮進翅膀裏。

那縮頭縮尾的鳥,就像現在的她。德妃越看越不舒坦,一個茶碗扔出去,吓走了樹上的鳥兒。

“娘娘,可要再加些炭麽?”吉祥問,“已是年下,天兒越來越冷了,您只燃一個炭盆,可別委屈了自己。”

德妃擡頭,“加兩個炭盆。”

吉祥一愣,兩個?她家娘娘一向勤儉自居,寧可冬天在屋裏披着大氅,也只用一個炭盆。去年,德妃還把分得的瑞碳獻給了太後一半。

皇上已經快兩個月沒踏進寧禧宮的大門了。“本宮這般節儉,做給誰看?皇上又看不見。什麽好東西都往紫福宮裏送,連皇後都比不上。”

德妃壓低聲音,可是難掩怒意,“白氏賤人如今風頭正盛,皇上寵着她,皇後也護着她。皇上偏心得很,竟然找出了鳳家給她當靠山。父親說,鳳家如今在建安城裏可是威風大得很。不過一介商戶而已,靠着白氏一人,一家子雞犬升天。”

吉祥撇撇嘴,“娘娘千萬別生氣。鳳家就算升了天,也還是雞犬之流。”

“哼!”這雞犬可比許多人厲害多了。

“父親說,那兩個姓鳳的年輕後生極為靈秀聰慧,跟成了精似的。能文能武,溫潤如玉,将一幹建安城富貴子弟都給比下去了。若是白貴嫔生下個皇子,那鳳家還不得上了天?”

吉祥道:“若是白氏死了,娘娘您在将皇子撫養在膝下,那不就拉攏過來鳳家,還有可能當上太後…”

理是這個理,德妃自己也願意啊。她沒把長歆公主奪過來已是失算,這次若是奮力一奪,也不見得沒有機會。

“上頭還有皇後眼巴巴的望着呢,再往上還有太後幫着賢妃。”德妃冷冷一笑,“說起來,白氏是個聰明人。可惜,活不長了。”

吉祥不解,“娘娘為何這般說?”

“你想啊,若是個公主還好,若是個皇子,皇後肯定會把皇子奪過去,她能留下白氏?皇後不奪,太後也會幫着賢妃奪,白氏不還得死?若是立皇子為太子,那更是死定了。”

吉祥點頭,忙去端炭盆。宮裏的娘娘們有幾個長命的,還不如像她這樣當個宮女,安安生生過一輩呢。

“娘娘,外頭傳選秀的日子定了。開了春,定在三月份。”小路子彎着腰,小心的禀報。

春杏瞥了他一眼,娘娘正在為給鳳家挑年貨的事高興,他這個時候進來說這個做什麽。小路子也有些不安,可是娘娘說過,一有風吹草動,必須來報。

白筠筠頭也沒回,應了聲:“知道了。”言語中絲毫不見怒意。

春杏勸慰:“娘娘別生氣,皇上心裏惦記着您呢。日後咱們有了小公主小皇子,皇上不會忘了紫福宮的。”

白筠筠拿着一匹緞子正看得起勁,古人的制作工藝雖不如現代的高科技技術,可是古人有古人的智慧。瞧瞧這花色和做工,可謂驚嘆。

“你怕我生氣?怎會。皇上選秀是早晚的事,一來朝臣咬着不放,都想把自己的女兒送進來,光耀門楣。二來皇上的确需要子嗣傳承皇位。我沒什麽好生氣的,咱們紫福宮裏有自己的福氣,管不了太多。”

做好自己的事,別人的事讓他們自己操心去。白筠筠摸摸肚子,越來越大了。裏面的孩兒太過調皮,時常半夜在裏面亂動,擾的白筠筠覺也睡不好。許是因為這個,白筠筠預感是個小皇子。

這話不能往外說,自個兒心裏想想就是了。從常理上講,是個公主最好。若是個皇子,她頭疼的事更多,免不了又是一場血腥。

正尋思着,腹部一陣緊縮,白筠筠忙扶着肚子坐在榻上。杜嬷嬷見狀,笑道:“是孩兒調皮,在肚裏撓您呢。”

白筠筠笑而不語。古人不知道孩兒在裏面什麽樣,其實這是假宮縮,懷孕後期常常遇見的事。這還沒生,已經進入當娘的狀态了。想當年,辦公室裏一堆孕婦産婦和媽媽,孩子的話題是每天必備,她一個未婚女子也受益不少。現在,腦子裏記得住的那些,都用得上。

杜嬷嬷見她整日神态平和,贊道:“奴婢伺候過不少婦人生産,娘娘這般淡定的實屬少見,絲毫看不出是頭胎生産。”

桂嬷嬷也道:“可不是?娘娘以前在府裏的時候,就是頂頂有主意的。奴婢那時候便覺得娘娘與衆不同,現在看來果然有造化。奴婢能來紫福宮裏伺候,也是奴婢幾世修來的福氣。”

每天過着被人誇的日子,不自己心裏有點數,還真是容易飄。白筠筠喊他們幾個過來,給鳳府選些有趣的年貨。之所以選有趣的,是因為鳳府最不缺錢,天下的奇珍異寶見多了,合适而有趣的禮品更突顯心意。

正挑着,外邊小果子進來,說鳳府給娘娘進獻的年貨到了。宮裏有規矩,逢年過節,親人雖不能進宮探望,但是可以送些年禮。

白筠筠出去一看,好家夥!從紫福宮大門一直擺到了正殿門口。紅色的大木箱上貼着福字,顯得格外喜慶。白筠筠禁不住笑了,一股土豪的氣息迎面撲來。

小果子指着頭一個大木箱,說:“奴才去接年禮的時候,是鳳早大人親自送的。大人不能進後宮,讓奴才轉告娘娘,這頭一箱是娘娘母親用過的舊物,裏面還有一只項圈,是鳳老爺子親自命工匠為小皇子小公主打造的。”

小果子命人将頭一箱擡進殿內,其餘的擡入庫房。裏面是鳳羽年少時用過的舊物,一些珠釵簪子,手镯金箔。樣樣精致,不比宮裏的差多少。可惜,一個富養的女兒看上了白岑這等不靠譜的渣男,毀了一輩子。

拿出那只金項圈,滿屋裏的人都驚嘆不已。小巧精致的金項圈上,裹了各色寶石,其中還有一顆粉色寶石。白筠筠摩挲着那顆粉色寶石,在宮裏一年,也見過不少好東西,這樣漂亮的粉色寶石還是頭一回見。項圈底下墜着一枚核桃般大的夜明珠,比楚王給長華公主那顆有過之而無不及。

夜明珠在屋裏熠熠生輝,白筠筠不由得感嘆,有錢人一出手就是不一樣。外面官家也給妃嫔送年禮,可是這般架勢的是沒有了。

正感嘆着,蕭珩掀了簾子進來。來的時候正看見小太監往庫房裏擡箱子,順手掀開蓋子看了看裏面的東西。珠釵首飾,绫羅綢緞,都是市面上最好的。還有一箱箱的金豆子,蕭珩看了心情大好。

待進了屋,看見鳳老爺子專門讓人打制的金項圈,更是樂了。這份豪氣,太配得上她的筠筠。在侍郎府裏受了那麽多年的委屈,可算是有家人可以疼愛她了。

“給朕看看。”不待她反應,蕭珩從側面抽走了金項圈。見她吓一跳,蕭珩大笑,接着上前摸摸她的腹部,“孩兒乖,父皇吓你母妃呢,別怕別怕。”

見他如此,白筠筠也樂了,讓屋裏人都下去,親自沏上茶。茶香氤氲在屋裏,蕭珩摸摸她的臉,“鳳家出手就是大手筆,給朕争臉了。西南軍饷吃緊,今日早朝,鳳早帶了個好頭。西南所有的棉衣,鳳家全包了,糧草也捐了一批。解了朕的燃眉之急。”

“有了國,才有家。沒有皇上辛苦操持大局,哪有南晉現在的穩定。沒有穩定,哪有百姓的安生日子。鳳家如此,也是回報皇上的恩德。”

他的筠筠說話怎麽這麽好聽,比那些個吃酸撚醋的朝臣們有見識多了。“朕不會虧待鳳家。除了加封鳳早和風行的官職,朕打算給鳳老夫人和你母親诰命。”

蕭珩眉頭微蹙,“白岑那裏……”

聞音知雅意,白筠筠明白他的顧慮。“皇上可是打算将臣妾母親的牌位移出來?”她在侍郎府的時候,只有她供奉母親的牌位。自她進了宮,牌位上怕是早已經落滿了塵灰暴土。

她的母親得了诰命,反而白岑一家子跟着沾光,無論是白筠筠還是鳳家,都不願意看到。最重要的是,白筠筠知道白岑與九江王有聯系,這早晚是個□□,越早脫離關系越好,免得被牽累。

“母親被白岑薄待,想來後悔不已。臣妾願意跟外祖一家說明,讓他們出面,了結白岑與母親的關系。讓母親的牌位在外祖家,總比在侍郎府沒有香火供奉的好。如此一來,想必外祖一家也是願意的。”

蕭珩微微一笑,伸手撫上她的臉頰,“筠筠苦盡甘來。以前你受苦了,日後有朕和鳳家寵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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