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花燭

姝岚認真給塗山林林梳洗裝扮,塗山林林照舊對鏡中人左瞧右看,扭捏作态,突然意識到不對勁,揉了揉臉,仰天無聲長嘯:“啊啊啊我是狐妖啊,怎麽可以被人的美色勾引,這太丢臉了!”

“太子妃,您怎麽了?”姝岚好奇。

“沒事沒事,”塗山林林鎮定下來,又問,“所以,圓房到底是要做什麽呢?”

“太……哦,白大人說他會告訴您,奴婢也不便多說,只是您一定要聽白大人的話,他讓您做什麽您便做什麽,讓白大人高興便最重要了。”

塗山林林颔首。

讓白大人高興的确很重要,畢竟事關拿到符咒的事情。

雖然她不理解為什麽一個大學士天天蹲在東宮裏,而那個本來應該在東宮的太子卻不知所蹤,但她自己既然也不願在東宮久留,找機會拍屁股溜走才是最為緊要的事情。

夜幕落下,姝岚在寝殿內點上紅燭,燈火搖曳,婆娑葳蕤。

塗山林林獨坐床頭,胸口又開始撲騰撲騰地亂跳起來,竟然對那個白大人的到來有所期待。

她大口喘氣,努力平息着情緒,好不容易心跳漸次平穩了下來,才自言自語道:“這原主大概腦子有問題吧,她嫁給太子,等太子時激動也就罷了,怎麽現在等白大人也開始激動,真是有毛病……”

人間有個詞怎麽說來着?腳踏兩只船?

正是塗山林林心煩意亂不知所以的時候,肖珝推門而入,她擡頭,見來人臉色微微有異,眼中似乎還流出一點驚異或是驚豔之感。

而肖珝這兩日見塗山林林時,幾乎都是看她偷雞摸狗把自己折騰成叫花子的模樣,此時她安靜地坐在眼前,朱唇欲滴,烏發垂落,如未沾染塵灰人煙,令他也不由喘息滞了一下。

然而她一開口,立馬将他思緒拉扯了回來。

她說:“來吧,白大人,開始洞房花燭吧!”

肖珝一口血梗在胸口,差點把自己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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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珝走到書案前,鋪開紙張,随意取了一卷書放在一旁,一邊拼命忍住笑,故作高深地幽幽說道:“所謂花燭夜,即是洞房內燃燈一夜。而點燈有何目的呢,自是借着燭火認真讀書,抄錄前人經典,以示今後為人妻者可相夫教子。你懂了嗎?”

“哦?認真讀書……抄錄……書卷啊……”塗山林林汗如雨下。

還認真看書呢,大字不識一個的狐妖怎麽可能看書,更不可能抄錄書卷了!

塗山林林心內開始鬼哭狼嚎,恨不得一頭撞死在牆上。

“太子妃,那現在便開始吧,”肖珝一本正經,“等天亮了就可以休息了,中途若是燭火熄了,你便叫姝岚進來重燃一支。”

塗山林林不情不願地走到書案前,看了一眼那書卷封面的字:“這上面寫了啥?”

肖珝詫異:“啊?你不認識字?這不是春秋左氏傳嗎?就是左傳,你明白嗎?”

“左傳?”塗山林林望朝左側,“寫如何轉向左邊的嗎?為什麽不往右轉呢?左邊有什麽好吃的嗎?”

肖珝:“……”

塗山林林也沒打算聽肖珝解釋,眨巴眨巴眼睛,一整個爪子握住了毛筆,想起過去偷看過人書寫時的場景,便用力将毛筆朝硯臺上一戳,墨汁四濺,灑在她臉上,她抹了一把臉,整張狐貍臉立馬變得五花八門。

她也沒在意別的,翻開書卷,凝神屏息地盯着第一個字看了半天,才哆哆嗦嗦歪歪扭扭地在紙面上畫下了一個分不清是啥字的鬼畫符。

肖珝一見此,直接呆成了傻子。

塗山林林則有些得意地盯着鬼畫符嘿嘿一笑,覺得自己從這一刻起步入了文人墨客的行列,再也不是胸無點墨的笨狐貍一只了。

她擡頭看着肖珝,又是彎嘴笑了起來,雙瞳純懵:“怎麽樣,我寫得還不錯吧!”

肖珝只覺腦中轟隆一聲,如有煙花綻開,五顏六色絢麗缤紛,根本沒聽清她說了啥。

塗山林林又盯住了下一個字,咬着筆頭研究了半天,才在紙上慢慢畫着。

肖珝低頭看她毫不标準的握筆姿勢,一筆一劃,比他左腳寫出來還難看十成,感覺這張書案、這間卧房、甚至整個東宮和他本人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玷污。

他也不禁想起曾見過包林林書寫的場景。

包林林出身高門,雖然性子跋扈心狠手辣,但好歹也是丞相包正平認真按照大家閨秀的标準教養出來的,彈琴作詩書寫繪畫一樣不差,根本不似眼前這個大字不識一個的笨蛋。

看着眼前女子認真而笨拙地畫着字,喘息有些焦急,而她垂下來的發絲卻随着鼻息一揚一落。

他站在她的身旁,單手撐在書案上,身子微微朝着她傾斜,似乎還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出來的些微熱氣,一瞬間就熏紅了他的臉。

孤男寡女同處一室氣氛實在是太詭異了!

詭異到他感到心跳都有些不穩。

肖珝佯作無意,便清了清嗓子,說道:“你先寫着,我走了。”

“哦。”塗山林林頭也不擡地應了聲。

肖珝心頭有莫名的一絲空落,但剛踏出房門,又回想起了曾經慘遭包林林□□欺辱的一樁樁事件,整個人立馬就從方才莫名失落的情緒中振奮了起來。

回頭再看房內那人一臉糾結痛苦的神情,更是渾身都舒爽起來,仰天大笑出門去。

塗山林林聽着肖珝的笑聲不時傳來,鬼寫亂畫了好幾個字之後,終于腰酸背痛,覺得無聊了起來。

眼前燭火通明,不時輕輕閃爍一下。

她擡頭望着窗外,月朗星稀,結界幽藍的光如水波一般蕩漾了一下,撩得她心內癢癢,甩下筆就往外去。

朱牆高聳,結界由牆頭蔓延至空中。

塗山林林此前已爬牆了好幾次,想要突破重圍,均以失敗告終,此時卻靈光乍現。

——既然空中無法過去,難不成這結界還能深入地底?

她亮出沒了毛的爪子,指頭上還有一些傷口未愈合,但她絲毫不在意手上疼不疼的問題,徒手就去刨牆根下的土。

才挖了不足一刻,她又已氣喘籲籲地往旁邊一坐,垂頭喪氣地自言自語:“想我堂堂狐妖塗山林林,怎麽會淪落到如此凄慘的地步,挖土也沒了勁兒,什麽技能都使不出來,居然還為了一紙符咒去圓房寫字,簡直把我祖宗十八代的臉都丢盡了!”

“什麽祖宗十八代啊?”一個聽起來有些耳熟的男子聲音從一旁樹叢裏傳來。

塗山林林不知來者何人,吓得急忙從地上拾起一根木棍嚴陣以待。

而那人卻沒了聲響。

塗山林林的目光則落在了手中木棍上,上天又以一道靈光劈醒了她笨拙的腦瓜子——她曾見過那農田裏耕作的人以形似木棍的工具來翻土播種,而她用手來刨土會受傷會疼的話,也像那些人一樣,用木棍來刨土,豈不是省力且不傷手了嗎?

果然,人與獸類的區別就在于能不能用旁物來借力!

如此算來,她已經不再是曾經那個山中野狐貍了,她真正成了會使用工具的人!

塗山林林興奮地一把将木棍插入土中,握住木棍另一端,輕巧使力一擡,那土便被高高揚了起來,落到了那樹叢中。

她還沒來得及贊頌自己的聰慧,樹叢中“哎呀”一聲驚叫,一個有些面熟的男子跌跌撞撞地從中跳了出來,猛拍着身上泥土,嚷道:“大嫂你這是做什麽啊,大半夜地來這裏挖牆角,難道我大哥藏了金銀在這牆根下嗎!”

“你是……”塗山林林将木棍随手一扔。

“你忘記我了?咦?大嫂你臉上怎麽是黑的,墨汁嗎?”男子瞪大雙眼,“我是肖瑧啊,老四!肖瑧!”

塗山林林嘿嘿一笑:“肖假也沒聽過,肖瑧就更不知道了。”

肖瑧汗下,不好意思地說道:“昨日你與我大哥成親,可不就是……就是……我把你打暈過去的……”

難怪眼熟呢!

原來就是這混球給了她後腦勺一悶棍!

塗山林林拉下臉,本來給他一頓教訓,但想想自己現在身份問題,只能拍拍手上泥土:“算了,懶得跟你計較,我要回去了。”

“不對啊,大嫂我們就算不熟也認識多年了,你真不認識我了?”肖瑧有些急。

倒也不是急她認不認識自己,而是急她是不是被他那一棍子打傻的。

以包林林的作風,誰敢動她一根毛,她能讓人家家破人亡。但若是被他打傻了,連被敲了一棍子這種奇恥大辱都不計較,那他還真是為民除害了。

——至少是為他大哥肖珝的婚後生活鋪平了和諧美滿的道路。

“不認識不認識不認識!我幹嘛要認識你啊,”塗山林林轉頭,冷臉冷言相對,“什麽你啊太子啊皇上皇後啊,我一個都不認識!我那邊還有事,告辭不用送了!”

“什麽事那麽急啊?”肖瑧還有些不悅和詫異。

“我在圓房呢,沒空跟你閑聊!”

“圓……圓房……”這下肖瑧受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夫妻之間如此私密的事,他從未料到會有一個女子如此毫不避諱地跟他說出來,反而搞得他覺得自己犯了巨大的錯,探聽到了別人難以啓齒的秘密,急忙後退兩步:“我,我偷偷來東宮……是想找大哥的……既……既然你們忙着,那我……呃……不便打攪……先……先走了……”

說完,肖瑧見了鬼似地往後退縮,瞬間隐沒在黑暗中。

塗山林林望着肖瑧消失的身影,含着淚:“要不是被這結界攔着,我也能玩個瞬間消失的技法……氣死我了,我還是去認真抄錄書卷吧……”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真正圓房的時刻到了——

肖珝:(脫衣服脫衣服脫衣服)

林林:(鋪紙磨墨洗筆視死如歸)

林林:你個變态!圓房你幹嘛把衣服脫了?!趕快穿起來,我們現在就開始抄左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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