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妖氣
自打東宮迎來了太子妃,宋鴻福往東宮跑的次數就明顯多了起來。一會兒是太子妃怎麽怎麽了,一會兒又是太子怎麽怎麽了,現在三更半夜的又是童山怎麽怎麽了,這令宋鴻福已經有了直接搬到東宮長住的打算,當然這個想法才剛萌芽,就已經被肖珝狠狠地掐死。
肖珝說:“宋大人你到底行不行啊,要是童山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你猜我是送你回老家還是上西天呢?”
宋鴻福覺得自己能平安回太醫院就挺不錯了。
童山“哎喲哎喲”地半躺在椅背上叫個不停,一只手手臂上鮮血汩汩冒出,兩排狗牙印十分顯眼奪目。
另一只手雖然沒有流血,但兩排人牙印也是十分燦爛。
罪魁禍首之一的白衣躺在罪魁禍首之二的塗山林林的懷裏,一狗一人均是一臉無辜加委屈,好似躺在那裏裹傷的人是他倆一樣。
彥行将肖珝拉到一側,斜瞥過塗山林林,悄聲問道:“你要我來看的人就是她?”
“可有什麽不正常?”肖珝鬼祟着聲音回答,“她是不是有道法,或者她本身就是妖魔鬼怪?”
彥行也不知不覺被肖珝的鬼祟影響,也陰沉下嗓子:“其實方才我覺得她身上有股子淡淡的妖氣,後來才覺那妖氣不是源自她,而是……”
“我嗎?”肖珝愣愣一答,不覺紅透了臉,帶着一絲少女般的嬌羞氣息,“方才我與她同在被褥中躺了一會兒,她還摟住了我的腰,頭就靠在我這裏……啊就是這裏,肩膀這邊……你看……”
彥行:“不要給出家人灌輸這種東西,污染我純潔的心靈!”
肖珝一拳打過去:“我初次看花魁不都是你帶我去的?!”
想那些年皇帝還沒立儲君,沒有什麽東宮太子殿下,只有兩個鮮衣怒馬少年郎,沿途一道看江南風物,人情美景。
一日彥行心思一動,拖着肖珝行至秦淮河岸邊,尋了間青樓,要了個雅間,聽花魁彈琴誦詩,好不快活。
“花魁……是什麽?”塗山林林豎起了狐貍耳朵,好奇問道。
“就是青樓了!”童山一邊裹着傷,一邊咬牙切齒地回答,又看向肖珝,“您居然去過青樓,我還不知道,皇上皇後他們恐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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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珝面上一紅,沒想到塗山林林和童山別的話沒聽進去,偏偏就将這兩個字聽入了耳,特別會劃重點,只得一把撲過去,捂住童山的嘴,大叫道:“別瞎講!”
求知好學的塗山林林不識風情地繼續問:“那什麽又是青樓呢?”
童山“嗯嗯嗚嗚”地想要搶答,肖珝卻把他的口鼻越捂越緊。
童山憋得臉色發青。
宋鴻福跟着臉色發青,若胡子沒被塗山林林燒掉的話,恐怕那胡子都要吹上天了,急道:“您要是捂死了他,我還需要回老家或者上西天嗎?”
肖珝惡瞪了無辜的宋太醫一眼。
而這邊的彥行卻不徐不疾地回答道:“所謂青樓,便是一些女子賣藝之處,專門接待達官顯貴公子爺來聽小曲談人生的……”
“喂!”肖珝想打斷。
彥行隐隐笑起來,斜眼瞪了肖珝一下:“想當年,他可覺得那青樓是天下最有意思的地方,那裏的女子也是世間絕美……”
“彥行——”
肖珝放開已經快被捂得氣絕身亡的童山,又張牙舞爪地撲向了還在嘀嘀咕咕解釋個不停的彥行。
彥行行動敏捷,避過了肖珝的突然襲擊。
肖珝撲了個空,臉上紅得更厲害了。
從閻王那裏撿回一條命的童山不失時機地對着肖珝氣急敗壞的背影狠狠補上一刀:“您那麽生氣,看來道長所言非虛啊。”
塗山林林抱着白衣,看幾人吵來吵去的,雖覺熱鬧好玩,但卻有莫名的一點傷感湧上心底,像是烤雞時柴火冒出的煙,熏得她眼睛發脹發疼。
她揉了揉眼,确定沒有淚水被熏出來,才默默繞過幾人,退出房間。
空中那道結界依舊幽藍幽藍地微微顫動。
她走到那打了洞的牆邊,發現東宮侍衛們早已經十分有效率地把洞給補了起來。
枉費了她好幾日的心血。
可她感到心好像真的在滴血。
——不不不,這滴血的感覺一定是牆的原因而非其他!
塗山林林緩緩蹲下身,手撫上朱牆,長吸了一口氣,自語道:“我堂堂狐妖塗山林林,有啥不高興的啊……這種感覺……這種感覺一定是原主的感情作祟,她那時候肯定還偷戀這個白大人,跟我沒啥關系!”
白衣匍在她腳邊,眼神中也少有流露出幾分難過悲憫,狗爪子搭在她的腿上,輕輕搖了搖,像是在安慰一般。
“白衣,你說我要是那時候沒有死,現在是不是已經渡劫成功化為人形了呢?”塗山林林摸着白衣毛茸茸的小腦袋,輕聲道,“我要是化為人形,會不會比現在這皮囊還要貌美,或是比那青樓花魁……”
若是比青樓花魁貌美,是不是就能被他以為也是世間絕美?
念到此,塗山林林腦子一顫,跳了起來,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呸呸呸,他以為他是誰,我堂堂狐妖塗山林林,為什麽要在意他的想法!”
一股子不滿無從發洩,她瞪住那剛補好的牆,猛一掐起指尖,念出一道咒,發絲揚起,掌心中一道氣直直地沖向那無辜的朱牆。
只聽到一聲轟響,牆體上立現一個可容一人出入的大洞!
一陣煙塵落下,牆外站着兩個灰頭土臉的侍衛,與塗山林林和白衣八眼相對。
侍衛甲:“怎麽辦,要不要禀報張大人?”
侍衛乙:“但大人說今夜東宮發生任何事我們都要假裝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
侍衛甲:“所以我們現在要假裝沒看到是太子妃推倒了這牆嗎?”
侍衛乙:“沒錯。”
塗山林林:“……”
塗山林林看着眼前那個可以直接穿過去的大洞,還有守在洞外假裝看不見她的侍衛,原本那莫名其妙而來的郁結立馬一掃而光,提着裙角正想要跨過去,身後突然傳來一人聲音:“站住!”
她回頭,正是那白衣道人彥行。
他手中一劍已經出鞘,隐隐有光。
彥行緩緩擡起劍,劍尖指向了塗山林林:“你究竟是什麽東西,身上怎會有妖氣!”
塗山林林過去最怕狼群,此外便是怕那些游走四方斬妖除魔的道人。
彥行一言厲聲既出,她吓得差一點就跪下來坦白從寬了。
但她好歹也是見過世面的老狐貍,還是重生之後的老狐貍,此時便強壓住了心底恐慌,下意識後退半步,準備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可她又忽而轉念一想,覺得自己這段日子在東宮吃香喝辣缺乏運動長胖了不少,也沒有了法力,大概是跑不過這道人,而這道人似乎也并非确定她就是妖物……
于是她便死死地硬着頭皮,佯作渾然不知的無辜模樣,擡起胳膊,聞了聞腋下:“妖氣?難道是這狐臭給你聞到了?”
“哈?”彥行嘴角抽抽了一下,緩步走到塗山林林跟前,微微低頭,目光在她臉上來來回回轉動了許久。
而塗山林林則也厚着臉皮,揚起下巴,硬生生地回看了過去。
一種奇妙的感覺在塗山林林心頭升起。
熟悉……很是熟悉……
但卻不是。
她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睫。
彥行微微眯眼,用力吸着氣,想探出塗山林林身上的妖氣究竟從何而來。
一股濃烈的騷味一下子竄入他的鼻息。
他低頭一看,白衣正不偏不倚地擡起了一只後腿,愉快地解決着生理問題,嘩啦啦地淋濕了他的鞋和衣角。
“你……你這狗!”彥行跳起來,猛甩着淋濕的那只腳。
沒想如此一來,那股濃烈的狗尿味更是彌散開來,讓他感到整個鼻間整個人都浸泡在一股騷味之中,什麽香味臭味狐味妖味統統都聞不出來了。
“道長您大概是聞到的是白衣的味道吧?”塗山林林抱起白衣,往彥行眼前一遞,“白衣它不愛沐浴,又喜不分場合地到處打滾兒,難免身上味重……”
彥行捏住鼻子:“快快快快快快把它抱開!”
白衣滿意地從塗山林林手中跳下來,然後後腿一蹬跳起,穿過了那牆洞,回頭對她眨眨眼,似乎在等她一道離開。
一直以來,塗山林林都巴望着能離開東宮這鬼地方,但只是此時,她初次有了一瞬的遲疑。
她一擡眼,看到肖珝正也往這邊快步小跑着過來,那一點遲疑再盤繞了一下,就立馬化作了忿忿的行動力。
她拽住裙角,雙腳一垮,輕輕轉頭掃視了東宮之內,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不奉陪了諸位告辭了——”
“了”字尾音還沒完結,重重一聲響起。
她一頭磕在了結界上,結界幽藍的波紋随着向四周漾開。
塗山林林捂住撞得腦仁兒都生疼的額頭,緩緩蹲下身來。
心頭翻江倒海。
而那江啊海啊的水就像是一下子統統流入了她的眼中,眼眶包裹不住,順着臉龐便流了下來。
白衣默默從牆外又跳了進來,嗚咽地趴在她身邊,像是陪着她一道哭泣般。
她瞥了白衣一眼,哭得更厲害了。
肖珝和彥行看着塗山林林蹲在地上鬼哭狼嚎,眼淚鼻涕稀裏嘩啦地亂糊在臉上,也不知是該假裝看不見呢,還是假裝看不見,不約而同地擡頭望着天空。
直到她已經哭得差不多開始抽泣了,彥行才收回目光,勉為其難地朝她伸出手:“實在抱歉,方才是我吓到你的吧?你也別哭了,你既然想離開這裏,我會想辦法幫你的,就算沒有符咒……”
“當真?”塗山林林擡頭望着彥行。
彥行誠懇地點點頭。
正當塗山林林要将爪子放到彥行手中時,肖珝突然上前,一把将彥行的手打開,然後拎着塗山林林的胳膊将她提起身來。
彥行愣住一下,不解地望着肖珝。
塗山林林更是莫名其妙,嚷道:“白大人您要做什麽!”
“你是不是不明白自己的身份啊!”肖珝毫不客氣加大了嗓門,“你是太子妃,你怎麽可以與別的男子手碰手!你知不知道什麽叫做男女授受不親!”
塗山林林也氣急,剛才一頭撞上結界的不滿一股腦兒的湧到嘴邊,分毫不讓地連珠帶炮回了過去:“是啊是啊,您說得對!但就算是什麽男女不親,就算我是什麽鬼的太子妃,但您又不是什麽太子,您又憑什麽碰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