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陳家來的人大約是和老太太有什麽私房話要說吧，反正是一直沒通知喬柔。對喬柔來說，挺沒面子的一件事兒，正正經經的侯夫人，侯府的當家女主人，來了客人卻沒人通知她一聲，實在是沒将她黨回事兒。但喬柔不怎麽在乎，就算她是當家的女主人，這府裏不還有個大佛爺的嗎？孝字壓下來，不光是她能壓住楚瑤，還是老太太能壓住她的法寶呢。

她向來是有自知之明的，面子這種東西，要不要都行。

一直到用午膳的時候，老太太那邊才來了人，來的是陳嬷嬷。

“早先陳家的夫人來了，本來說要過來給夫人請安的，只是後來大姑娘過去，說是夫人身子有點兒不方便，陳家夫人才沒敢來打擾的。”陳嬷嬷笑盈盈的說道，用喬柔自己的借口來堵喬柔的話，喬柔忍不住笑了笑，楚瑤這人，表面上看着溫柔文靜了，實際上這性子，還是和往年一樣啊。做事兒只看自己高興。

說實話，要不是楚瑤最後的結果也不算好，喬柔都要羨慕楚瑤的這種性子了——光看自己心情做事兒，那該多爽快啊，我不高興就不做，誰也奈何不了，可比這世上九成九的人，都要活的潇灑的多了。

可惜，這世上，只要是活人，就不得不遵守一些規則，不管大的小的，不管好的壞的。真正的潇灑自由，還是要套在這規則裏面的。若是連這規則也不想遵守，除非，你是能變成制定規則的人。

楚瑤後來的不幸，就是因為她不想要遵守這規則，偏偏又做不成制定規則的人。

喬柔是自認為自己制定不了規則，有自知之明，所以，她寧願選擇在規則裏面，給自己找一條最舒服最合适的道路。她也沒多大的野心。

和陳嬷嬷客氣了幾句，喬柔就跟着往老太太那邊去了。大約是為了表示對侯府的看重，所以來的是陳家的大太太，也就是老太太的大侄媳婦兒，楚瑤上輩子的婆母，這輩子的大舅母。

陳大太太三十來歲，大約是為陳家操心的太多，所以看着有些老相，幹瘦的臉還顯得有些刻薄。對上喬柔，大約是出自于原配的那種驕傲，視線都是從上往下斜的。

喬柔都想将自己的诰命夫人服飾拿出來砸這陳大太太一臉了——陳家現在落魄的很，陳大老爺努力到三十多都還只是個小小六品官，陳大太太也不過是個六品安人，五品以下，都是不能被稱之為夫人的。

給老太太請安之後，喬柔就轉頭看了一眼陳大太太：“親家太太今年來的倒是晚了一些，是家裏有事兒耽誤了嗎？”

特意将太太兩個字念重了些，只可惜她高估了陳家大太太的臉皮了，人家就當是沒聽見，只繃着臉說道：“可不是耽誤了嗎？家裏二叔想要求個前途，這些天我正為這個發愁呢。”

臉皮厚吃飽飯，陳家大太太繼續說道：“家裏想給他走走門路，只是，姑母您也知道，現下家裏，也沒什麽好東西，但一般的東西，人家也看不上……”

老太太沉吟了一番：“你們想走誰的門路？”

陳大太太壓低了聲音：“二弟想往湖廣那邊去，聽聞湖廣知府胡春韶，喜好風雅，尤喜歡上了年頭的字畫……”

上了年頭的字畫可是不好找的，盛世的古董，現如今可正是盛世。老太太當着兒媳的面兒，也不好直接開口讓去庫房找，只沉吟了一番才說道：“回頭我找找看，我記得我嫁妝裏，還有幾張字畫。”

也算是将娘家臉面給遮掩過去了，喬柔就偷偷打量楚瑤的神色，就見楚瑤臉上略有些嫌棄，但很快就笑道：“大舅母要忙嗎？那我今年就不去舅舅家了，免得打擾了舅母和舅舅……”

陳大太太就指望着楚瑤過去呢，若是不常走動，日後兩家的感情可就要單薄起來了。尤其是現在這後頭娶的還懷孕了，男人和岳家的關系，從來可都是看活着的媳婦兒的。死了的，要不是孩子在中間聯系着，誰還會去惦記？

所以楚瑤和楚陽這兩個孩子，陳家是萬萬不能放手的。

陳大太太當即就露出了笑容：“你這孩子，這樣說可是傷了舅母的心了，舅母就是再忙，還能忘了你嗎？再說，大人忙的事兒，和你很不相幹，你去舅舅家，就只和表姐表哥們玩兒就行了，別的不用你操心。”

又說自家的兒女：“你表姐前段時間剛學了畫畫，正說要等你過去，和你一起作畫呢，還有你表兄，專門跟人學了做小玩意兒，為了給你雕刻個小馬，用了一個月時間呢，你若是不去，你表姐和表兄也該傷心了。”

楚瑤抿抿唇，臉上的笑容有些繃不住，但看一眼老太太，老太太也正笑呵呵的，很明顯是贊同她去陳家的，她若是不去……楚瑤垂下眼簾，她不笨，她分得清誰才是她在侯府的靠山。

但陳家那邊，她是真的不想去。

喬柔正看好戲，萬沒想到，楚瑤一眼看過來，那戲就繞到她身上了，楚瑤往她這邊靠了靠，略有些擔憂的說道：“可是，我母親這段時間身子不方便呢，我得留下來照顧我母親，要不然母親該說我不孝了，今兒母親還問了我劉大家有沒有教我孝道……”

連老太太的眼神都帶了幾分不善了——這樣明着問，是将她孫女的名聲當成什麽了？

陳家大太太也是陰陽怪氣：“喲，也不知道我們阿瑤是做了什麽，值得夫人您用這樣的話來問她，這就算是在自家，也保不準有什麽閑言碎語會傳出來，到時候我們阿瑤可怎麽做人？”

喬柔忍着惡心伸手摸摸楚瑤的腦袋：“母親為什麽問你這個問題，你要不和你祖母仔細說說？”不等楚瑤說話，喬柔就接着說道：“若是母親和親家太太覺得我教的不對，那日後，我可不敢随意對大姑娘說什麽了。”

老太太皺了皺眉，陳家大太太倒是不客氣，張口就想說不用你教，但老太太快一步，先将話給引過去了：“你是阿瑤母親，教導她也是有責任的，阿瑤日後名聲如何，全看你這當母親的了，我自是沒什麽不放心。”

這算是對喬柔的警告，楚瑤的名聲好了，那算喬柔一份兒功勞。但楚瑤的名聲要是不好了，那就是喬柔的責任了。

喬柔笑着點頭：“幸好阿瑤還算是聽話。”

楚瑤的性子誰不知道？那是個能受委屈的嗎？現下不将話說明白了，那就很明顯了，她理虧。既然楚瑤理虧了，那就說明喬柔之前說的也不算過分，也是師出有名。

陳大太太就算是再想找茬，也不是聽不出這話裏的意思來。

楚瑤暗暗咬唇，有些不好意思的去趴在老太太的腿上：“祖母，母親教導我很用心的，我也覺得我該多跟着劉大家多學點兒東西，所以今年我就不想去舅舅家了，若是表姐和表兄想念我，不如将他們接來咱們府裏？讓表姐和我住一起，表兄可以和阿陽一起念書。”

不等老太太開口，喬柔就笑道：“阿陽現在才啓蒙，和你表兄可不能坐在一起學習，但男孩子家，又不好耽誤了功課，正好我們劉大家雖然是個女人家，但四書五經方面，也曾得過朝廷大儒的贊賞，親家大太太若是放心，倒是可以讓她表兄，跟着阿瑤一起念書。”

楚瑤不是正想擺脫掉陳家嗎？喬柔就将這機會，給大大方方的送到面前，青梅竹馬嘛，還一起念書，這親事，指不定會成的更容易些。

陳大太太是有些心動的，侯府這生活條件，肯定是比陳家的好的。讓兩個孩子來享享福也是不錯的，再者，京城貴人多，若是自家女兒能跟着楚瑤出去見見世面……不說別的，就算只能交幾個富貴朋友，将來也是能受益的。

小兒子這邊她是早看好了楚瑤了，可女兒這邊，她也不想讓埋沒了。

喬柔又對老太太笑道：“老太太不一直覺得身邊寂寞嗎？正好多來幾個孩子，也好讓老太太得享天倫之樂。”

反正阻止不了，那就多點兒人，熱鬧起來吧。她算是明白了，會喬家這條路是行不通的，反正孩子得生在侯府，在孩子出生之前，她也不能和楚侯爺和離——和離原因是什麽吶？是說你閨女将來會害我孩子的性命？怕是楚侯爺得以為她是瘋了，可別沒和離成，先将自己給關起來了。

所以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将自己的小院子給守好，不管是吃的穿的用的，還是人手方面，趁着這幾個月，孩子還沒出生，她得先趕緊的布置好。

光想着躲避是沒用的，你躲了那些想要害人的人，就不會找上門了嗎？不，他們會覺得你好欺負，然後，更瘋狂的湧上來。

她心性豁達，不代表要忍氣吞聲。

喬柔垂下眼簾，楚瑤這邊，暫時讓人絆住了還不行。她得想辦法，先在楚瑤身邊放上人才好。總不能一直被動的等着別人出手，誰知道這多活了一輩子，楚瑤是不是就變得更心狠手辣了。或者說，吸取了什麽經驗教訓，出手會更隐秘隐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