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如那日淩瑧所說, 今冬不宜辦喜事, 只因他祖母的忌日在此時。而照慣例,每年一入冬,淩府便要為老夫人的祭禮做準備了。
因今年初秋祖祭時已經辦過大禮, 這時候便不用太過繁瑣了, 只是需要備好供品香火,去陵前與祠堂分別叩拜,再在府中追思即可。
雖然不必再邀請親朋,但淩慕蘭作為老夫人的女兒, 必定要來參加,作為少不得的禮數,淩府提前派人向李府送了帖子, 道是十一月初三,請姑奶奶回府參加祭禮。
原本一切順遂,只是送帖子的人前腳才出門,後腳就來了不速之客登門。
經過入冬時的那場連綿陰雨後, 此時正值晴朗好天, 淩瑧在書房內閑閑的翻看賬簿,一旁小銅爐內慢條斯理的燃着金碳, 烘出一室的茶香。
才看完一本,正欲拿起下一本,卻見內府管家方進匆匆的進來了,向他禀報說,“少主, 門上來了客人,說是……齊州安順王府派來的。”
方進話沒說完,賬簿啪的一下被丢在了書案上,淩瑧皺眉問,“安順王府?”
方進忙不疊的點頭,“是是,正是安順王府,來了兩個人,說要拜見您呢!”說着遞上來人的拜帖。
淩瑧将那拜帖拾在手中翻看,心間不由的冷笑,來的還真快啊!
頂着堂堂王府的名號,這拜帖自然不會有假,他問,“人在哪呢?”
方進趕緊回道:“正在門房上等着呢,您看……”
他略略一想,安排道:“請進來吧,叫文叔先去待客,我換件衣服,即刻來。”
“是。”方進趕緊退了出去,安排人去叫淩文,自己則親自去門房上領人了。如今炙手可熱的安順王府來人,可不容怠慢!
淩瑧稍稍思量一會兒,便起身去卧房換衣裳,好歹有文叔在前頂着,先探探對方口風。
沒費多少功夫,更好衣的淩少主便出現在了來人面前。
一見他到來,來客們起身,淩瑧定睛看去,見是兩個男子,一人四十多歲的年紀,身材偏瘦,卻一臉精明相,另一人年輕些,但身材魁梧,像是習武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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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文已同來人交談過,見他到來,便先為他介紹年長的那個,“少主,這位是安順王府的長史,韋大人。”
淩瑧點頭見禮,這男子也趕緊還他一禮,客氣的再做自我介紹,“鄙人韋之賢,乃安順王府長史,見過淩少主。”
好歹是個五品官,淩瑧做出客氣狀,道:“長史客氣了,在下不敢當。”随後又将目光投向韋之賢身後那個身材魁梧的男子,問道,“這位是……”
韋之賢便為他介紹,“這位是我們安順王府侍衛統領楊毅大人。”
這姓楊的看上去似乎不善言辭,只向他抱拳一禮道:“淩少主有禮。”便不再他言。
但僅憑這一句話,淩瑧已能感受到對方結實的內力,應該是個高手。他心中思量,第一次登門,趙頤就派了這樣的高手來,看樣子,果然不太好對付。
但他面上依然平靜,只是做出意外的樣子,笑問道,“二位遠道而來,可是安順王爺有何吩咐?”
話雖這樣說,但他當然能猜到對方是為何而來。
果然就聽到韋之賢道,“淩少主客氣了,實不相瞞,我二人是為齊萱小姐的事而來,聽聞齊萱小姐尚在人世,且已經被少主找到,不知是否屬實?”
淩瑧做出驚訝的樣子,“在下尚未來得及向王府去信,王爺就已經知曉此事了?”心裏卻是明白的,曹興早前已經返回京城,算來等他把消息帶到,可不正是此時嗎?
韋之賢倒也不回避,直言道:“上月東廠曹督主由江南回京,路過江北,便把此事禀報給了王爺,您知道的,如今的安順王妃正是齊萱小姐的親姑母,六年前齊家家主出事後,王妃一直憂思傷懷,如今得知侄女尚在人世,自是十分驚喜,王爺體諒王妃,便立刻派我二人前來與少主核實。只是不知……此事是否千真萬确?”
韋之賢急着向他求證,顯然對此事的真假仍存懷疑。
其實下決定的時候便料到了會有此時,淩瑧也不避諱,點頭道:“确有此事。王妃可安心,萱萱的确尚在人世。”
就見韋之賢眸中微微一凝,更加急切問道,“哦?不知小姐現在人在何處?可否讓我們一見?”
淩瑧咳了一聲,并未直接言語,淩文見狀,趕緊替他說,“這恐怕……不太合适吧,齊萱小姐尚未出閣,且是我們淩府的未來少夫人,直接叫二位大人面見,恐怕于禮數不合。”
韋之賢不依不饒的說,“我們也明白這個難處,只是齊萱小姐畢竟是王妃至親之人,不容有閃失,貴府也應該明白,這路途千裏,若叫王妃親自前來,恐怕是不太可能的,所以就請少主勉為其難,好歹叫我們見上一面吧!”
千裏迢迢的來了一趟江南,無論如何,他是一定要見到齊萱本人,照安順王的吩咐,一定要弄清楚,淩家和曹興到底有沒有在玩貓膩。
淩瑧笑了一聲,“這一點,恐怕二位實在多慮,我淩家雖是布衣百姓,但好歹也在江南小有名氣,這麽大的事,怎麽會出錯呢?萱萱不僅是王妃的侄女,更是我的未婚妻,将來也是我的至親,此事當然也關乎我淩家的清譽。”
他笑裏藏着冰,把對方的話回敬回去,不能叫他們以為,淩家是好欺負的,萱萱的頭上還有他在頂着,容不得別人輕視。
韋之賢一頓,忙也換了笑臉,點頭道:“淩少主所言甚是……”
打壓了一下對方的氣焰,不過暫時也還不能把對方給惹急了,淩瑧又續道:“淩某當然也能體諒王妃思親之情……”他作斟酌狀,思量了一下,“所以就勉為其難,叫大人見上一面吧,但也請體諒我的難處,韋大人可以,至于楊大人就……”
韋之賢見他終于松口,馬上說:“是,我明白。”語罷看了看一旁的楊毅,道:“那就請楊大人先行回避一下。”
楊毅對見不見這姑娘沒多大興趣,左右還不到用到他的時候,便爽快應了下來,又朝淩瑧拱了拱手,便出了會客廳。
淩瑧則看看淩文,“派人去請萱萱出來。”
淩文應了一聲,立刻派人去叫阿蓉。待在原地的淩瑧暗地裏輕舒一口氣,幸虧還未來得及告訴阿蓉安順王府的事,否則倘若叫她知道了趙頤是她的仇人,現在要面對韋之賢,他真難保證她不會露出仇恨與異樣。
趁着等人的功夫,淩瑧對韋之賢說,“不滿長史,有些事情我需要提前告知,萱萱雖然找了回來,但她已經失憶了,所以待會兒您若有問題問她,大概要不到答案……”
就見韋之賢一愣,“失憶了?”
曹興可沒告訴他們這個。
如今猛地一聽說,可真是……有些棘手了。
韋之賢心中頓時狐疑的厲害,原本得到齊萱還在世的消息,他們就在懷疑淩家是否揣着什麽目的,現在忽然又說是失憶……
韋之賢悄悄打量一番淩瑧,想看出他是否有異樣,然淩瑧卻安坐着品茶,一副悠然狀,韋之賢又想了想,打算再問個什麽,卻被外面忽然響起的通傳聲打斷,他便不由的向外看去,見一位明麗少女正款款而來。
阿蓉來到廳中,見除過淩瑧,還有一人在,淩瑧為她介紹說,“萱萱,這位是安順王府長史韋大人。”
阿蓉先給那人端了個禮,而後問淩瑧,“安順王府?那不是我的姑母……”
韋之賢一頓,趕緊問,“小姐還記得安順王府?方才淩少主還對我說,你已經失憶了……”
阿蓉笑着自己解釋說,“是李夫人告訴我的,她說我還有一位姑母,如今是安順王妃,其他以前的事,我真的想不起來了。”
“李夫人?”韋之賢不太明白。
淩瑧在旁解釋,“是我的姑母。”
韋之賢這才想起來,淩瑧的姑丈李彥勳曾是鴻胪寺卿,去年在任上過世,那他的姑母可不就是李夫人嗎?
他趕緊道:“在下記性不好,叫少主笑話了。此前從王府出發時,王妃還曾特意叮囑過,叫我一定轉達對李夫人的問候,現在一見萱萱小姐,竟把這事給忘了,請少主見諒啊。”
淩瑧笑笑,客氣道好,阿蓉見他們說完了話,趕緊問:“是我姑母叫你來找我的嗎?她還好嗎?”
韋之賢回道:“王妃其他都好,就是幾年來一直思念小姐及您的父母,現如今得知您還在世,這不就趕緊派我前來……呃,不知萱萱小姐這些年一直還好嗎?”
他一邊問,一邊在心中狐疑,看這副相貌,實在很像當年的那位齊夫人——雖然時隔多年,但那是江北首屈一指的美人,所以他還歷歷在目——只是如果真的就是齊萱,那王妃交代過的那件事,怎麽半點痕跡都尋不出來……
阿蓉笑着說,“我很好,請你替我向我姑姑回話,謝謝她的關心。”
多少年了,頭一次感覺到來自親人的牽挂,阿蓉很是開心,抛卻之前的凄楚,頓時覺得人生還是厚待她的。
韋之賢便點頭說好,她又看了看淩瑧,微微羞澀道,“不知姑母是否知道,我與阿啓原本是有婚約在身的,淩家伯父前陣子也發了話,說待開春之後就為我們操辦婚事……到時候,不知姑母能否來參加?”
韋之賢一愣,“這麽快?”
淩瑧則打斷道:“萱萱,前幾天染的風寒還沒好,今日的藥喝了嗎?”說着笑着朝她使眼色。
阿蓉一愣,自己剛才說錯話了嗎?她知道他是想叫她先走,雖然不太明白為什麽,卻也只好先應下來,說,“還沒有,”又向韋之賢福了個禮,“我要先回房了,請您跟阿啓慢慢聊。”說着退了出來。
大戶人家,女眷不可輕易見外男,這是在哪裏都有的規矩,韋之賢不好反駁,便由着她去了,淩瑧等她走遠,便問廳中剩下的人,“韋大人既已見過,現在覺得如何?其實剛才萱萱所言屬實,家父雖常年避世在外,但找到萱萱,也算了了他的一件牽挂,所以他打算破例回府,為我二人籌備婚事,到時草民若是鬥膽向王府發帖,不知王爺肯否賞光?”
韋之賢此刻腦筋在快速的轉,淩瑧既已把話說到了這份上,那暫且不管剛才的齊萱是真是假,最要緊的事,不能叫他們成婚。
他便趕緊道:“淩少主言重了,既然人都找了回來,我們王府還能懷疑不成?婚事的事,左右是在年後,等我回禀過王爺王妃也不遲。是這樣的,您二位尚未成婚,小姐長居在此也有些不妥,王妃特別交代,現在她是齊萱小姐的唯一親人,所以很有必要,将小姐接回王府去。”
他笑着說,“現在人既然已經見過了,那請淩少主代為轉告一下,請萱萱小姐稍作準備,随我們回江北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