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蟬(7)

跑,現在唯一能做的只有跑,夏小巴想大喊,可她已失聲多年,嘴裏發出支離破碎的嗚嗚聲不足以驚動睡熟的居民。

她攢了力氣,一口氣跑起來,可後面的黑影一直追過來,她吓得渾身發抖,腿腳也有點跟不上,越是害怕越拼命跑,越拼命跑越感覺吃力,突然腳下不知被什麽絆了一下,她一下子撲到地上,腳踝處鑽心的疼,明顯扭傷了,她不敢往後看,單腿站起來打算繼續向前跑,可剛走一步又摔倒。

恐慌占據了身心,極端恐慌中她不知膽子變大了還是麻痹了,突然想看看後面跟着她的是什麽,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腦袋不聽使喚,只歪着身體看見斜對面牆壁上的那道黑影飛速跑過來。

她抱着頭縮在原地,她跑不了了,她要被鐮刀砍死了。

抱着手臂把腦袋縮在懷中,頭頂傳來熾熱的呼吸,她知道黑影就緊挨着她,她咬緊牙根顫抖着,餘光瞥見地上好多的軟垃圾,沒有可利用防身的東西,怎麽辦怎麽辦,胸腔急速起伏着,突然頭頂搭上來什麽東西,她緊閉了眼身體不停後縮,像是巨獸嘴邊的小貓,垂死掙紮。

此刻她的異常敏感,她感覺頭頂的東西慢慢滑到她臉上……溫熱的觸感,像是人的手,同時臉上噴來暖暖的氣息,像是有人再喊什麽。

她緩緩緩緩睜開眼睛,是一臉關切的程大叔。

夏小巴渾身打顫的觀望四周,仍是黑黢黢的,兩只路燈散發微弱光芒,不遠處的垃圾桶旁幾只野貓在覓食,舉着鐮刀的黑影已不見了蹤跡。

繃緊的神經倏然放松,方才短短幾分鐘似乎用盡她所有力氣,她一把撲到程唐隽懷中哭起來。

程唐隽輕撫着她的頭安慰她。知道她聽不見,還是輕聲呢喃着:“沒事了,已經沒事了,不會再有人傷害你,大叔在這。”

夏小巴稍緩和了情緒望着對方,眼神問着大叔怎麽在這?

程唐隽掏了手機打字:你從咖啡廳出來太晚了,本想送你回家,你這丫頭這麽敏感一定會拒絕,我不放心,就一路開車跟着你。

夏小巴這才望見巷子口停了輛車子,似乎打着雙閃。

她深呼一口氣,她會拒絕對方送他回家沒錯,可她知道他不是壞人。她餘驚未消敲擊着手機鍵盤:有人跟蹤我,手裏拿着好像鐮刀的東西。

程唐隽一臉沉重:我看見了,剛才巷子口,有個黑影,高高壯壯的,渾身的惡臭味,手裏舉着的确實是一把鐮刀。

夏小巴緊張地望望四周,發現并無跡可尋,才又安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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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黑影是誰?為什麽要跟蹤我?

程唐隽望着手機字幕,搖搖頭:這我怎麽知道。頓了片刻又回一句:不過你放心,我會幫你查出來,不再讓你受到驚吓。

夏小巴望着對方回給她的字,心裏有暖流穿過,眼睛都濕潤了,她抓着程唐隽的衣服站起來指了指巷子最深處。

程唐隽會意,那裏應該是她家了。

夏小巴腳扭傷了,眼下行動不便,程唐隽幹脆将她背起來,夏小巴有點不好意思,但也沒拒絕,程唐隽走的緩慢,穩穩的,夏小巴把臉緩緩貼到他後背上,巷子裏的路燈昏暗暗催人欲睡,她慢慢閉了眼睛,薄薄的衣料下是程唐隽的體溫,好暖和,如果離家的路再遠一點,她簡直要在他背上睡着了。

不知為何,大叔給她的感覺既安心又溫暖。

程唐隽送她到家門口輕輕放她下來,視線在她受傷的腳上停留片刻。

夏小巴用手比劃着不用為她擔心,她會處理傷口。

程唐隽不大放心,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又閉上,揉揉她的頭發示意她快點進屋。夏小巴笑笑點頭,一步一回頭的進了屋門口。

見她一瘸一拐上了樓,家裏的燈亮着,她的家人在等她,想到這程唐隽才安心離開。

一樓的沙發上父親抱着手機睡着了,夏小巴看見父親手機屏幕上顯示的還是她之前發那條短信:我在畫室裏畫畫,晚點再回去,不要擔心我。

她悄悄給父親蓋好毯子,才靜靜上樓,她第一次因為一個外人對父親撒了謊。

卧室裏,用酒精給腳腕簡單消毒,幸好只是破了點皮扭傷了筋有些腫,明天應該就好了。放了酒精,躺到床上,雖有之前黑影子跟蹤的恐怖,可一想到如天神般降臨的程大叔,她嘴角彎彎的進入夢鄉。

第二天夏小巴醒的早,檢查受傷的腳踝,還是有點腫,站起來小心走動兩步,有點輕微的疼但不妨礙走路,心情不錯的她拉開窗子,登時吓的退後一步。

她忙下樓叫了父親,父女倆緩緩靠近院門口,發現一共有七只野貓的屍體橫躺在門邊,像是被亂刀砍死的,刀子應該很鈍,每個貓身上都有好多條傷口,地被鮮血染紅了一大片,聞之作嘔。

*** ***

滕雨手捧生地瓜蹲在土坑邊發呆,她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夢。

夢這種東西靠譜麽,夢可以用來作為犯罪線索和證據麽。

之前夏小巴發來短信說如果她姐姐出事,一定是在6月21日那天。

她自然依照秦默的意思發短信詢問。

夏小巴是這樣回的:姐姐離家出走後,我經常夢見她,但6月21日那天晚上我夢見姐姐被一個人拖走了,姐姐掙紮着大叫,滿臉滿身的血,雙腳被一個黑影拖着越走越遠,雙手向我這面伸過來,她大喊救我,陽二救救我。

當時滕雨被這條短信刺激的不輕差點把手機扔了,夏小巴還真是,不就是個夢麽,描繪的這麽生動形象幹嘛。

這個夢讓當時的警員疑惑不解,顯然夢這種東西不太靠譜,可秦默确說有時候親人之間會有某種感應,其中一方出事另一方會感應到,這種情況雙胞胎尤其明顯。

四爺見滕雨光發呆不幹活,叼着她的袖子拽了又拽,滕雨差點被拽倒才反應過來,拍拍四爺金貴的狗頭,“那個,我說四爺咋們今天不吃地瓜可以麽,我都吃膩了,咋們吃包子行麽?”

四爺竟搖搖頭,滕雨向後踉跄一步,這這這只狗居然能聽懂人話,還做出人的反應。這不科學!

驀地,撞到身後一堵肉牆。

滕雨抓住救星似的攥緊外出歸來的秦筝的胳膊,“你們家的狗剛才搖頭了,它能聽懂人話,漢語,真懂啊!”

秦筝緩緩掰開她的爪子,一臉的平靜,“有什麽大驚小怪,四爺智商很高,不在你之下。”說完拿着一袋子資料走向屋子。

滕雨怔在原地,她好像被諷刺的是不是?

腳邊四爺仍在咬她牛仔褲,她撤回褲腳,“你們家主人罵我智商不如一條狗,老娘今個不做飯了,吃包子去。哎呀,撒嘴別叼我褲子,老娘今個罷工,別叼了,叼了也沒用……”

滕雨剛跨進“田蜜包子”的門檻,田伯一愣,然後笑眯眯的迎上來,“丫頭是你?還沒回北京?”

滕雨一屁股坐門口的凳子上,“想走走不了了。”

田伯随手端了旁桌上的熱水過來,“怎麽了這是,看着不高興啊。”

滕雨眼睛往地下一撇,四爺寸步不離跟着她,眼下又上嘴叼住了她的褲腳。

田伯仔細一瞅,倒茶的手頓住,“呀,這不是8號院的那只狗麽?”

“可不是啊,可黏人了,整天跟我要吃的。”

田伯倒好了水,一臉的不解,“這話怎麽說?”

滕雨往嘴裏灌水,含糊不清的說:“說來倒黴,不說也罷,田伯還有包子麽,肉包子,兩屜。”

田伯笑着往廚房走,“有,當然有。”

田伯進廚房的當口門外走來幾位客人,還有一位拎着大包芹菜的眼鏡男。

田伯對着眼鏡男吩咐:“子華,招呼下客人。”

“好咧爸。”

原來是田伯的兒子,長得不錯啊,雖帶着眼鏡可五官是優等憨厚的那種。

田伯端來了熱氣騰騰的包子,滕雨剛上手拿起一個又趕忙放下,燙的她吹着手指頭說:“田伯你兒子有女朋友沒有啊。”

田伯望了眼招呼客人的徐子華,“那不是我兒子,是我女婿,我女兒田蜜有福氣,找個了好歸宿。”

滕雨難得嘴甜一回,“你女婿也有福氣能娶到你女兒。”

田伯嘆口氣,“哎,我女兒……”

“爸比,我回來啦。”一道粗中帶剛卻明顯裝嗲的聲音震過來,接着一超重量級的女金剛卷着三級風從門口閃過最後一把勒住田伯的脖子。

“田蜜松手,好了好了,爸老了禁不住你這麽熊抱。”田伯上氣不接下氣。

滕雨手中的包子都掉了,這是田伯的女兒田蜜?沒有二百斤起碼一百八以上吧。怪不得癡心多年都沒拿下秦筝,這要跟秦筝好上了,萬一吵個架不得把鮮肉給活拆了。

包子滾到地上,四爺躲了躲,好像怕碰髒了自己似的,滕雨從屜裏拿了幹淨包子遞下去,“髒水不喝,髒的東西也不吃是吧,這個幹淨,給你。”

四爺不情願張了嘴,咽下一個包子。

滕雨邊吃包子邊感嘆,這田蜜真是命好,那麽大一噸位往前臺椅子上一癱,老爸做包子,老公招呼客人,她悠閑的磕着瓜子。

四爺吃完了包子又開始扯滕雨的褲腳。滕雨無奈,拍拍四爺的頭,“松開嘴,你這樣不好,讓人看了好像我跟你搶吃的似的。”她又拿起一個包子喂給四爺,四爺把頭扭到一邊。

愛吃不吃,滕雨把包子塞自己嘴巴裏。

田伯把生包子放入蒸籠又走了過來,“打算什麽時候回北京啊。”

“哎,不知道呢,遙遙無期啊。”

“哦?怎麽回事?”

滕雨長嘆一聲,“被人坑了。”

“被誰坑了?要不要田伯幫忙。”

滕雨見田伯倒是熱情,咂咂嘴,“哎,怪我自己貪財,也沒什麽,就是一天一天過的提心吊膽,我現在就在8號院工作,那院子正在查案子,我怪膽小的。”

田伯望望不遠處綠蔥殷殷的那家院子,詫異道:“你在那工作?”

滕雨點點頭,有點不知道從何說起,“那個……那天我聽你說枕上8號院的事,有點好奇就去湊熱鬧臨時又應聘了廚師,然後……然後就歪打正着給錄用了。”

田伯張大嘴巴楞了楞,顯然不知道這姑娘乃是身懷絕技的大廚。他合上嘴後,豎個大拇指,“小姑娘好手藝,深藏不露真是不簡單,給我們北京人長臉。”

滕雨語塞,真不想解釋她就烤了個地瓜然後莫名其妙被留下更莫名其妙的不讓走。

田伯言歸正傳,“丫頭啥時候回北京,替我給北京的幹兒子捎點吃的。”

滕雨咬着包子說:“沒問題,但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去,現在這個少女失蹤案一點線索都沒有。”起碼這案子破了,找到夏小巴的姐姐再想着脫身吧。

田伯一頭霧水,“什麽少女失蹤案?”

滕雨咽下包子,“就是連續這幾年每年6月21日都會有少女失蹤。”她喝了口水順嗓子,似乎自言自語,“621這數字不吉利。”

“夏至?失蹤案?”田伯從來沒聽過,不過這城市每天都會發生不少案子,失蹤案也不新鮮,少女失聯的事近來也很流行,他也沒往心裏去,接着随口一說:“夏至這日子有什麽不好,每年都有夏至,難不成以後每年夏至都會有少女失蹤?要我說啊,這跟夏至沒關系,估計兇手挑選這一天有他的道理,更說不定夏至那天兇手身上發生了什麽。”

“有什麽道理?6月21日發生了什麽?”滕雨丢下包子問。

田伯對着滕雨炯炯有神的小眼睛,“呵,問我我問誰去啊,我又不是兇手。”

滕雨繼續吃包子,“以為大伯知道什麽呢。”

田伯估計着屜裏的包子差不多該熟了,轉身去廚房掀蓋子,回頭道一句,“我一賣包子的能知道什麽啊。”

徐子華應是聽到了她們的聊天,走到滕雨這邊,扶着眼鏡問:“6月21日?少女失蹤案?”

滕雨望着對方,“嗯,還死了兩個男的,你聽說過?”

徐子華微怔,搖搖頭,“從來沒有。少女都是在哪兒失蹤的?死的人是在哪裏發現的?”

“酒吧好像,什麽牛,爆牛酒吧,還有別的地方,不太清楚。死的是兩個男的,在水庫邊上發現的,好幾年前的事了。”

“失蹤的都多大歲數?”

“20歲以下。”滕雨剛答複完轉而盯着徐子華,“你怎麽好像對這案子很有興趣?”

徐子華轉身往前臺走,“又失蹤又死人,聽着怪滲人的就随口問問。”

剛返回結賬臺,耳朵就被一雙肥碩的手擰住,“徐子華你膽子夠肥啊,敢在我面前勾搭小姑娘。”

“哎呦疼疼疼,輕點輕點,老婆我沒有勾搭,冤枉我啊。”徐子華叫喚着。

田蜜肥手一轉加重力度,“還敢狡辯,被我親眼看見還不承認,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喜歡蘿莉,這麽多年碰到小蘿莉你都多看幾眼,你那□□的小眼神別以為我看不懂。”

“我錯了老婆,再也不敢了,哎呦耳朵要掉下來了……哎喲……”

滕雨以及店裏的客人看得目瞪口呆,哇,這麽多觀衆,完全不給老公面子,娶妻如此,生無可戀吧。

滕雨光看着都覺得耳朵疼,撣撣耳朵。自己這形象也算蘿莉?總覺得像個女流氓。

“滕雨。”

“啊?!”這聲音耳熟。

一回頭,秦默不知何時停在她身邊;屁股底下是那個莊重的輪椅。

四爺一個勁圍着秦默轉圈,像是在抱怨啥。

“你怎麽來了?”滕雨瞅瞅門外沒見秦筝的影子,這大秦是一個人從家裏搖到這兒的,她再望望路,看着很近,中間隔了綠化帶,得繞行,這樣就遠了,這秦默還挺堅持。

“來找你。”對方面無表情,簡單三字。

滕雨望着轉瞬間歡天喜地的四爺,眼睛一撇,“切,怕我把你家四爺拐跑了啊。”

“不會,你高看自己了。”

“你什麽意思?”滕雨一下子怒火攻心,剛被那個小秦獸諷刺智商不如狗,再被大秦獸嘲笑連個狗都不跟她走,她沖對方低吼:“你說你什麽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對方一臉平靜的回。

滕雨想拿包子呼對方臉上,田伯拉開女兒的九陰肥骨爪後過來詢問,“丫頭,這位先生是你朋友?”

滕雨剛想指着四爺說是它朋友,秦默突然開口:“夏小巴來找你,你不在,手機也沒帶。”

滕雨這才翻兜,發現手機果真不在,可轉念一想,反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秦默摸着四爺的頭,“我猜的。”

我去……滕雨心裏直鄙視,肯定是他站在8號院的二樓窗臺看見她往這來了,所有才找過來。眼下不适宜跟他計較,既然夏小巴來了,她也該回去了。她推着輪椅往外走,門欄處輪子被卡住,使勁推也推不動,這門檻太高了點,下面還有好幾個臺階。她一個人顯然幹不來,一邊使勁推着輪椅一邊問:“我說你剛才怎麽上來的?”

剛才大家目光都被扯耳朵的小夫妻倆吸引,沒人注意店裏來了個身殘志堅之人。

秦默沒回答,這時耳朵通紅的徐子華主動跑過來幫忙,輪椅終于被推到門外的平地上。

“徐子華,你還想不想活了。”屋門口是田蜜的河東獅吼。

滕雨捂耳朵,感覺五髒六腑要被震出血了,這獅吼功比她高好幾個境界。

徐子華讨好的笑着,“好了好了,馬上回去。”走時壓低聲音對滕雨說:“歡迎經常來吃包子啊,如果不想跑腿過來吃打電話給我們,我們親自送上門。”

說完麻利的回到田蜜身邊說好話,滕雨手裏已被徐子華偷偷塞了張紙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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