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車鳴交錯雜亂。高溫下人的耐心很容易揮發。韓烨望着方姿，心頭焦躁因為她的沉着而消散。
九年的時間，那雙眼不再被戾氣填滿。它們清澈沉靜，将所有過往都沉澱下去。
她像變成了一條河，靜時溫和譴绻，怒時能摧毀所有。
韓烨走過去，站到方姿身側，“走吧。”
她收回目光，跟他一同上車。
車子開出停車位，很快融進車流。
“阿姨最近還好嗎？”
遇到紅燈，韓烨将車停下，扭頭問她。
方姿點頭，“挺好。出國大半個月，回來還意猶未盡。”
韓烨笑了笑。見紅燈轉綠，踩下油門，“你在江市留多久？”
“不一定。但最晚待到月末。”
“來玩？”
這個時間剛好是荷花盛開的季節。江市的荷景相當有名，也因此被稱作“荷花之城”。
方姿将空調關小，答：“來找人，還沒找到。”
韓烨掃她一眼，勾勾嘴角，沒再繼續問。
☆
韓烨的父親叫韓永生，以前是個記者。方姿家裏出事的時候幫了不少忙。
在她印象裏，韓永生長着一副笑模樣，十分平易近人。但認真起來卻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那時候他熱血正義，高大偉岸。總是讓人充滿希望。方姿沒想到，再次見面會是這種情況。
那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如今骨瘦如柴，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臉色慘白，精神不濟。
只有那雙看盡世事的眼睛還保持着銳利。
她按下心裏的不平靜，低聲打招呼：“韓伯伯。”
病房裏很安靜。加濕器噴出的水霧很快消失在空氣裏。韓永生想了半天，終于認出方姿。布滿皺紋的臉霎時露出笑容。
“沈家小丫頭？”
方姿走到床邊，“是我，韓老師。”
兩人說話間，韓烨倒好水過來，放在她手邊。聽見韓永生問他：“你們怎麽聯系上的？”
韓烨落座，笑着回到：“緣分。在路上遇見的。”
韓永生點頭，很是高興。
“聽說你母親開了一家養生會所？”
方姿：“嗯。她心态越來越好了。”并且可能很快會有新的感情。
這個答案令韓永生十分欣慰：“該是這樣。”
“聽韓烨說您明天去首都。”
“老喽，犟不過他了。現在一切都要聽安排。”
雖是調侃，聽着難免有些心酸。現在的無能為力只能說明他是個累贅。這對相當要強的人來說無疑是個打擊。
韓烨将被子拉好，玩笑似的說：“對，現在家裏我說了算。”
“身體要緊。”方姿道。
不想再多提，韓永生對方姿說：“一會兒讓韓烨帶你去吃飯。這附近有家店不錯，這裏小護士都喜歡。”
不等她拒絕，韓烨一口答應下來：“沒問題。”
韓永生語速慢，但條理清晰。跟方姿天南海北的聊，只是沒再提過那些事。
他有病在身，說的久了，臉上疲态顯而易見。
方姿便起身告辭。
從病房出來，坐電梯去地下停車場。韓烨想起剛才的對話，不禁道：“你也應該像阿姨一樣。”
心态好一些，活的輕松些。不要一直被過去的事束縛。
方姿腳步一頓，韓烨聽見她低低沉沉的聲音：“周琳也在松城。”
他怔住。
“來這裏之前我們見過面。”說到這，方姿輕笑了下，“韓烨，我可能永遠也忘不了。”
——
從超市到臨冬山這一路，車裏氣氛十分詭異。
陸焰扭頭看着窗外，一路跟路過的樹木車輛大眼瞪小眼。
雷子開着車，尬的有種忘穿褲子出來的感覺。連音樂都不知何時被他關了。
等到地方的時候，先前兩車人已經生好火開始烤肉了。
七八個人圍在一起，香氣四溢，熱火朝天。見他們只剩三個人，一個接一個地問起怎麽少個人。
陸焰不搭理，雷子只好代勞，“人家有要緊事不行啊！問問問。”
這答案沒人信。紛紛調侃是不是陸焰那脾氣給人氣跑了。陸焰聽得煩了，直接撈幾罐啤酒扔過去。
頓時哄鬧起來。
再懶得理，他找地方坐下。
不一會兒，雷子端着餐盤挨到身邊。遞他一盤，邊往嘴裏塞，邊來經驗之談：“我要是你剛剛就哄幾句，沒準她心一軟就不跟那人走了。”
陸焰拿眼斜他，“她是我誰？要我哄着。”
“你今天不哄，改天就有別人來哄。”
“再廢話我撤了。”
“行行行！”雷子投降，“吃肉喝酒。”
應付是這麽應付，但雷子堅信他自己火眼金睛。
喜歡這東西不就是這麽回事嘛！就算捂住了嘴也會從眼睛裏跑出來。
對人沒意思能一聽說要走就甩臉子？
從小到大，這幫兄弟中陸焰都是頂端那個。淘起來比誰都恨人，該學的也一點不落。找女朋友這方面雷子終于領先一步，感覺之前憋出來的悶頭都鮮豔多了。
正巧女朋友這會兒給他送吃的過來，兩人彼此暗送個秋波，小姑娘羞答答走了。
雷子禁不住開始嘚瑟，“看見沒陸哥，嬌嬌就是我戰績。這事兒咱得像個男人。”
烈女怕郎纏，再來點若即若離，哪有不手到擒來一說。
陸焰笑了聲，合着他下面這把兒還是後安的？
“你渴嗎？我這沒酒了，去拿點兒過來。”
雷子以為他聽進去了，麻溜應一聲：“等着。”屁颠屁颠跑過去拿酒。
等人走了，陸焰冷笑着直接拿起手邊的辣椒粉對着那盤烤肉一頓子撒。
——
華燈初上。
夜晚的江市跟任何一個旅游城市一樣，燈火通明。無論吃的玩的，凡是有些特色的地方都聚集了不少外地游客。
方姿這個“半外地”人，跟着韓烨也嘗了不少江市當地的美食。
微風輕浮，路燈下兩個人影拉得老長。
“你住哪裏？”
“南湘民宿。”
韓烨點頭，“上車，送你回去。”
立在車前，方姿拒絕：“我自己回去。你不順路。”
吃飯時閑談，已經知道對方的大概情況。韓烨的住處跟民宿在兩個方向。
“沒多遠，走吧。”
他拿着車鑰匙，白襯衫袖口翻上去露出結實的小臂。相比之前，多了些随性。
韓烨成為律師似乎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從只字片語中方姿可以察覺到他現在的生活很稱心，是他想要的。
這很難得。
她有點羨慕。
車程不遠，大概二十分鐘左右，車子到了小巷。
“裏面不好走。”方姿提醒到。
韓烨将車停在巷口。跟方姿一起下車，準備送她進去。
“離開前給我打個電話。能回來我送你去機場。”
默了默，她應下。
韓烨揚了揚嘴角，似乎猜到她的想法。
方姿注意到他嘴角的弧度，沒來得及說話，迎面跑來一個人。
低着頭，腳步很急，糟糕的是途中不知被什麽絆了一下，踉跄往前撲過來。
嘩啦幾聲，端着的東西全部灑了出來。酸酸甜甜的氣味頓時四溢。
方姿臉色一變。
“沒事吧？”
韓烨的白襯衫上，褲子上全部遭殃。半黃不白的痕跡十分尴尬。更要命的是這東西好像是熱的。
倪佳原本還在氣頭上，看到眼前的情況也有點傻眼。道歉的話下意識脫口，但在看到方姿後又立馬咽了回去。
上次那個玩笑過後，陸焰一直待她不冷不淡。或許真過火了，今天她準備正式道個歉。
有這覺悟，還是因為她老爹随口一句吐槽：“人家陸焰不喜歡你才正常！多大人了還跟個小太妹一樣？！”
倪佳一直把這當成個性。被這麽一說心裏羞恥感頓生。她認認真真地思考起來，發現居然有幾分道理。
于是她前所未有地耐心，熬好糖水給他送過來。沒想到向維一句話炸得她怒氣橫生——
“陸哥跟雷子他們去山上烤肉了。”
“烤肉？怎麽沒人告訴我？！”
向維想借這機會點透她，所以就添了點油加了點醋，“他帶方姿去的，就是把他撂倒那女的。我看他倆有情況。”
心想這麽明顯總該明白什麽意思了吧！
倪佳果然炸了，扭頭就走。
接着就在外面跟方姿撞見了。
她狠狠剜方姿一眼，冷着臉就要走。韓烨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就這麽走了？”
倪佳用力一甩，沒甩開。頓時臉色更差了，“怎麽着想打人啊？”
不講理的人太多，韓烨不跟她廢話，“你把我弄成這樣，怎麽說？”
“你自己不長眼睛怪誰？”她扭頭沖方姿喊，“這是你相好的吧？能不能讓他要點臉！”
她看方姿不順眼，難免要牽連。沒想韓烨看着斯斯文文，力氣大的吓人。這話一出，手腕差點被捏碎。
原本只是想讓倪佳道個歉，這話讓韓烨瞬間改了主意：“你說話客氣些，我還能讓你少賠點。”
“你他媽放開我！合夥欺負人，你們有種啊！”倪佳疼的淚都快出來了。想抽手又抽不出來，急得臉通紅。
“敢動我一根汗毛，我一定讓你們吃不了兜着走！！！快他媽給我放開！”
這胡攪蠻纏的勁兒讓人頭疼，但這麽僵持下去不是辦法。方姿正要上前，一只手忽然從後方伸過來，抓上韓烨的手臂。
她轉頭，對上那雙冷淡的桃花眼。
作者有話要說：
小酌：陸哥我看你印堂有點發黑。
陸焰：我已經不爽兩章了。
方姿：兩章？算得太少了。
陸焰：……
今天的更完，下章明晚八點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