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回就是陳珏牽的頭
興。
這是對林三籁的悶有多麽痛的領悟啊。
其實也還好啦!
尤其是不需要他刷存在感的時候,他總是悄無聲息。
有時候卻又陰魂不散,以至于顯得屋子特別的擁擠。
倪南音練了一周的武打,好不容易得來的周末,絕不能讓人給毀了。
她二話不說,給拒絕了。
挂了手機,還在嘴邊嘟嘟囔囔:“愛去哪兒開趴,去哪兒開去。”
再一次蒙了頭,大睡。
可惜睡得并不沉,迷迷糊糊地扯着一些亂七八糟的夢。
夢裏,似乎也是晨間,東邊的太陽還沒有完全升起,院子裏很涼,她正準備開嗓,忽然聽見隔壁傳來的突兀聲音。
“爸爸,我不走。”
“可是我要出海了,十年八年都不會回來了。”
再後來,那個叫着“爸爸”的聲音一直飄了很遠。
她扒着門縫往外看,看見一個男孩的背影,朝巷子外跑去。
說夢又不是夢,倒像是塵封了許久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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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蹬腳的功夫,倪南音醒了個徹底,反複地想了想方才的夢,腦子裏冒出了一個特別讓人震驚的念頭——要不是錯過的那幾年,她和林三籁也算是青梅竹馬。
啊,什麽鬼!
倪南音真是服了自己的智硬。
驚着心聽外頭是不是有動靜,聽了半天,她判斷,林三籁一定是和陳秋開趴去了。
真好,她在屋子裏打滾都沒關系。
揉了揉腦袋起床,沒有第一時間換下花裏胡哨的睡衣,頂着瘋婆子頭出去。
先去了洗手臺,擠好了牙膏,跟着叼着牙刷四處亂晃悠。
她晃悠到了冰箱門口,已經做好了“冰箱裏什麽吃的都沒有”的心理準備。
冰箱門一打開,卻驚訝于裏頭的分門別類。
第一層放了啤酒和酸奶。
第二層放了顏色各異的蔬菜。
第三層是水果。
抽屜裏有雞蛋和沒有開過封的各式醬料。
不用說,底下的冷凍室裏應該還放着幾樣肉品。
廚房的地板上也擱着一袋沒有打開袋子的大米。
說沒有一點兒感覺那是假的。
倪南音覺得面對此情此景,自己應該感動的要哭才對啊!
實際上,那種難以言喻的情緒才浮上心頭,就被林三籁打亂了。
他開了門,走出來。
許是被她的淩亂形象給吓了一跳,上下打量了她後,才說:“哦,起來了。”
倪南音一句話都沒有講,悲憤地奔回了自己的小房間。
抽死自己的心都有的。
誰睡覺的時候會穿bra呀。
一回想起他剛才打量的眼神……不行,她得去戳瞎了他的眼睛。
再出門,倪南音衣着得體。
順着廚房的水聲,走了過去。
他在洗米,水龍頭開的不大,手浸在水裏,反複地揉搓着那些米。
她倚在門口,一手插在腰間,用流氓大姐大的口吻說:“你是不是想泡我啊?”
這其實和以前問的“你到底什麽意思啊”,有着異曲同工之妙,只不過直白了許多。
“不。”林三籁第一時間否認了。
他關上了水籠頭,一雙眼睛落在她的身上,上下挪動了半晌,這才又道:“泡這個字用的不對……我在追你。”
“追我幹嗎?”真不是倪南音傻,他有恐女症,那個功能又有問題,追她幹啥嗎?只能看不能吃,活着多累。用她的腦瓜子想問題,像他那樣的人,就應該無欲無求才對。
“追你幹嗎?”
這話問的,林三籁沒好聲氣地說:“追你還能幹啥!”
不能一上來就說想要壓倒的話,以她的性子和身手,一拖鞋砸上來,他拐着個腳,真不一定能躲的過去。
“喜歡你就追你!”
林三籁定定的眼神,理所當然的語氣。
作者有話要說: 倪倪:我性取向正常的,以後想生兩個孩子,不做試管嬰兒[潛臺詞,所以我們真的不合适]
林三籁:行,滿足你
☆、30
所有的別扭以及不爽, 瞬間化作了煙雲,飄散而去。
“喜歡我”倪南音覺得不可思議, 并且理不清自己的情緒。
“嗯, 喜歡你。”林三籁強調了一遍。
對于他來說, 喜歡一個人不容易。
說出來更不容易。
“賴哥, 你別鬧。”倪南音很不自然地笑了一下。
她笑的有多幹, 林三籁一眼就能看的出來。
“哦,沒鬧。”林三籁淡淡地說着, 轉頭指了指冰箱,“中午吃什麽?”又敲敲洗菜池, “餓了, 做飯吧!”
他的話沒有起伏, 看不出來情緒有多激動,就像剛剛說喜歡她時一樣, 淡淡的語氣, 卻又莫名的給人一種很堅定的感覺。
目前狀态, 趕緊去做飯是不是最好的處理方式了?
倪南音沒有經歷過這些,像上一次時荏苒想要告白, 他們只呆在一處兩三個小時的時間,後來就分開了, 是以她可以很幹脆就拒絕。
可這次不一樣, 就算她直接拒絕了,在賞笑樓裏,和他還是擡頭不見低頭見。
她想了一下拒絕的話, 真的想了一下,也僅僅是想了一下,便覺得拒絕不好。
不拒絕的話,那就是答應嗎?
不會吧!
倪南音愣神愣了許久。
林三籁早就關住了水籠頭,默默地走到了她的面前,手指輕彈,甩了她一臉的淘米水。
“想什麽呢?”他說。
倪南音驀然回神,見他什麽時候到了自己的面前,心跳陡然加快,吓的臉都變了顏色。
“做飯啊!”林三籁輕輕地說着,從她的身邊過去了,左腳一拖一拖地走到了客廳,然後翹着腳坐在了布藝沙發上,很标準的等吃姿勢。
另一邊,倪南音手忙腳亂地打開了冰箱。
難以想像,一天就這麽過去了。
要是不刻意去想,中午的告白就像假的一樣,給她一種她是做夢沒醒的錯覺。
晚上十一點多,可能是白天睡的太多,倪南音一點兒睡意都沒有,她忍不住給林美發了條語音。
“要是有人跟你說了‘我喜歡你’,然後後面也沒有其他的表示了,這是什麽意思啊?”
信息猶如石沉大海,沒有回應。
一個多小時後,林美給她回了電話。
“你才看見啊?”倪南音迷迷糊糊地正要睡着,連聲音都變了模樣。
“不是,我早就聽見了,沒顧上看。”林美的聲音卻很清醒,卻又帶着一些小心翼翼。
“那你剛剛在幹嘛?”
電話那邊的林美突然很奇怪地笑了一陣兒,才略帶興奮地說:“剛剛吳遠哲摁住了我的手,我們在……”
“滾。”倪南音又不是小孩子了,他們剛剛在幹嘛她一點都不想知道。
林美笑夠了,埋怨的腔調,“是你問我的!”
“我以為你自己一個人。”
“切咱們都那麽大了,早就過了抱娃娃睡覺的年紀了,一個人多沒意思的呀!”頓了一下,林美又講:“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老封建思想,真是害怕你會成為老處女,嫁不出去!又有人跟你表白啦是吧?喜歡,你就撲上去,怕什麽啊!吳遠哲就是被我撲倒的。”
林美一向自翊超現代女性,長相文靜,性格卻一向張揚。
大學期間,每個女生宿舍都會有夜談。
話題千奇百怪,從系裏的哪個男生長得最帥,到食堂的哪個窗口飯做得最好。
時間久了,一塊去過澡堂子n回,對彼此的果體都已經麻木了,又一塊兒觀摩過□□n回,就不滿足于這些淺薄沒有深度的話題了。
有一次,倪南音她們宿舍的夜談話題很離譜——什麽時候破|處的。
話題就是林美提議的,她抛磚引玉,說自己是16歲,和一個當兵的網友。
他們的戀情維持了半年,因為她迷上了游戲,再也不想聊天了才作罷。
薛恩說自己也是十六歲,就是和現在這個男朋友,談了好幾年,左手摸右手,感情大于激情。
原慧敏說自己剛剛破處了三天,還說什麽疼死了,男人就沒有一個好東西。
然後那兩個瘋癫的女人就以過來人的身份和原慧敏說:“多來幾次就不疼了。”
輪到她的時候,覺得自己受到了驚吓的倪南音果斷閉着眼睛裝睡着。
并沒有逃過一劫,那三個瘋癫的女人開始讨論,得出的結論是——她肯定是個連戀愛都沒有談過的,思想守舊的處|女。
林美只有在想教育她的時候,才會以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說“嫁不出去的老處女”。
倪南音不想聽她廢話,嚷嚷着:“挂了挂了。”
挂之前,電話那邊還傳來了林美的喋喋不休:“我跟你說,你要有危機意識,看準了目标,撲倒要快,這年頭的小姑娘連我都自愧不如,手慢搶不到,可別哭哦!”
倪南音真的想哭,因為她失眠了。
清早,頂着一雙黑眼圈準備出門。
腦子抽了,在門邊癔症了一下。
這個時候,剛剛起床的林三籁走出了自己的大床房,穿着一身翻領的黑色睡衣。
扣子沒有扣好,睡衣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露出了胸前大片的胸肌。
而且,他還在解扣子。
倪南音腦子裏蹦出來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撲倒,她驚恐到紅了臉,結巴道:“你,你,幹嗎?”
“洗澡。”林三籁莫名其妙地說。
倪南音指着衛生間的門,“你到裏頭再脫衣服。”
“我就脫上衣。”
“上衣……也到裏頭脫。”
“誰規定的?”
“合租規定。”
倪南音差點被問住了,愣了一下,翻着眼睛理直氣壯地說。
林三籁也就是洗個澡的功夫,倪南音已經拟好了一份合租規定。
約法有三章。
一,在公共區域行走要衣着得體,洗澡要到衛生間脫衣服,并且鎖好門。
二,因為倪南音出的房租少,所以以後會承包所有的家務,用勞動所得填補租金少出的部分。
三,不許說一些亂七八糟的話,不許搞突然襲擊。
前兩條,林三籁都看懂了,他點頭說:“嗯,可以。反正我喜歡你,你說什麽都是對的。”
倪南音的面部表情明顯僵了一下,正要發作,卻見他指着最後一條,眯了下眼睛,問:“什麽叫搞突然襲擊?”
“就是像上次在你家那樣。”倪南音皺着眉解釋。
“我家?”林三籁也皺着眉,裝着在回憶的樣子。
“就是……”
倪南音還沒有“就是”出來,一個溫熱的吻落了下來。
這一次,不是淺嘗即止。
他捧緊了她的臉,厮磨着她的唇,趁其不備,攻城奪地,吻的越來越深。
倪南音招架不住,連連後退。
他便把她抵到了牆上,這下好,居高臨下,恣意妄為。
她想逃都逃不了。
感覺嘴都要被他親破了,她一下都不能動彈,即使有掙紮的空間,身體也好像不是自己的,心裏咚咚咚,像是有一面大鼓,敲個不停。
嘴巴裏也都是他的味道,那種味道能讓她全身緊繃,也能讓她迷迷糊糊不知今朝是何夕。
前所未有的體驗,也有前所未有的慌亂。
什麽時間,他離開了她的嘴唇,與她挨得仍舊很近,近的,她能聽見他呼吸的聲音和不平靜的心跳。
“前面都聽你的。第三條,我說的算。”
霸道的不容她抗議。
倪南音已經忘記了要簽署的約法三章,從他的胳膊底下鑽了過去,懷着複雜的心情奔了出去。
林三籁又洗了一遍澡。還好睡衣是寬松的。
今天一整天,倪南音的注意力都很不集中。
周六唱過的調子,今天再唱,就沒一個準的。
樂理老師瞧出了不對頭,體貼地說:“倪倪,是不是不舒服?要不你先休息一下,咱們一會兒再唱。”
倪南音鞠了個躬:“對不起,老師,我去調整一下。”
她下了戲臺,傻愣愣地坐到了觀衆席面上。
林美從戲臺上跳了下去,關切地問:“你怎麽了?”
倪南音擡了頭,欲言又止的模樣。
林美有點着急,聲音擡高了八調:“到底怎麽了?說,是不是誰欺負你了?”
她卷起了袖子,心裏頭已經做好要和人幹架的準備了。
倪南音趕緊搖頭,在她的聲音還沒有引來其他人時,聲音低沉地說:“小美,我可能談戀愛了……”和一個流氓。
哦不,現在不是流氓了。
雖然林三籁不是個流氓,但她喜歡他,仍舊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要知道這并不符合她的初衷。
可戀了就是戀了,她能怎麽辦呢?
林美的八卦心徹底被她勾了起來,晃着她,很激動地問:“誰啊?是哪個哥哥?讓我猜猜,容總,對不對?”
說容總,容總就到。
林三籁立在劇院的入口處,挺拔如松,見她的眼睛朝這邊看了過來,他立刻招手:“小六兒,過來。”
倪南音臉紅的,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她處在思|春期。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的flag都是女主立的,我聽見了打小臉啪啪的聲音
☆、31
在賞笑樓裏, 林三籁叫誰,誰都得屁颠屁颠地跑過去。
倪南音耍不了大牌, 低着頭, 小跑了過去。
白色的板鞋輕盈地落在了木質地板上, 她過去的時候, 都不敢看其他人的眼睛, 卻依舊能夠聽到自己咚咚的心跳聲音。
“容總,什麽事?”
這麽說話的功夫, 還拿眼睛斜了斜一旁的保潔阿姨,小臉端的是一本正經。
“哦”, 林三籁很欠抽地翻了下眼睛:“沒什麽事就不能叫你了?”
不知道是不是男女性別差異的問題, 或者是他們兩個年紀有距離的問題, 再或者三觀不合的問題。
總之,倪南音覺得, 她和林三籁産生了很大的交流問題。
這人像聽不懂人話似的。
倪南音的心裏頭還在在意着早上的事情, 生怕他一時又發了獸心, 在戲樓裏把她擠兌到牆角啃來啃去。
她防他防的很緊,就站在所有人都能看見的醒目地兒, 等了片刻,還不見他說事兒, 她默默無聲地嘆了口氣, 拔腿要走的時候,特別無情。
林三籁“哎”了一聲,霸道總裁範兒已經掉了一地, 趕忙叫住她道:“有事兒。”
倪南音回頭,并不太相信。
“真有事兒。”林三籁強調,可心裏轉着圈在想:到底什麽事兒呢。
在她的耐心快耗盡之前,林三籁一摸口袋,摸出一塊口香糖,“給你。”
“就這事兒?”倪南音的語氣無奈又不可思議。
“對,沒別的事兒了,忙你的去吧。”林三籁又恢複了傲然的總裁範兒,正了正領帶,一拐一拐地上了樓梯。
“容總,上樓請小心。”倪南音咬着牙喊。
心裏還有另外一句“死瘸子”沒說出去!
一旁的保潔阿姨見她轉身,趕緊背過了身子,拿着掃把掃啊掃的,裝着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樣子。
這已經不是他們第一次惹人注意了。
上一次大家夥聚餐,她卻跟着林三籁提前走了。
她一個沒畢業的學生,又成了創新戲的主角兒。
還有,林三籁和陳秋總是“小六兒”“六兒”的這麽叫她。
她早就成了好多人的“眼中釘”。
流言蜚語的傳播速度,讓人措手不及。
倪南音和林三籁都還沒能順利進入到熱戀期,流言便漫天飛舞,什麽版本都有。
最被人認同的版本有兩種。
第一種是倪南音被萬惡的總裁給潛規則了。
第二種是倪南音那個小狐貍精爬床成功了。
關鍵說的都有鼻子有眼,說看見兩個人在黑燈瞎火的戲臺上嘿咻嘿咻。嗯,還在豪車裏親親我我。
反正,一段說不清的男女關系,總會和翻來覆去脫不開關系,就沒一點兒正能量。
林美把聽來的流言蜚語一五一十說給倪南音聽。
倪南音很激動,一時沒有控制好情緒,“呸”了一聲。
這段時間,她練戲總會練到很晚,有的時候林三籁會等她一塊兒回去,不過他就是坐在觀衆席上而已。
哪回都亮着燈呢!
而且每回都規規矩矩。
還有林三籁的豪車貼着膜呢,他們要真想在車裏幹點兒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會不關窗戶嘛!關上了窗戶,外面還能看見嘛!
那些人傳謠的時候,真是沒有一點兒事實依據。
林美抹了把臉,對于自己的中招,怒從心中起,幹嚎一句:“我是無辜的。”
轉而卻又擠着眼睛八卦道:“哎,姐妹兒,憑咱們一塊兒睡了幾年的革命友誼,你就告訴我…破|處了沒?”
“沒空。”倪南音漲紅了臉,她推開了林美,“忙死了,你別煩我,我要練戲去了。”
她死都不會告訴別人林三籁在某些方面上有問題。
當然也是真忙。
天天白天排戲,晚上就沒十點前回去過。
回去了之後呢,她也是能躲就躲。
要不然呢,撲倒?
算了,算了,喜歡他,就不提那些會讓他尴尬的事情。
至于未來,還是等到的時候再說吧。
像這種關起門來,她不說,就沒人知道的問題,說實在的,她也還沒做好吃一輩子虧的打算。
她活的挺俗的,沒那麽超脫,她愛吃愛美愛錢,性|和欲,還沒體驗過,也就說不上愛不愛的了。
可人類總是會對難以體驗到的事情,保持着很大的好奇心。
就算現在不好奇,萬一如狼似虎的年紀又好奇了呢?
現在什麽都還說不好,也就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眼前最主要的還是新戲。
賞笑樓的宣傳海報已經挂了出去,定好了十一月十一開門迎賓,就再不會改了。
所有的戲服已經到位,別說,定做的戲服就是各種的華麗,那精致的繡工,亮麗的色彩,還有那一套套水鑽的、點翠的頭面,炫目的讓人移不開眼睛,霸道總裁的錢果然沒有花錯地兒。
今天專業的攝影師還會來樓裏拍戲服照,聽說主要的演員會有獨像的待遇,其他的演員也能有群像。
就和拍戲前的宣傳海報是一個道理,有一番二番三四番,等到了劇院快開鑼的時間,做成大型的廣告海報,懸挂于樓外。
這是還沒有開唱,就有了角兒的待遇,想想就激動人心。
這戲,要萬一再火了呢!
每個人都很激動的,倪南音也是。
化妝間裏擠滿了人,鬧哄哄的,就跟要候場表演了似的。
倪南音在臉上塗上了一層厚厚的凡士林後,又細細地拍好了底色,正在拍紅油彩。
紅油彩要先從眼皮拍起,再擴散,并且高出眉毛。
跟着是上粉,則從淺處起,不能拍不能按。
上完粉之後,還有撣粉。
接着就是上胭脂了,上胭脂要三七開,七成大紅、三成荷花色混合在一起,從眼皮兒開始,上深下淺,這樣會顯得格外有層次感。
眼睛要畫成鳳眼,兩邊出尖兒。
倪南音本來就長了一雙妩媚的吊眼,稍加修飾,就出來了一雙靈動媚惑的眼睛。
程思安老師還誇過她,光憑這長相,就是老天爺賞了戲門子這碗飯。
“倪倪!過來幫忙。”
另一邊的林美叫她幫忙貼片子。
倪南音便放下了手上的眼線筆,幫忙去了。
所謂的片子,也叫鬓。
一共七個小彎,像劉海一樣貼在額上,貼的好不好,直接影響了這個演員的顏值。
還有兩個大柳,就是直條。
第一個小彎得找準額中間的位置,第二三個小彎圓圈稍稍拉長,四五個小彎貼在眉尖上,六七個小彎修飾整體的臉型。
倪南音幫林美貼好了片子,自個兒又修了下眼妝,林美便過來幫她勒頭。
勒頭帶在腦後勒一下,轉回前臉吊眉。
眉尾處加上少許膠水,勒頭帶在太陽穴處勒住臉皮。
專業化妝的油彩膠水之類的,一般也還是會傷臉皮,這也是為什麽倪南音在上妝之前,要摸上一層凡士林的目的了,一個是卸妝方便,另一個也能起到保護皮膚的作用。
從定妝包頭到貼片子,跟着還有戴軟頭面和硬頭面,這是京劇妝容定死的程序。不說戲曲本身了,只這個妝容就是一種藝術。
進入戲曲學院三年多,幹的最多的也是這個,可化了三年,都不一定出的了師。
上好了妝,又換上了行頭。
整個用掉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
攝影師早就到了。
江經理負責接待。
臨時的攝影棚很快也搭好了,就搭在了戲臺上。
林三籁有事兒要回總部一趟,主要是他前期已經砸進來了八百萬的資金,如今一核算,不夠,他得回去再要點兒錢去。
打戲臺路過,不由頓下了步子,多看了幾眼。
所謂的粉墨登場,大抵也形容不了眼前的眼花缭亂,在配上複古造型的戲臺,讓他禁不住有了一種穿越時空的錯覺。
可他仍舊于衆人之中,一眼就尋到了穿着緋紅色對襟長袍的倪南音,離得遠,看不清她的袍子上繡了什麽花紋,就覺得這一身和她特別的相配。
林三籁默默地觀着,忍不住嘴角上揚。
大約是有一些心靈感應的,倪南音的視線不經意就掃了過去。
那人隐在暗處,連身上西服的顏色都辯不清。
她卻一下子就認出了他是誰,挺拔又穩健的身型。
前頭的攝影師正在指揮:“有沒有什麽經典點兒的動作,來做一個。”
她的心裏存了口氣,想要為自己争口氣,也想為他。好叫那些人看看,談戀愛是談戀愛,唱戲是唱戲,這兩者沒什麽聯系。而且,和他談戀愛,她憑的是本事,唱戲,她憑的也是本事。
于是——
水袖一揚,絕代風情。
也赫赫然彰顯出了她的野心。
喜歡上一個人,其實沒有什麽特別的原因,多半是被她迷花了眼睛。
真好,若得此一人心,必白首不相離。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京劇妝容,因為我不是專業的,都來源于百度的資料。
京劇的妝容之繁瑣,後面的我都還沒有寫。
只能說藝術的、經典的,都是繁瑣的。
☆、32
賞笑樓從外間看的話, 與其他現代的大劇院不同,玩的是複古風, 通體為木構建築。前面是門廳, 上懸匾額, 出檐深遠, 鬥拱雄壯。遠觀的效果更好, 于鬧市區,一眼就能看見這古香古色的仿古建築。
而且整個建築高有四十米, 底下有兩層,地上三層, 擁有觀衆座席3000多個, 全部都是升降活動座席。
和那些全世界聞名的劇院相比, 自是不值一提,但卻是最大的戲院了。
林三籁的汽車停在地下停車場, 一出了電梯, 見左右沒人, 他甩了下左腿,一步一步穩健地走向了自己的汽車。
好多天沒開過手動擋的汽車了, 實在是手癢難耐。
林三籁遲疑了一下,還是走向了那輛已經停了兩個月有餘的銀色跑車。
車的表面落了一層灰, 外觀看起來比那些報廢廠裏的破車沒有新多少。
但車的馬力卻沒有幾輛車能比的上。
只要一上路, 保證能讓人腎上腺素飙升,要的就是這種燒輪胎的感覺。
可是在市區裏根本跑不動,就是過過手瘾。
林三籁快三點到的容氏總部。
容氏總部的大樓一共有二十七層, 一到六層是百貨商場,那裏有全國最昂貴的品牌和最時髦的産品。
七層以上是辦公區,聚集了這個行業的精英。
想容道飛當年從一個刑滿出獄的人,走到如今這一步,也确實不易。
而林三籁為了做賞笑樓,他把手裏的其他項目全都交了出去,獨留了賞笑樓這一個項目。
林三籁到的時候,容道飛正在給公司部級的管理人員開會。
他的秘書章涵把林三籁讓到了董事長辦公室。
“容經理稍等一會兒。”
“嗯。”林三籁翹腳坐在了沙發上,吩咐:“咖啡。”
沒誰敢得罪這個太子爺,章涵笑着說:“好的。”
一杯咖啡沒有喝完的功夫,走廊上傳來了腳步聲音,且越來越近。
門外還有章涵彙報的聲音:“容總,容經理來了。”
林三籁似不經意擡頭,眼見容道飛邁着方步進來了。
林三籁今年二十六歲,容道飛二十四歲那年,因為經濟問題,被關進了監獄。兩個月後,範雪枝嫁給了林薮,次年生下林三籁。
算一算,容道飛已是五十有一的年紀,卻有不輸年輕人的體力,走路帶着風,說話也是擲地有聲。
“來很久了?”他一面脫下西服的外套,一面問。
林三籁敲了敲咖啡杯,示意:“沒有。”
容道飛轉過寬大的辦公桌,坐到了後頭舒适的辦公椅上,長嘆了一口氣。
章涵又進來了,端着的托盤上放着一杯綠茶,很快又退了出去。
門一合上,容道飛便說:“聽說,你談戀愛了!”
“嗯。”林三籁淡淡的口吻。
“學生?”
“嗯。”
“唱戲的?”
“戲曲演員。”林三籁糾正道。
“家裏是做什麽的?”
“單親,父親病退在家。”
容道飛沒忍住,蹙眉。
空氣靜默片刻,容道飛笑了一下,“我其實是沒什麽意見的,主要是你媽媽……”
林三籁咧嘴,微嘲:“她也是這麽說的。既然你們都沒什麽意見,那就更好。”
容道飛一噎,正要發作,卻聽他又說:“就算你們都反對,也一樣反對無效。”
容道飛的心情簡直沒法形容,憋了半晌才說:“容氏的産業,我以前就說過,你願意繼承就繼承,不願繼承呢,我還有其他的辦法。因為想要彌補,我一直都很縱容你,現在想想很多的決定…也許我都是錯的,大錯特錯。”
确實,不該在本就沒有多少感情基礎的情況下,又早早把他送出了國。
以至于現在他們根本就沒有半點父子之情。
林三籁錯愕一下,沒有說話,在靜等着他的下文。
容道飛嘆了很長一口氣,敲了下桌子,又說:“容氏,現在可以分成三個産業,一個是百貨零售産業,一個是容華夢想世界,還有一個就是你現在所做的賞笑樓。我準備把賞笑樓隔離出去,你自負盈虧。我也滿足你的要求,從此以後,你的事情,我不在過問。這是我的想法,現在說一說你的。”
聽明白了,這是釜底抽薪,掐斷他的資金。甚至把他一手創立起來的夢想世界,也收歸充公。
“哦。”林三籁沒有多大的火氣,站了起來,這就準備走了。
容道飛卻怒道:“你這是什麽态度?”
“尊重你所有想法的态度。”林三籁淡淡地笑了一下,嘲諷的意思極濃。
只停頓了一下,他抹平了褲子褶皺,對容道飛鞠了一躬:“您忙。”
他大步走了出去。
他決不會低頭,這一點容道飛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容道飛也沒有法子,總要給他媽媽一個交代的。
在那個家裏,所有的戰争都是他和他媽媽引起。一個視親媽為洪水猛獸,親媽呢,極其的…不甘心。
林三籁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容氏大樓,直奔汽車。
心情說不上不好,腦袋也只是混亂了一時,現在,他想的最多的是自負盈虧的話,他還得往賞笑樓裏砸多少資金以及他名下還有多少資産可以用來套現。
不用想銀|行貸|款,容道飛既然想斷了他的資金鏈,銀|行那裏也多半會使上些絆子。
他桀骜不馴,早就想到這一天了,來就來吧!沒什麽大不了。
林三籁再回到賞笑樓的時候,天早就黑透,除了值夜的保安,所有的人都走光了,除了倪南音。
宣傳照整整拍到八點,這一天浪費了有八個多小時的時間,什麽都沒幹,倪南音想把時間找補回來。
手機裏放着配樂,她一個人,背對着觀衆席在戲臺上走位。
“女兒,你……且、安、心……”
她一遍又一遍念着韻白,偶爾移步換形,也根本沒有去注意觀衆席。
把第一場戲整整過了一遍,倪南音準備回家了。
一回頭,被觀衆席上的林三籁吓了一跳。
“容總!”她還記得這是在賞笑樓,從戲臺上下去,與他隔了好幾排的座席,又說:“你不用總是等我的。”
林三籁擡手看了看腕表,本意是想看一下時間,誰知,不由自主地走了下神。
表是意大利著名設計師的限量款産品,買的時候五十多萬,賣的話至少也能值個二十五萬。
二十五萬,夠賞笑樓所有員工半個月的工資了。
他目前消耗最大的就是這些日常的開資,還有前期的廣告宣傳費用,要知道即使是在世界享有盛名的迪士尼,新建一個園區,也有幾年的虧損期,更何況他這個怎麽想都會虧損的戲樓了。
幸好,他早有先見之明。
賞笑樓的這塊地皮是早些年容道飛買進的。
起初要建賞笑樓時,容道飛還提議,讓他去租賃,他沒有同意,動用了這塊地皮。
不知算不算占了容道飛一個大便宜,不過如果他收租的話……
“容總!”倪南音見他對着自己的手腕看了半天,又叫了他一聲。
“哦!”林三籁回神,“時間不早了,走吧!”
說走就走,林三籁的心裏還在盤算着如果容道飛來找他收租,他要怎麽耍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