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恨意

冊封大典是在慈寧宮大殿前的高臺上,太皇太後住在後殿中,這一處自打先帝一朝起,就成了冊封、禮宴之所。

高令儀從壽康宮一路而來,卻又正好與才入宮就直奔慈寧大殿的徐明惠撞了個正着。

她自辇上緩步下來,小小的年紀,卻已有氣勢淩人之态。

衛玉容等人早已等在了高臺上,蕭燕華立在她的右手邊上,這會兒見了高臺下互不相讓的兩人,幾不可見的擰了一把眉頭,更往衛玉容身邊湊兩步去:“要出事的。”

“不會。”衛玉容眯着眼,緊盯着臺下,眼神在她二人身上來回的游移,“二娘有分寸,不會在這裏與她胡鬧。”

實則她所料不錯,徐明惠雖然生性桀骜,卻并不是個一味莽進之輩。

她深知這禁庭中,還是高太後一手遮天,更知道自己将來所要面對的,是一個什麽樣的局面。

昭字為號,她心裏也有不痛快,就像是平白撿了高令儀的漏一樣。

可這是冊封大典,更是慈寧宮的前殿,在這裏鬧的不像話,只怕連太皇太後都要驚動了的。

是以她讓了兩步,往後稍稍退一退,是叫高令儀先行的意思。

高令儀驕傲的昂着的小臉上,得意之色愈發濃厚。

她跨出去兩步,又收住了腳:“徐明惠,往後,就是我尊你卑了。”

徐明惠一雙手藏在朝服袖口下,緊纂成拳,精致的妝容也難以掩藏她一瞬間的臉色陰沉。

高令儀話音落下,便洋洋得意的邁開步子登上了高臺而去。

徐明惠盯着她的背影,眼底一片陰翳。

衛玉容等人站得遠,瞧的不怎麽真切,只是她想來,高令儀這個人,一向嘴上不饒人,又實在是個無法無天的,今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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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一口氣,負手站在原地未動,烏珠滾幾滾,看着漸次上來的人,臉上緩緩地揚起了一抹笑。

……

冊封大典是董善瑤交代了禮部,以貴妃規制布置起來的。

要算起來,其餘衆人是沾了高令儀與衛玉容的光。

原本董善瑤身邊兒的貼身宮女勸過她,這不是貴妃冊封典,禮聘入宮的貴人們,禮部擇定冊封規格時,是有自己的一套流程的,何必要給她們這個優待?不要說徐明惠和蕭燕華不過妃位而已,就說下頭的馮嘉柔與魏宜,只不過得了個嫔位,如何能按貴妃規制行冊封大典?

可是董善瑤是個明白人,叫高令儀和衛玉容二人屈就,那是打高太後和老祖宗的臉。

老祖宗心善,大約也不會說什麽,可是那位太後就……比較麻煩了。

與其将來給自己找麻煩,還不如現今在這些能辦的排場些的地方,把該給的,都給了高令儀,高太後也挑不出她的毛病來。

只她并不知道,大典上的一切,元邑都早派了人盯着,每隔一刻鐘,便會有人往乾清宮去回一次話。

此時的元邑與元清坐了個面對面,二人也并未坐于炕床之上,只命人将一張白虎皮鋪開在地上,又置紫檀木扁頭案于其上,白玉棋盤象牙子,元邑執白,元清執黑。

元清方一子落在棋盤上角處時,回話的內監話音也落了下去。

她嫣然一笑,收回手來,捏了顆黑子把。玩在手上:“你的這位皇後啊——難得的明白,卻也是難得的不作為。”

元邑面色微沉,意味不明的嗯了一聲,盯着棋盤出神許久:“阿姊這一棋下的絕妙,我這棋盤上大半白子,都活不成了。”

“是嗎?”元清看看他,又低頭瞧瞧棋盤。

約過了半盞茶工夫,她素手給出去,從元邑的棋盒中捏出顆白子來,施然落于棋盤之上:“瞧,這不是活了嗎?”

她是深谙此道的,先帝在時,最擅博弈,元清從小跟在先帝身邊,時日久了,便也成了個中好手。

可是元邑呢?

他在七歲以前跟在端獻皇貴妃身邊,也跟着皇貴妃學了幾年博弈之道,可是七歲以後,他又被高太後接到了永和宮去,從那以後,便是每日學不完的課業,這些東西,便再也沒能撿起來。

他面上讪讪的,索性撂開了手:“我一向下不過阿姊。”

“人嘛,總要慢慢學着成長,你聰敏,假以時日,我自然不會是你的敵手。”元邑耐心的很,一顆一顆的收着棋,“只是這個道理,皇後眼下,大約是沒想明白。”

“她不是沒想明白。”元邑終于對此有了些許反應,他眼皮略掀了掀,看的确不是元清,目光不知落在了何處,“是我對不住她,叫她做了中宮,卻做不得天下母。”

元清卻倏爾變了臉:“對不住?你是天子,從來只有人對不住你,只有旁人做錯了。”她語氣微沉,顯然是不悅了,“這些話,還用我來教你嗎?”

元邑這才将目光投向她,許久後,哂笑一回,卻更像是自嘲。

他手肘撐在案上,腦袋朝前一送,就拿手掌撐住了頭,再一偏,看向了殿外方向:“我哪裏像個天子?”

元清讓他倒噎住,一口氣哽在喉嚨裏,說不出話來,可又不甘心就這樣咽下去。

她一只手遞過去:“會好的,總會好的。”

元邑看着那只珠圓玉潤的手,腕間紅瑪瑙鳳镯愈發襯的她膚白賽雪。

他深吸氣,合上眼頓了須臾,才接過元清的手。

兩只手交疊在一起,是姐弟二人相互的慰藉。

元邑一直很羨慕元清,她從一出生,就有父皇的萬般。寵。愛,徐娘娘又是個生性溫良的人,說話都從來是柔聲細語。

可是他呢?

他生母位分低,且在他出生沒多久,就過世了。

後來父皇把他抱到了徐娘娘的承乾宮,七歲前,他享受着徐娘娘的疼愛,還有父皇的另眼相看。

可是七歲後……他是長子,高太後開口要他,徐娘娘雖然不舍,可還是勸着父皇,把他送到了永和宮。

從那時候起,年僅七歲的元邑就知道,徐娘娘不會再親近他,父皇也不會再另眼看待他,甚至于,他想要見到父皇一面,都很難了。

他恨高太後,從前是,現在更是。

她剝奪的,不止是他兒時的歡愉……自從她向父皇開了口的那一刻起,他的這一生,就注定了要在苦痛之中,走過十幾甚至幾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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