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失敗的皇帝

元邑是陪着元清一起出門的,她就住在慈寧宮抱廈後的壽安堂裏,正好與元邑是一道。

二人在慈寧宮後殿外分手時,元清眯了眼将殿門外的步辇打量一番:“福玳也在。”

元邑嗯了一嗓子,喜怒不明,連元清都沒能摸得準他是個什麽樣的心情。

于是她深吸一口氣,無奈的搖一回頭,領着宮女兒們繞過了這處大殿,朝着後面的壽安堂去了。

高令儀是不會來慈寧宮請安的,有高太後在一日,她就會知道,慈寧宮裏沒有她落腳之處……

元邑抿唇,叫了李良一聲:“去叫內府挑一尊白玉雙耳瓶,送到延禧宮去。”

李良反倒愣了一把,把腰杆子更彎下去幾分:“您是說……延禧宮嗎?”

元邑嘴唇抿的死死的,一眼掃過去:“你親自去,交到慶妃手裏,還有問題?”

李良連聲道不敢,貓着腰往外退,等下了臺階,才敢擡手抹了一把鬓邊冒出的汗珠。

他跟着萬歲爺服侍了九年多,卻越發看不懂這位主子的心思了。

今日之前,他何嘗将延禧宮那位慶妃放在眼裏呢?

這宮裏,有靖、貞二位貴妃,還有長春宮的昭妃,再不濟,也還有大皇子的生母,那位看似平平的明妃娘娘。

蕭氏出身是好,她曾祖父是跟着太祖皇帝打江山的人,可到了這一輩,那點子功勞也吃得差不多的,剩下個國公的勳爵,再有的不過是她父親一個吏部尚書而已。

李良捏緊了拳頭,是他大意了,這東西十二宮,怠慢了哪一處,他這個乾清宮大總管,都擔待不起!

元邑提步入慈寧時,正好西次間傳出一陣笑聲來。

如黃鹂清脆,帶着少女的柔婉,不拘謹,不扭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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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衛玉容的聲音。

他揚唇笑,略一撩袍子下擺,揚手制止了要傳話回禀的宮女,徑直入了內去。

衛玉容身上是月白色宮裝,如今二月天,寒氣尚未盡褪,這樣的顏色竟難得的生出一絲暖意。

元邑盯着她背影看,竟一時連她在說什麽都忘了。他滿眼皆是一抹月白,再有便是太皇太後臉上藏不住的笑。

他已經很久沒見到老祖宗這樣歡愉過了,這禁庭中,連他都不能讓老祖宗開懷……

“老祖宗今兒心情不錯。”他踩着步子上前,又刻意放的很輕。

果然,衛玉容的聲音戛然而止,他分明看見她肩頭抖了一把。

太皇太後早看見了他,只是不言聲而已,這會兒聽他開了口,才招招手,另支使人挪了高凳來:“你今日得空了?福玳才進宮,我叫她來陪我說會兒話,可巧了你這時辰過來請安。”

衛玉容也不起身,只是扭過頭來,閃着眼睛看元邑。

元邑噙着笑,也歪頭看她。

太皇太後靠在榻上,掩唇咳了一聲,佯裝不悅,板着臉輕聲斥衛玉容:“在慈寧宮倒罷了,出了這道門,你就不光是福玳郡主,還是這禁庭中的貞貴妃。見了萬歲,不請安?”

衛玉容面色一紅,幾乎要掐出水來似的,顯然是不大好意思了。

元邑撩袍子坐下去,也不接這話,只是在心裏思忖了須臾,将太皇太後方才的話品了品:“孫兒這會兒過來,是有事情請您拿主意的。”

“怎麽?又有什麽為難的了?”

元邑面色一沉,衛玉容看在眼裏,也有了些局促。

朝堂上的事情,她一點也不想知道,可又生怕此時元邑就是要說那些事。

高太後把持朝政,這大概是元邑最不願別人提起,或是別人聽見的。

他能說,太皇太後能聽,但是不代表着,她也可以聽。

于是衛玉容坐不住了,稍欠了欠身:“萬歲既然有事情,奴才……”

只是她話音未落,元邑一揚手,就牽制住了她左臂,肅容看向她:“這裏沒有什麽奴才不奴才的。”

衛玉容心頭一暖,淺笑盈盈:“是,聽您的。您既有事,我就先告退了。”

可是元邑的手卻絲毫沒有松動,反倒攥的更緊了。

太皇太後一輩子經歷的事兒太多,見過的人也太多,哪裏還看不明白呢?

“行了,你們兩個不要在我面前演戲。”她換了個姿勢,目光在他二人身上來回游移,“這兒是慈寧宮,不是壽康宮。一家子骨肉,什麽能聽,什麽不能聽的?”她一面說,一面收回了目光,轉而投向衛玉容,“他不叫你走,你就坐好了聽他說。”

衛玉容垂下腦袋,略往外抽了抽手,一言不發。

元邑這才心滿意足的松開手:“是這麽回事兒。皇後一向不愛管事兒,您是知道的,孫兒思來想去,現而今令儀她們也進宮了,也是時候挑一兩個人來,給皇後打打下手。過一個月的大選,正好叫她們幫一幫。”

衛玉容心裏咯噔一聲,下意識的轉過臉去看他。

太皇太後眼底的光芒閃爍着:“你的意思呢?貴妃和昭妃就很好吧?”

她說貴妃,可如今這宮中,分明有兩位貴妃。

元邑不自覺的便笑了:“老祖宗,您這是試孫兒呢?”

太皇太後不置可否,一挑眉瞥了衛玉容一眼:“試不試的,你們兩個,手心手背都是我心頭的肉。說吧,你要是沒個人選,不會巴巴地跑過來了。”

衛玉容兩只手交疊着,不自覺的攥緊了。

理智告訴她,不該有所期待,元邑現在頭上有高太後壓着,還有元清要籠絡着,夾在這兩個人之間,協理之事,交給高令儀和徐明惠,才是最合情合理的。

可是她潛意識裏又不希望是這樣的……

他說初心未改,可她卻根本沒有那麽多的信心。

她可以信他一天兩天,三年五年,可一輩子要困在這四方的院牆裏了,她究竟有多少心氣兒,能給他拿去磨呢?

元邑一時沒說話,定定的打量着衛玉容。

從小一起長大的,又是十分上了心的人,衛玉容的一舉一動,他都了如指掌。

她這樣子搓着手,說明她心內不安且矛盾着。

元邑眸色微變,越發覺得自己這個皇帝,做的很是失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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