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顧左右而言他

第二日一早,天還未見得大亮之時,元邑便肅整衣冠,傳了辇轎,往景仁宮而去。

董善瑤知道今日要娶壽康宮侍奉的,躲是躲不過去了,本來蕭燕華要是不抱病,她當日還可以借口身子不爽,能拖一日是一日。

可如今,延禧宮,慈寧宮,壽康宮,接連病倒了,她還要以此為由,不到壽康宮去侍疾,實在說不過去,按高太後的脾氣,也不會輕易由着她去。

是以她起得很早,梳妝打扮時又帶着十二萬分的小心,一事一物都不敢彰顯華貴,更唯恐色彩過于豔麗,等入了壽康宮,成了高太後的把柄。

元邑到的時候,她已經梳妝完畢了,只是元邑因之前蕭燕華的一番話,心下對董善瑤又多出幾分複雜的感慨來,便沒有在宮門口等她出來,反倒是留下李良等人候着,徑直往董善瑤的寝宮而去。

翡翠端了金盆要去倒水,不妨撞見元邑,吓了一跳,作勢就要跪下去。

元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又沖着她擺擺手,示意她忙去,不必多這份兒禮。

翡翠便端着水盆,納福蹲了蹲,又往一旁側身一讓,叫他先過去了。

元邑提步入了暖閣去,正巧間董善瑤背對着門口,對着梳妝臺上的銅鏡比照着。

他唇角隐有了笑意,腳下雖然輕,卻還是驚動了人。

玳瑁回過神時,掖着手就已經跪下去了:“萬歲萬安。”

元邑嘴角的笑就沉了沉:“才在外頭攔着翡翠不聲張,進了門,沒攔住你的這張嘴。”

董善瑤已經起了身,正對着他,很是恭敬地行禮下去:“萬歲來了她們也不通禀,奴才失禮了。”

元邑擺擺手,上前去扶她起來:“沒什麽失禮的,我也有好些日子沒來你這裏,本想着吓一吓你,誰知道玳瑁的嘴就那樣快。”

玳瑁哭喪着臉兒,嘴角往下垂着:“萬歲悄默聲的進門來,哪裏是奴才嘴快了。”

董善瑤白她一眼:“還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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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罵她了。”元邑勸了一句,卻顯然不怎麽上心,他一雙眼上下打量了董善瑤一回,又搖搖頭,“你怎麽穿的這樣素,頭上一根金釵都不見,全換成了青玉的。”

董善瑤始終挂着笑:“奴才是去給太後侍疾的,花枝招展的,沒的惹太後惱。”

元邑哦了一聲,也不知在想些什麽,許久後,拉着她的手,往外緩緩地走:“時辰也差不多了,穿着打扮你都這樣仔細了,時辰上,更別耽擱出岔子。我的辇轎在外頭,送你去壽康宮。”

董善瑤的笑至此才僵了下:“還是叫翡翠另傳奴才的辇來,奴才跟在您的後頭。”

元邑聳聳肩頭,原本也沒指望着,她能坐到他的辇轎上去。

這個人,六年來規矩禮教一刻都不曾放下過。

也不是……她若真那樣本分着,薛氏一個初入宮的貴人,她就不會那樣過分的擡舉了。

想到這些事,他腳下就不由的頓住,看向董善瑤的眼神,也更為複雜了些:“瑤瑤,令貴人的事……你要擡舉她,什麽好東西不能從庫裏去挑,你陪嫁的屏風,何必給了她。”

董善瑤呼吸一滞,卻掩飾得很好,她反握住元邑的手,腳步只是略停了一下,就又往門外走,反倒成了她在牽引着他:“那天翡翠回來,把您的話說給奴才聽,奴才想了想,也是這麽個道理。趙貴人和她平起平坐,确實有些不合适,可是嫔位上頭,又不能予了她。您給了個號,這是天大的恩賜,奴才也沒什麽別的好擡舉她,庫裏尋常的東西,又不夠重,思來想去的,也只有那扇屏風了。”

兩個人說話的工夫,就已經出了寝殿的門。

董善瑤吸了口氣,瞧着天上還藏着層層白雲之後的一輪圓日,呀了一聲:“看樣子,今日也是個好天氣。但願三日後新秀們入宮,天兒也是晴朗和煦的。”

“你……”元邑有那麽一瞬間,想跟她談談心,也想問問她,六年過去,如今的她,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可是她這樣顧左右而言他,在屋中時,連一刻的停留都不多做,他所有到了嘴邊的話,就全都說不出口了。

蕭燕華說,對錯是以他的好惡來定論的,可是平心而論,他并不讨厭董善瑤,只是不愛而已,卻并不厭惡的。

她走錯了路,做錯了事,他也願意給她機會。

她想要的,在他力所能及處,也願意成全了她。

可時至今日,結發的夫妻,她卻不願意坦誠相待了。

他突然有些不敢去質問她,唯恐得到的答案,會讓他更加失望。

元邑擡頭望了眼天空,不辨喜怒的嗯了一聲,而後就緩緩地,從她手中抽出了手來:“快走吧。”

董善瑤見他大步如流星,低頭看了一眼空落落的手心,在唇邊揚起一抹自嘲的弧度來。

她已經沒什麽好說的了,他願傾盡所有去守護的人,終究不是她。

深宮之中的路,她還是只能靠自己。

和高太後博弈,她幾乎是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會失敗的,可是沒法子,她不得不執起子來,從容落下。

也許這就是命吧。

她斂起心神來,快步跟了上去,然而二人之間,卻一路再無言。

到壽康宮的路,說遠也遠,說近也很近。

董善瑤的步辇跟在元邑後頭,她一路上盯着那道明黃。色的背影,卻始終看不透。

至于壽康宮外時,二人步下辇來,在宮門下對視一眼,才雙雙提步入內去。

元邑大約終究不忍心,揚了揚胳膊,在她肩膀上虛壓了下:“做你該做的,不要太緊張,也不要害怕。”

董善瑤心頭一暖,抿緊唇角,随後笑了聲:“奴才知道了。”

兩個人便不再言聲,往高太後的寝宮方向而去時,正巧春喜一路迎出來。

丫頭見了兩位主子,腳下走得更快些,近了前去,蹲身納福:“主子病的古怪,奴才本該早早地出來迎萬歲和娘娘,出來的遲了,叫您……”

這是壽康宮的大丫頭,給太後侍寝的體面,尋常哪裏有人去為難她?更不要說,眼下太後還病着。

是以元邑擺擺手:“無妨。太後的病,還是不見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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