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焱燚
大年初, 窩在家的人開始出來走動。
如今的壓歲錢年年翻番, 不愛跟着大人拜年走親戚的半大孩子們, 便自己呼朋約伴邀同學朋友出來玩, 奶茶店、咖啡廳、電玩城、電影院……到處都是他們的好去處。
初二下午, 陳就和彭柳在常去的商場裏, 找了家奶茶店坐下。
店裏都是人, 點單的隊伍排了好長一條, 他們這靠窗的位置也是好不容易才等到的。
“怎麽這麽多人。”彭柳皺着眉抱怨,“人也太多了吧, 前天街上到處都關門, 我出來逛一圈,連個人影都見不到,今天就一窩蜂全出來了……電玩城擠成那樣,落腳的地都沒有, 我真是服了。要是家裏沒親戚多在多好,我帶你回我家咱們在我家打游戲多舒服……”
陳就道:“前天除夕, 都在吃團圓飯, 街上沒人不是很正常。”
彭柳郁悶地低頭就着吸管喝一口奶茶,半咽不咽五官擰巴在一起, 含了一會勉強吞下去,“這也太甜了, 過年人多, 味道都不把關了?”
“可能忙不過來吧, 味道差一點。”陳就不挑, 點的是一杯味道比較淡的飲品,不過也沒喝幾口。
兩個人坐在奶茶店,除了聊天就是連網打游戲,其它娛樂活動,只兩個人根本不夠。
陳就陪着彭柳玩了幾盤,停下休息,讓彭柳一個人在游戲世界暢游。
不多時,就見彭柳連連搖頭:“匹配的都是些什麽隊友?!菜雞放假都出來坑人了是吧……”玩得沒意思,他把游戲一退,手機擱在桌上。
陳就在對面低頭看手機。
“看什麽呢你?”彭柳好奇。
陳就擡頭,頓了一下,說:“沒什麽。”
他垂眸,視線落在手機屏幕上。
除夕晚上給冬稚發了消息,界面上那番對話十分簡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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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先祝福:“新年快樂。”
她回了一樣的:“新年快樂。”
然後他問:“年後有時間嗎,去不去看電影?”
她說:“不知道,還不确定,到時候再看吧。”
他跟她講:“有空告訴我。”
她說好。
對話停在他最後回複的那句“早點休息”。
陳就看了幾眼,收起手機。
彭柳百無聊賴吸了幾口奶茶,拿起手機,剛要翻翻有什麽人可以叫出來一起玩,餘光瞥見玻璃外幾個人影,驀地擡頭盯着看,“哎?那個女生是不是冬稚?”
陳就聞聲擡頭,“哪?”下意識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
“那邊那三個人……是冬稚吧?跟她一起的那兩個好像也是我們學校的。”彭柳擡了擡下巴,“應該就是,我不會認錯。她小提琴比賽那天我跟你一塊看的,我比你去的還早呢。”
“那個男生是誰啊?”彭柳問,“好像是轉來我們學校的?陳就你跟他熟不?”
陳就看着那邊三個人,“不熟。”
見過但不熟,陳就知道他叫溫岑。
“他和冬稚玩得蠻好?我看冬稚在學校裏不怎麽和別人來往,好像沒幾個走得近的,居然也會跟同學一起出來逛街吃東西。”彭柳說着,換了個坐姿,看向陳就,“哎!你跟冬稚不是很熟嗎?要不打個電話給她,打個招呼,問問他們要不要過來坐坐?”
陳就說:“不了。”
“那什麽時候叫她一起出來玩呗?”
陳就蹙了蹙眉,盯住彭柳,“你為什麽這麽想跟她打交道?”
彭柳尴尬笑了一下,“嗨呀,我又沒有別的意思。”他不好意思道,“我就是覺得她小提琴拉得很好,這麽有才,大家交個朋友嘛。”
“趙梨潔小提琴拉得也不差,以前沒見你想跟她認識。”
“那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
“就,哎呀,反正說不出來……她天天追在你後面跑,有什麽好認識的。”彭柳瞥陳就的神色,忙說,“我不是說你或者她膚淺啊,我的意思是……嗯,就這是兩碼事,不一樣。我感覺冬稚這人挺有意思的。”
陳就半晌沒說話,睨他一眼,道:“搞人際關系這些事,冬稚沒興趣,你沒事不要招惹她。”
“知道知道,脾氣不好嘛,是不是。”彭柳笑嘻嘻道,“又不是沒聽說過,鄭揚飛的書包都被她扔了,哈哈笑死我了,鄭揚飛這個逼……咱們學校那群逼王還以為誰都買他們的帳呢,一個個裝逼得要命,要我,我肯定把他書倒樓下再把包套他頭上!”他邊說,樂得直拍手。
陳就不接話,看向玻璃外,不遠處并排慢步的三個人快要走出視線。
他低頭看一眼,手機屏幕黑着。
“嗡”地一聲,手機在掌心震了一下,霎時亮起來。
陳就眼神亮了一瞬,在看清消息主人的名字時,又沉沉暗下。
是趙梨潔發消息問他:“最近有空嗎?一起出來玩呀。”
陳就抿了抿唇,解鎖後點進去,回複道:“可能不太方便。”
她問:“你過年很忙?”
“還好。”他說。
彭柳見他打字,問了一句:“跟誰聊天?”
“趙梨潔。”
“她呀。”彭柳挑了下眉,笑道,“你們倆到底有沒有事兒啊?”
陳就這才擡頭,直視彭柳,“沒有。”
“你可能沒事,她就未必了。”調侃一句,彭柳自顧自喝奶茶。
手機屏幕上,趙梨潔發來消息說:“我感覺你過年好忙哦,前兩次找你你都說不方便出來,本來以為放寒假時間會多一點。”
陳就凝眸,瞥一眼玻璃外,沒有他認識的身影。
而後,他垂眸,在對話框裏打下一行字,回複她:“過年我可能沒什麽空,你多約約你其他朋友吧。”
……
看完電影,冬稚和苗菁、溫岑逛了一會兒,一人捧一杯熱奶茶,熱熱鬧鬧聚了一天,早早就散了回家。
苗菁照舊打車先走,她家裏一直催促她回家吃飯,着急忙慌的。
冬稚和溫岑不急,沒人催,于是一起步行到路口。
大過節,這還是寒假他們仨見的第一次。
溫岑笑說:“用不用我送你回去啊?”
冬稚看看天色,“不用,還早呢,我走回去來得及。你早點回家吃飯吧。”
“真不用?”
“不用。”
“行。”溫岑點點頭,“那你自己回去。”
冬稚說好。
要走前,溫岑看了她幾秒,說:“新年快樂。”
“嗯?”冬稚怪道,“除夕晚上你不是發消息給我了麽?”她笑,“苗菁拉的那個小群,我們三個不是也互相拜過年了嗎。”
“有什麽,當面就多拜一次麽。”溫岑說,“反正又不要錢。”
冬稚被他逗笑。
溫岑沒再多說,“走了啊。”
“嗯。”
“真走了。”
冬稚點頭,有點無奈,“走吧。”
溫岑轉身,走出去幾步,忽然又停了。他扭頭看過來,沖她揮了揮手。
……
冬稚在吃晚飯前到家。
冬勤嫂正在廚房忙活,還是除夕團圓飯那些菜,做得比平時豐盛太多,兩個人吃不完。照前兩年來看,這一桌菜,她們至少得吃到大年初五。
冬稚放下東西,進廚房幫忙。
冬勤嫂正刷鍋,扭頭見她進來,皺眉,“你怎麽進來了。”
“我來幫忙。”
“要你幫什麽,菜都是做好的,熱一熱就行了……灰這麽多,你別把新衣服弄髒了。”
“沒事。”冬稚說,“我小心點就是。”
兩人一起待在不大的廚房裏,冬稚給冬勤嫂打下手,說是幫忙,其實只是幫着端端菜盤子,擦擦飯桌罷了。
滿桌昨天剩的菜熱好,母女倆落座吃飯。
冬勤嫂端着最後一碗湯坐下,給冬稚盛湯,邊說着:“你明天有時間出去再買一件衣服吧。”
“嗯?”冬稚怪道,“為什麽要再買一套?”
“今天發了年禮,陳太太給了我兩千。”
冬稚頓了一下,低聲:“哦。”
冬勤嫂說:“明天我給你五百,你去買件外套穿,一年到頭也沒買什麽衣服。”
“不用了,我不買。”
“不買什麽不買,讓你去買就去。”冬勤嫂把碗推到她面前,瞪眼斥道。
“我衣服夠穿。”冬稚執着湯勺在碗裏舀了舀,“買了新的穿這個就可以了。不買那麽多。”她說,“你把錢收着,過年買點菜,有客人來了買點水果放家裏吃。”
冬勤嫂說:“哪那麽多客人。要你操心,有也不是要你去想的事。”
冬稚就是堅持,“反正我不要。”
“知道你怄氣,那怎麽的,錢已經在我,太太給都給了,你在這跟我耍什麽脾氣?有必要嗎?”冬勤嫂說,“陳家待我們不薄……”
“反正我不要。”冬稚有點強硬,“你別說了,那錢你自己存着做家用。”
她低頭喝湯。
冬勤嫂再說什麽,她都不搭腔,不發一語。
拿她買辦法,冬勤嫂嘆了口氣,“随你随你,不買就算了,還落你埋怨……”
一頓飯,冬稚沒吃幾口就飽了。
放下碗筷,她窩進房裏。
冬稚坐在桌前看書,書本翻開,看了半天,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冬勤嫂的名字裏有個勤字,後來她嫁給冬豫,其他人總是随了她男人,“冬勤嫂”、“冬勤嫂”地喊她,久而久之她的本名是什麽,大家也都忘了。
和冬豫結婚開始,冬勤嫂就進陳家工作,冬豫離世後,陳家也沒有趕她走,一直留着她。
冬勤嫂常說,如果沒有陳家,她們孤兒寡母不知道要去哪裏讨生活。對這一切,她充滿了感激。感激陳家,感激陳家給的一切。
但冬稚不。
以前是她不懂這些,後來冬豫離開,從那時候起,冬稚知道,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對陳家生出一絲感激,或是其它任何一點正面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