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
晚上十點,兩人躺在床上抱着,說着悄悄話。
“明天你真要帶我一塊兒去麽?”程紳揪了揪晏子桉的耳朵,有些緊張地問晏子桉。
“害怕了?”晏子桉看着他,“要是不想去就算了。”
程紳支支吾吾地說:“倒不是害怕,只是……你真的想好了嗎?我以為你只是要找晏睿說競選資金的事兒呢……”
晏子桉認真道:“想好了,一起說吧,早晚都是要說的。”
程紳想了想,說:“那好吧,都聽老公的。”
這就要見家長了?窩在晏子桉懷裏,程紳覺得有一種十分強烈的不真實感,但晏子桉又實在不是沖動任性的人,他既然做出了這個決定,自己肯定是會配合的。程紳倒不是害怕晏睿,只是他一直心裏很清楚,晏睿簡直就像是晏子桉心裏的一個大boss,一碰上,戰鬥力就會自動消減。
好在這個心魔已經沒什麽信譽值了,估計力量也弱了許多。
程紳一邊想一邊來回翻身,在晏子桉旁邊扭來扭去的,片刻後,又憋不住說:“真的要出櫃了?”
晏子桉伸手把他摟緊了,說:“嗯,真的。”
程紳又扭了扭:“你覺得,他會打人麽?我要不要多穿一點保護一下呀?”
“別亂動了寶貝兒,硬了,”晏子桉啞聲說,“他不會的,他就算真生氣了,也只會笑着把我請出去。”
“這麽有風度啊……”程紳說。
晏子桉點頭:“是的,他從來不喜形于色,不過之後他會做什麽就不好說了。”
程紳:“你說的真恐怖……”
“沒事兒,別緊張,我會保護你的,”晏子桉笑了着揉了揉程紳的臉,把肉都擠到了一塊兒,眼睛都被擠沒了,“天啊,你這樣太可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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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紳“啪”的一下打掉了他的手, 面無表情道:“別鬧,市長要想事情呢。”
某白兔市長啓動了操心模式,一會兒在想晏睿被拆穿了陰謀會是什麽反應,會不會惱羞成怒,一會兒又想晏睿會不會用些什麽手段逼他們就範。這都二十一世紀了,法治社會,應該不會玩囚禁、打人那一套吧?這要是一曝光,簡直是全國上下的談資。
還有出櫃,晏睿也不知道會是什麽反應,他是恐同的對吧……
“老公,你說你爸會不會給我寫張支票,讓我離開你啊?”程紳忽然說。
晏子桉:“……”
程紳:“不然我要一個億吧, 拿着小目标,帶你私奔去。”
晏子桉樂得不行:“一個億啊,他一時半會兒應該拿不出來,國會議員一年也就不到一百萬的死工資,頂多有些演講的外快,他之前的能源公司的股份也不能馬上提現。別想了。”
“讓他把8000萬給我好了。”程紳信口道。
“別說那是違規的政治獻金,就算不違規,挪用競選資金也是找死了,”晏子桉認真道,“之前有個新聞看到了麽,一個州議員挪用了一千多美元買steam游戲,被聯邦起訴了。【注】”
程紳:“……”
“失望麽?”晏子桉讓他趴在自己身上,看着他的眼睛,小聲說,“我家很窮的,雖然律所分紅一年也有小千萬吧,離一個億還是差得遠……寶貝兒,你嫁不成豪門了。”
“什麽亂七八糟的!”程紳爬起來關燈,“睡覺睡覺,可怕的有錢人……我仇富了!”
晏子桉笑得直不起腰來,在程紳憤怒的眼神下,親了他一口,說了晚安。
隔天,兩人還是照常去市政廳上班,最近一起移民法案又鬧了起來,弄得程紳很是頭疼。這事兒是省政府搞出來的,但各市也都要展開讨論,真不知道是圖個什麽。
移民部辦事效率奇低,這個是大家都默認的事實,誰知道諾日瀾新上任的移民部長,新官上任三把火,一看到積壓的一萬六千份申請,直接開了發布會,說要一刀切,抛棄所有2018年以前的申請,退還全部申請費用。這其中,有許多申請者已經等了三四年。
一石激起千層浪,所有人都在抗議,移民律師直接一紙訴狀将州移民部告上法庭,這事就那樣懸在那裏,沒有說法。
程紳也實在不覺得市裏開會能有什麽用處,但是既然上頭吩咐下來,也只好陪着浪費這個時間。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程紳伸了個懶腰,正要長籲一口氣,忽然想到一會兒還要去和晏睿見面,心裏又是咯噔一下。
做人真難啊,嗚嗚嗚。事實上,從深櫃到決定出櫃,他依然很訝異,晏子桉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完成這樣的轉變。那天他一個人在淩晨喝酒,一定想了很多。這些思緒或許很難用言語準确的表達,但一點點累積起來,卻觸發了他這樣的決定。
“出發吧?”晏子桉給他整了整領帶。
程紳笑着點了點頭。
晏子桉帶程紳去了一個茶室,這茶室修在了一條小巷裏,昨天的一場雪已經融化了,雪水順着古色古香的房檐一點點滴了下來,倒是有一種“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的禪意。
站在門口,程紳瞄了一眼晏子桉,只見他面無表情,相握着的手卻在微微發抖。想來晏子桉也是緊張的,他也沒把握,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晏子桉。”程紳忽然小聲說。
晏子桉轉過頭來看他。
“我在這裏陪着你呢。”
晏子桉笑了笑,點頭說:“嗯,我們先說8000萬的事,再說咱們的事。”
“都聽你的,”程紳也給他整理了一下領帶,擡眼,認真道,“進去吧。”
晏睿早就到了,正在桌前耐心地涮着茶碗,聽到動靜,他擡起頭,放下茶具,站起來與程紳問好握手。
程紳一直微笑着,心裏卻忐忑得不像話,晏睿和晏子桉長得實在是太像了,氣質卻完全不同,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如果說晏子桉給人的感覺是穩重又溫柔,晏睿就更像是一個上位者,眼神深邃又犀利,被這樣的眼睛打量着,程紳心底有些發怵。
晏睿給他們一人斟了一杯茶,程紳下意識用食中兩指在桌上輕點了兩下。
晏睿見了,很贊賞地說:“程市長,你也懂喝茶嗎?”
程紳讀書時候的導師也愛這一口,當時也教了他一些,別人幫你布茶,是要敲桌以示感謝的。
“只知道一點點,”程紳局促道,“您叫我小程就好了。”
晏睿笑着點了點頭。
程紳低頭轉着茶杯,又不知道說些什麽了。
坦白說,晏睿和他腦補的完全不一樣,他一直以為這個人是兇神惡煞的,才能讓晏子桉又敬又畏。但事實上,這個男人看起來是那樣無可挑剔,成熟有風度,如果程紳再大了十歲二十歲,沒準都要搖旗吶喊“我可以”。
他有些明白為什麽晏子桉那麽崇拜他了。
晏睿先是問了問晏子桉競選準備的怎麽樣,也很兼顧程紳的感受,問他在市政廳工作習不習慣。他像是一個值得你全然信任的長輩,睿智、有閱歷,時不時地還能提提意見。茶已經喝了幾輪,他們還沒有說到正題。
“父親。”晏子桉忽然很嚴肅地開口。
“嗯?”晏睿擡眼看他。
“有些話我想來想去,也不知道怎麽開口,索性直說了,”晏子桉注視着他的眼睛,手緊緊地拽着衣角,“接受非法外資作為競選資金,這件事風險有多大,您是知道的。”
程紳心裏一緊,急忙去看晏睿的臉色,卻見他神色如常。
晏睿沉默了一陣,忽然瞥了一眼程紳,淡淡道:“你不到處說給外人聽,就沒有風險。”
“您實在沒必要這麽做,并不是說誰能籌到最多的錢,誰就能當選,”晏子桉語氣急促了起來,“我能查到,別人也能查到,候選人連假的負面新聞都可以胡亂編纂,更何況是真的?”
晏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平靜地說:“你能查到,是因為你是我兒子,我沒想防着你。”
晏子桉情緒激動道:“這不是查不查得到的問題!父親!這是犯法的,無論您手段再怎麽巧妙,這就是非法資金,您怎麽知道,他們是否在通過您洗錢?這樣交換地下的資源,這、這,這可恥!”
晏子桉的胸膛劇烈地起伏着,他的眉頭緊皺,似乎是驚詫于晏睿的平靜,此刻,他才真正意識到他對晏睿有多失望。程紳坐在一旁,一直沒有吭聲,他悄悄地拍了拍晏子桉的手背,示意他放輕松。
“什麽時候你關心起道德來了?”晏睿笑了笑,“幼稚,我教過你這個?”
晏子桉蹙眉看他。
晏睿嘆了口氣,道:“你知道的不少啊?還全說出來了。”
“那小程呢?也都知道了?”
程紳慢慢地點了點頭。
晏睿也陷入了沉默,盯着他們倆,用那種極具壓迫感的眼神:“地不打算批了?”
晏子桉說:“是不能批了。”
“還是批了吧,”晏睿用紙巾擦了擦手,從西裝內襯裏拿出了幾張照片,攤在了桌上,“不為你自己,也為小程想想。”
“八點我還約了人,今天就到這吧,”晏睿掀開袖口,看了看表,站起來,居高臨下的說,“都是一家人,我也不想這樣為難孩子。你的政治生涯我不想毀,可以的話,我也不想毀掉小程的。”
程紳:“……”
這是什麽意思,這打開的方式和自己想象中完全不一樣。
晏子桉沒說話,拿起桌上的照片,一張張看了起來。
“同性戀?我怎麽會生出這樣的兒子?”晏睿拿起公文包,輕輕地搖了搖頭,風度翩翩地向門外走去,将傷人的話留在了茶室裏。
程紳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心想,晏子桉還是挺了解他的,他果然自始至終都很有風度,想象中那些摔東西打人的場面都沒有出現。但這樣才是真的可怕。
“原來他已經知道了啊……”程紳撇了撇嘴,湊到晏子桉旁邊,小聲說:“什麽照片啊,我看看。”
照片是一些舞臺照,都是之前表演的時候照的,尺度是有些大,雖說不該露的并沒有露,程紳看着還是有點害羞。
“怎麽還有這個?”程紳忽然蹙眉道,“你爸是找了什麽偵探麽……”
接連幾張照片,都是晏子桉與程紳在家裏接吻,這照片一看就是偷拍,像素都有些模糊。他們當時明明拉了窗簾,但窗簾是紗質的,仍然是防不勝防。
晏子桉半晌沒說話,只是來回來去地看那幾張照片。程紳輕輕地握住了的手,說:“我們先回家吧。”
晏子桉嗯了一聲,将照片一收,牽着程紳走了。第三十八章
群聊:白兔市長飼養指南(3)
程紳:“帥鍋鎂鋁裏們好,我有一個問題!求助!”
程紳:【紅包】
咚咚咚咚咚:“八毛錢?!只有八毛錢?!!”
淩月你都不認識土不土:“兩毛錢?!只有兩毛錢?!!!”
程紳:“重要的是心意……友情比物質重要!”
淩月你都不認識土不土:“知道了,我們的友情只值兩毛錢。有什麽事快說。”
咚咚咚咚咚:“快說,我還要過性生活。”
程紳:“……”
有性生活了不起哦,程紳腹诽道,又趴在沙發上慢吞吞地開始打字。晏子桉正把自己關在書房裏,也不知道在做些什麽。
程紳從龜殼裏伸出兩只肉手,敲道:“如果你們突然發現,自己的博導曾經是個鋼管舞男,你們會怎麽想?”
淩月你都不認識土不土:“不是吧,我老板70了,臣妾做不到……我能不想麽?”
咚咚咚咚咚:“我老板是女的,我從小就比蚊香圈還彎,別逼我想女性的身體,謝謝。”
程紳陷入了沉默,他正要措辭換一種說法,淩月忽然skype發來了一個多人視頻邀請,他看了下,點開了。
“怎麽了?你的老底被人翻出來了?”視頻接通,淩月直截了當地問。
董咚咚疑惑的臉也出現在屏幕上:“什麽老底?”
“呃……”程紳說,“我之前在一個脫衣舞俱樂部兼職跳舞來着……”
董咚咚瞪大了眼睛,驚叫道:“什麽?你都不告訴我!!!”
程紳“嘤”了一聲,拖着龜殼翻了個身:“小秘密嘛……诶喲可怎麽辦啊,有人要拿着照片威脅我。但是我想了想,如果你告訴我總統以前是個舞男,我覺得還挺刺激的,他年輕時候不是挺帥的?”
董咚咚也捏着下巴做思考狀:“是挺帥的,你看他西裝照了嗎,屁股好翹呢!”
“誰屁股翹?”沈澤的聲音忽然從背景裏傳來。
董咚咚那邊瞬間黑屏了,估計是手機被扣了下去。“沒誰呀……唔……%&*¥……”那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程紳面無表情地挂斷了視頻。
淩月單獨給他打了過來:“他應該去過性生活了。”
程紳一臉了然,又接着哼哼了起來:“如果真的被爆出來了,我會被趕下臺嗎?”
“應該不會吧,我也不懂這些,”淩月說,“你又沒做什麽違法亂紀的事情,憑什麽讓你下臺?”
程紳對着鏡頭揉了揉頭發,茫然道:“可總歸不是什麽正面的事情吧,我們當然覺得沒什麽,可是大部分人的思想都比較保守……唉,我也搞不懂。”
淩月點點頭:“這确實不好辦,別說外人了,我當時也覺得你太大膽了。”
“就覺得好玩啊……”程紳嘆氣道。
“是誰要搞你?”淩月蹙眉說,““這事你和晏子桉商量吧,他應該心裏有數。”
程紳沒好意思說這事就是晏子桉的親爹弄出來的,只能支支吾吾地含糊了兩句,挂了電話。
他又在沙發上來回翻滾了兩圈,還是理不出什麽頭緒。按理說,這合法合規的表演,沒什麽好心虛的,但也确實不是什麽上臺面的事。如果是表演個現代舞、拉丁、雜技,都不會心虛,這簡直是對鋼管舞的歧視!
程紳設身處地地想了想,假如他是個一直循規蹈矩、比較保守的人,知道了某個同事在俱樂部跳舞,還是同志脫衣舞俱樂部……唔,應該會感覺很別扭吧。
刻板印象是一定存在的事情,事實上它的存在也具有一定的合理性,這沒什麽好辯駁的。一個群體大部分人的特質,就會影響外人對此的看法……
如果因為他的一段經歷,會讓所有一起工作的人都不自在,會讓市民都耿耿于懷,那樣就太不好了。他從不認為自己做錯過什麽,但也不願意給別人添這樣的麻煩。
如果晏睿不是晏子桉的父親就好了,程紳就能直接把他非法集資的事捅出來,看看誰怕誰,可是晏子桉再怎麽着也不可能對他父親做這樣的事,大義滅親,這簡直就是傳說中的事情。
“怎麽在這躺着,小心着涼了。”晏子桉從書房裏出來,走到程紳邊上,蹲下來,摸了摸他的頭。
程紳在他手心蹭了蹭,喃喃道:“要不然我就辭職吧。”
晏子桉說:“小家夥,想一出是一處的。”
“才不是,”程紳扁扁嘴,從沙發上坐了起來,“反正地我是不會批的,他要曝光就曝光吧,做不下去就辭職,我導師還想讓我去部門做博後呢!”
晏子桉愣了一下,無奈道:“話不是這樣說的,你辭職了,他還會安排新的人,地還是會批,只是耽誤他一點時間。”
程紳想了想,好像是這個邏輯,但他還是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那我們直接把他們的申請作廢不行嗎?”
“不好辦,他們的手續都是齊的,”晏子桉走去廚房給程紳拿牛奶,出來後接着說,“頁岩氣都是我們得來的小道消息,我查過了,州立大學那邊一直都沒有發表正式的文件。”
“為什麽啊……”
晏子桉聳聳肩,把玻璃杯遞給程紳,說:“誰知道,這年頭,沒有你想象中那麽幹淨的地方,學校也沒那麽……算了,不和你說這個。”
程紳:“!!!”
程紳一臉幻滅的表情,他實在無法想象那些和藹可親的教授們,背地裏收黑錢的樣子,太毀三觀了!
晏子桉一挑眉,像個大男孩一樣笑了笑,俯身在程紳眼角啄了一下,說:“寶貝兒,別想了,去洗澡不?”
程紳還在震驚中,縮在龜殼裏一動不動。
晏子桉索性坐在他旁邊,把程小龜摟在懷裏。
程紳愣了好一會兒,才磕磕絆絆地說:“那、那怎麽辦啊……你…你都不擔心麽?你說你爸爸,會不會就那麽一說……”
晏子桉笑道:“他這個人,應該不會只是說說。”
“你怎麽還有心情笑呀?”程紳埋怨道,“我都不知道怎麽辦了,辭職也不行,不辭,肯定也很難做,本來也沒怎麽站穩腳跟……你如果去當議員,就剩我自己。”
晏子桉說:“別擔心,四盛村的事你無限期拖下去就是了。”
程紳皺眉:“怎麽拖啊?不然我們就找報社寫,寫地底下有能源,大家不就都知道了!就怕大家不信,而且這樣惹急了他,他更要爆我料了……”
晏子桉笑着用手撫平了程紳眉間的褶皺,也不接話。
程紳迷茫地看着他,有點回過味兒來了:“你是不是有什麽辦法?”
晏子桉唔了一聲,說:“親一下。”
程紳乖巧照做。
晏子桉不再賣關子,認真道:“報社我剛剛聯系好了,過幾天會發新聞,你不是給我看了範凱正他們拍的照片麽,捕風捉影地寫一寫也夠了。”
“消息只要放出來,不管有沒有确鑿的證據,一定會有人去學校采訪,事實就擺在那裏,瞞是瞞不住的,那麽大的儲備,要怎麽處置就是州政府的決定了。
程紳特別喜歡晏子桉這種自信的樣子,簡直帥炸了,整個人像是會發光,莫名得讓人感到心安。他情不自禁地又往晏子桉身上靠了靠。
“至于爆料……我們出櫃吧?”晏子桉道。
”??!!!!!”
Biubiubiu!程紳的腦海中忽然炸開了七彩的煙花,震得他半天說不出話來,龜殼都要被震碎了。
“等一下等一下,我有點沒理解這個邏輯,”範凱正做了個暫停的手勢,問程紳,“晏子桉的意思是,為了阻止晏睿發你跳鋼管舞的照片,他要先公開和你的戀情?”
程紳坐在辦公室的轉椅裏,點了點頭。
“這兩者之間,有什麽必然的聯系嗎?”範凱正費解道。
程紳說:“他的解釋是,如果只是兒子是同性戀,現在社會對同性戀的接受度還可以,晏睿還不至于說顏面掃地。”
“這樣的話,晏睿就不會發我跳舞的照片了,你想啊,如果他發了,那大家就會說,晏睿的兒子找了個跳脫衣舞的對象。還會有人支持他嗎?他還得靠保守中年大爺大媽投票呢……”
“也有點道理……”範凱正擡眼,與程紳對視了一下,二人都笑了起來,範凱正又忽然來了句,“晏睿為什麽要為難你?“
程紳:“……”
程紳發現這幫人的嗅覺都太敏銳了,他只是吐槽了一下照片的事兒,範凱正就自動發散思維,尋找起前因後果來了。為什麽我就不能擁有這種技能呢?簡直是行走江湖的絕殺了。
“不方便說就算了,”範凱正擺擺手,“不過有件事我得提醒你,出櫃的話,你要做好準備,也讓晏子桉小心。”
程紳警惕地說:“小心什麽?”
範凱正撩開了額前的頭發,給程紳看額角的淤青:“演講的時候被人砸的。”
“關于同性婚姻合法的公投,呼聲越來越高,反對的支持的什麽人都有,保護好自己。”範凱正說。
程紳難以置信地看着範凱正臉上那一塊淤青,問:“疼嗎?我師母不是要心疼死。”
範凱正放下頭發,想到了什麽,抿嘴笑了笑:“他那個愣頭青啊……他當時也在現場,直接捉着扔東西的人就打,已經幫我報仇了。”
“不過我沒想到晏子桉會決定出櫃。”
“啊……我也沒想到啊……”
這才叫做真正的驚喜吧,程紳心想,震驚過後,只剩下源源不斷的甜蜜,幸福得要發瘋了。第三十九章
一場小雪過後,天氣忽得轉暖,又淅瀝瀝的下了一天雨,轉眼,周四就到了。中午的時候,雨停了,天邊現出了一道彩虹,路過的人紛紛拿出手機拍照。
諾日瀾州立大學禮堂,晏子桉與另外五位衆議員候選人正在臺上,進行一場就教育、醫保、國家安全及平權法案所展開的辯論。這場辯論由學校與當地電視臺聯合舉辦,吸引了近千觀衆,諾日瀾各大紙媒也委派了記者參加。六位候選人面前分別立着小講臺,正唇槍舌戰,好不激烈。
晏子桉今天穿了一身最最正式的黑色西裝,系着程紳送的一條深紅色的領帶,頭發向後梳得整整齊齊,用發蠟固定過了。他站在講臺前,一手扶着講臺的邊緣,微微側頭,專注地在聽自由黨候選人何鎮講話。然而可能是因為外形過于吸引人的眼球,還是有不少相機在對着他拍照。
“我怎麽這麽緊張……”淩月坐在觀衆席後排,側過頭對旁邊的董咚咚說。
董咚咚也搓了搓手,說:“我也是,不知道程紳現在什麽心情哦。”
程紳作為市長,也受邀參加了這次的辯論活動,他坐在最前排,和綠黨黨內的代表坐在了一起。此時此刻,他看着晏子桉在臺上,燈光從斜上方打了下來,就像是最耀眼的那顆星星。
來之前,他以為自己會非常緊張,但奇怪的是,坐在這裏,看着那個人,內心竟十分平靜,就好像他早就知道這一天會到來。
“目前,在總統孫呈儒先生的不懈努力下,健康保險法案終于在國會通過,”何鎮在臺上說,“當然,任何法案在初期都會存在一些不足……”
“……推動建立社區小型診所,普及家庭醫生的覆蓋率,減輕民衆的負擔壓力。”
關于醫療保障的問題,各個候選人的觀念不盡相同。社會民主黨候選人就認為,現任總統所推動的健保法案真正的受益人是大保險公司,而不是民衆,而民衆卻要承擔更大的稅收壓力。
主持人适時地切入下一個關于教育的話題。在這個話題上,大家的說辭都相對統一。承諾會将資源合理利用,保障學校的硬件軟件設施,維持較好的師生比例。
臺下的觀衆貌似也是各自劃開了陣營,給自己支持的候選人鼓掌鼓的最為熱烈。範凱正講話完畢的時候,程紳甚至還聽見了叫好聲。回頭一看,果不其然是廖佳凡,就坐在他後面沒兩排。
“那麽關于最近争議最大的平權公投,各位候選人也一定有自己的看法,”主持人站在鎂光燈下,微笑着看着鏡頭說,“首先有請工黨候選人趙新宇,和我們分享他的看法。”
臺下響起一陣淅淅瀝瀝的掌聲,趙新宇停頓了片刻,開口道:“謝謝大家。首先,我必須聲明,我并不歧視同性戀者,在這個前提下,我的立場是,反對同性婚姻合法化。”
臺下傳來陣陣議論聲,更多的是快門的聲音。
“據統計,拿美亞有68%的基督徒,有關婚姻權利的辯論,事實上,是在敬神與渎神間進行選擇。在《聖經》中,只有一男一女的婚姻關系,是受到上帝祝福的,而同性的結合……”
董咚咚壓着聲音說:“這還不是歧視嗎?這簡直了……”
“我也不知道說什麽,這觀念,放到十年前說,或許還有人聽。”淩月撇撇嘴。
旁邊又有學生在交頭接耳:“聖經還為奴役黑人找借口呢,他怎麽不再把種族隔離搞起來?”
無論觀衆席發出了怎樣的聲音,趙新宇的演講還在繼續:“沒有政府可以使用權力讓人民做出違背自己良知的選擇,一味的追求政治正确,也是一種暴政。”
“多少人有和我一樣的聲音,可就是因為害怕被冠上“歧視”、“狹隘”、“極端保守”的帽子,不敢表達出來。如果我當選,我将在國會裏,為這些人的自由發聲!謝謝。”
臺下只有很少的人鼓掌,他也并不在意,畢竟第八選區并不只有華仁市,而臨近的淮定市,一直以來,都是保守黨派的地界。
程紳能當選華仁市市長,這很能說明問題,在趙新宇看來,這個城市自由散漫,到處都是想法天真的學生,不會是他選票的主要來源。而他也不會為了選票,改變自己一直以來的看法。
電視臺的主持人是個公開出櫃的女同性戀者,聽完趙新宇的演講,她憑着過人的專業素養,勉強維持住了職業假笑。她緊攥着話筒,說:“好的,這是這位候選人的觀點,下面讓我們用掌聲,歡迎綠黨候選人,範凱正先生,發表他的看法。”
“好——!”廖佳凡一邊喊一邊啪啪的鼓掌,被他這一嗓子帶的,臺下掌聲都格外熱烈。
範凱正眼裏含笑,先是看了他一眼,才轉向鏡頭,道:“剛剛趙新宇先生的觀點裏面,我只有一句覺得可取。”他轉頭,笑着對趙新宇說:“就是您說,您不歧視同性戀那句,這是您所聲明的前提。”
趙新宇聳了聳肩。
範凱正又看向鏡頭,目光堅定而沉穩,道:“如果這是前提,那趙新宇先生先前所闡述的觀點,從根本的邏輯上就說不通了。”
“歧視是什麽?歧視不一定是打壓,是暴力,但就算再怎麽将它的負面色彩淡化,最核心上,它也意味着’差別對待’,”範凱正眉頭一揚,下颌微收,犀利地對趙新宇道,“如果您不歧視同性戀者,您又為什麽要差別對待這個群體呢?”
“說的對!”“對啊!”這下子倒不止是廖佳凡在臺下喊了,許多人都給他叫好。
範凱正繼續道:“既然您事先聲明不歧視,就是說您也覺得歧視是不對的,那引申下去,剛剛您的那套觀點呢?”
“有一句毫無意義的套話,我已經聽得很多了,叫’我不支持,也不反對’。這話乍一聽,絕對中立,完全沒問題,進可攻退可守。”範凱正稍稍停頓,說,“但請各位仔細想一想,這就是歧視。不支持女性的權利,這是歧視,在一些多種族的國家,你說不支持黑人的權利,不支持亞裔的權利,這是不是歧視?一定是。”
範凱正露出一個略有些譏諷的笑容:“不支持,不反對,那你的态度是什麽?漠不關心嗎?如果是你自己的孩子,在街上被人毆打,你還會站在一邊,說不支持不反對嗎?”
他頓了頓,接道:“不會,你一定會有一個态度。那既然不歧視,既然沒有差別對待,為什麽在平權這件事上,就不同了呢?”
範凱正铿锵有力地說道:“所以我必須聲明我的立場,我支持,且堅決支持,同性婚姻合法化。”
程紳看着範凱正,內心深處受到了極大的震撼,這就是他的戰場,雖千萬人吾往矣。更何況,他絕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最後,範凱正慷慨激昂地說:“我們應該認識到,婚姻只是社會結構中的一個部分。而抛開重重表象,最根本的,我們要達成的是社會平等的究極使命!我的觀點就是這樣,謝謝大家。”
範凱正優雅地朝臺下鞠了一躬,掌聲雷動,久久不停息。
在熱烈的掌聲中,程紳與晏子桉對視,像是被現場的氣氛所感染,兩人的胸中都升起一股豪氣。這一刻,程紳真切的意識到,他們是在做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沒有必要膽怯,沒有必要躲藏。
社會的整體觀念一直在變化,或許晏子桉所顧慮的、所擔心的那些反對的聲音,慢慢地都會在時代的浪潮中消失不見了。
“好的好的,剛剛範凱正先生的演說真的十分精彩,”主持人手掌向下壓了壓示意觀衆冷靜,“下一位候選人,是來自共和黨的晏子桉先生,讓我們來聽聽,他的看法。”
“來了來了來了!!!!”董咚咚攥緊了淩月的手,緊張道,“他會怎麽說啊?”
淩月道:“我比較擔心他會不會被共和黨的人打死。”
董咚咚:“不、不會吧……”
掌聲停了下來,站在臺上,鎂光燈照的人臉發燙,晏子桉深吸了一口氣,目光越過一排排三腳架,與程紳對視。他忽然輕松地笑了,一字一頓地說:
“我、支、持。”
臺下的共和黨代表們一片嘩然,晏子桉卻仿佛沒聽到那般,繼續道:“我是一名共和黨員,但我不會假裝我認同它所有的綱領,這我必須承認。我贊成我.黨對于經濟下滑實事求是的解決辦法,贊同它對于國防安全的鐵腕策略,還有許多許多……”
晏子桉看向他共和黨的同僚們,誠懇道:“這些,我絕對認同,共和黨定能将我們帶向更加輝煌的未來。”
議論聲漸漸小了下去,共和黨人面色不虞,但也不再說話了。
“範凱正先生剛剛說的很對,不支持,不反對,這是不存在的。”晏子桉搖頭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