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太子爺的戲班子
季懷遠和胤礽父子倆掰着手指頭等賈寶玉瘋魔的日子,算算還有近一年,遂各自找了些事打發日子。
胤礽還好說,賈薔從南邊采買了些女孩子回來,一個個雖年紀不大些,但都是自幼學戲的,眉目顧盼間風流婉轉,身段兒也是一頂一的。怪不得賈寶玉常誇女孩兒鐘靈毓秀,感情這世間的美人兒竟都聚在了紅樓夢裏。太子爺不過随意調教了一兩個月,這些女孩兒唱起戲來,竟真真是歌裂金石之音,舞欺天魔之态,更妙的是有一個齡官兒,常由着心意選角而飾,衣袖飄飛間神形兼備,恍惚間讓觀者如墜夢中。
這比東宮時的絲竹班子也不差多少了,太子爺對這一幫小戲子寵得很,頭面衣裳盡撿貴重的,這一日,剛排了一出牡丹亭,他一個人瞧着不盡興,見賈薔呆呆地望着齡官,對唱什麽戲渾然不在意,頓時有些寂寞,便遣了小厮去請老爸過來捧場。
季懷遠瞧着庫房裏的布匹就心癢癢,但他畢竟占着大老爺的身份,不能裁剪衣服穿針引線,只能把注意力轉到兒女身上。琮哥兒的病漸漸好了,但季懷遠并不放心,仍舊放在自己房中養着。
琮哥兒今年都七歲了,竟然還未開蒙,這可是大事,耽誤不得,季懷遠為這個愁了好多天。本來榮國府子弟,到了一定年紀,便可去家學裏混日子,但琮哥兒一個庶子,在大房裏算隐形人,束脩什麽的也沒個人想着替他置辦。季懷遠現在倒是舍得給他花銀子,但問題是家學裏魚龍混雜,不是什麽學習的好地方,琮哥兒又年紀小,心智未全,若是學了一身壞毛病的話還不如不去。
季懷遠也想過在京城請個讀書人給琮哥兒當家教,但又覺得太招眼了,若是請個好的,肯定瞞不過好讀書的賈政,琮哥兒難免要在府裏被議論,突然得了大老爺青眼之類的,萬一擋了別人的道,對琮哥兒來說是禍非福。若是請個平平庸庸的先生來,耽誤了琮哥兒更是大事。
最後,還是胤礽提議,府裏不就有現成的老師麽?紅樓夢裏的姐姐妹妹們,一個個能詩會賦,教個小孩兒還不是手到擒來?就算是對比之下最差的迎春,教導琮哥兒讀書識字也是綽綽有餘的,更不用說薛林兩人了。這些閨中女子可不能小瞧,一天閑來無事都浸淫在學問上了,常言道身閑業始專,賈府四春的琴棋書畫,史薛林的詩才學問,只怕在朝堂翰苑也罕逢低手,當然也得歸功于紅樓夢本身的設定。
季懷遠聽了茅塞頓開,這些日子被琮哥兒的事情纏住了,差點忘了迎春這個便宜女兒。上次估計賈母以為他想讓迎春搬回來是吃錯了藥,想也不想就拒絕了,這次得想個其他的法子。
好在紅樓夢裏父母大過天,要不然也不會全族上下圍着輩分最大的賈母了,畢竟在古代社會,要靠孝道來維持代際交換這個循環,所以給父母絕對的權威,才能使他們年輕時養育兒女的付出能在晚年收回。自己好歹有兒有女,雖然上面還有賈母這座大山,但也不能壓着孫女兒不孝順兒子吧。季懷遠幹脆裝病,讓迎春回大房朝夕服侍,無聊時還能陪着自己走一盤棋。
女兒是回來了,季懷遠瞧着迎春溫柔和順的樣子,不禁又有些擔心起來,估摸着再一年自己爺倆就要回去了,剩下這姑娘難道還真讓孫家搓圓碾扁,淩虐致死?眼前的小姑娘才十四歲,但大家閨秀的溫婉氣質已展露無疑,舉止有節,進退有度。
不行,想想就心裏不舒服,季懷遠搖了搖頭,明年及笄的時候再想法子吧,不行就好好選一門人家把婚事先定下。
正從丫鬟手裏接過湯碗的迎春心裏咯噔了一下,不知自己爹這是個什麽意思。原先心裏還害怕,畢竟從小到大沒正經說過幾次話,這幾日相處多了,懼意才漸漸淡了些。
“老爺,二爺請老爺過去梨香院呢,說這兩天排了一出新戲。”
父女倆各有心思的時候,丫鬟來請季懷遠過去看戲。
不愧是太子爺的手筆,粉墨登場的一出戲,演盡了人間的悲歡離合。八爺一邊欣賞,一邊抽出一部分心神思考自己這便宜爹和便宜哥哥的身份。
他這兩日已大概摸清了自己的狀況,朝堂的事夠不上,但府內已經打聽得差不多了。這父子倆也有蹊跷,據丫鬟們說,行為舉止和之前判若兩人,難道和自己是一路人?這琏二爺看似吃喝玩樂,但城府極深,他也不敢太過試探,生怕被發現端倪。
至于這便宜爹,更是讓人摸不清楚頭腦,看似單純無心機,對他也是真心疼愛,可實在摸不清楚來歷,不像自己那便宜哥哥。八爺眼角餘光飄過去,見賈琏那神情體态,心裏不由暗暗嘀咕,這個倒未必真是自己的便宜哥哥。
可是,又不敢肯定。記憶中的二哥尊貴天成,風華絕代,讓人看了總是手癢,忍不住想将他拖到泥潭裏。可是太子爺最落魄的時候,那一身驕傲華美的羽毛也沒收起來。眼前這人面龐上還依稀有一絲天真和煙火氣,是絕對不會出現在太子爺臉上的。
除了八爺想東想西,其餘人都在認認真真看戲,季懷遠盯着臺上的裙裾飄揚,忍不住在心裏幻化出一幅幅圖紙。胤礽見自己老爸看的認真,心裏不禁有一些小得意,再瞧迎春也全副身心都在臺上,瞧到傷心處還紅了眼眶。至于這個弟弟就有點耐人尋味了,六七歲的年紀,居然老神在在的坐着,面無表情地盯着臺上的纏綿悱恻,實在不像一個孩子的眼神,太子爺甩了甩頭,實在懶得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