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眼淚分文不值

臺上的熱鬧是屬于演員的,相比起前面的熱鬧,後臺則是安靜許多。

傅漣時不時地逗着柳螢,完全忽視了好幾次企圖與他搭話的盧雪歡。

他性格比較就算不得讨喜,脾氣又臭又自戀,只對自己喜歡的人露出好臉色。

這種脾氣要換成一個長相普通的男生鐵定要被女生投稿去微博罵一聲沙雕直男,這個看臉的世界真讓人絕望。

好在老好人江敬深也在,時不時出聲應和緩解下尴尬,讓盧雪歡沒那麽難受。

她理了理垂在耳邊的碎發,好似不經意地開口:“柳螢,我剛好像看見你爸了。”

柳螢緩緩擡頭微皺眉,語氣倒還是鎮定:“你應該是看錯了。”

海城中學相當人性化,上臺表演的學生都能邀請自己的家長過來看節目,她們主持人也在其中。

不過柳螢只跟自己的媽媽李雪柔提了這事兒,她那個不負責任的爸爸早就跟她們母女斷了聯系,想來不太可能出現在這兒。

“我當然不會看錯。”盧雪歡也知道柳螢家中的情況,當年她沒少去柳螢家中做客。

看到柳螢明顯情緒不佳後,她忍不住露出笑容:“柳叔叔應該是來看你的吧?畢竟是你的親爸爸呢……”

盧雪歡的語氣微妙,柳螢聽得心中暗生煩躁。

她一點都不想跟自己的爸爸見面。

都說有了後媽就會有後爸,別人家不知道,柳螢倒是親身經歷了這種事。

柳青山是個典型的大男子主義父親,當初柳螢站出來給盧雪歡作證,本來大家都以為只是孩子戲言,結果他硬在那個強/奸犯家人的威脅和柳螢後媽的枕邊風下,把自己親女兒送進精神病院。

他甚至還理直氣壯地教育柳螢:“你的話引起了媒體關注,給人家的名譽造成了很大影響,你爸的工作現在都要不保了,我養你這麽大容易嗎?你也該懂事點,別再給我添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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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為了證實柳螢說的話全不屬實,為了甩掉這個破壞他們新的一家三口的拖油瓶,後媽和親爹歡天喜地把柳螢送去了長任醫院。

聽上去荒誕不經,偏一切都自然而然地發生了。

要論柳螢最不想見的人,她爸絕對排在榜首。

結果擔心什麽來什麽,又報完一次幕之後,柳螢的班主任走到後臺開心對她道:“柳螢,你爸爸來看你啦,等會兒結束了你記得在後臺等下他們。”

傅漣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襯衫上的領結,立刻恢複了好孩子式乖巧表情和坐姿,他悄聲問柳螢:“叔叔喜歡什麽樣的年輕人?”

柳螢麻木地開口:“不知道。”

很想在未來老丈人面前表現一番的傅漣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他往柳螢身邊挪了挪,壓低聲音:“你跟你爸關系不好?”

柳螢沒吭聲,默認了。

傅漣想了想,決定站在柳螢這邊,承諾道:“那等會兒他兇你,我護着你,不怕。”

最後的節目演的是個合家式歡小品,教育青春期少年少女們要戒除網瘾,多與父母溝通,體會家庭的愛。

柳螢背靠着冰冷的布景板,與不遠處的那個男人對上視線。

她腦子裏哐當一聲響,空氣仍是燥熱,她這會兒竟也覺得身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柳青山就站在體育館後臺出口那兒等着她,目光依然是高高在上的,打量着一件玩意兒似的。

他跟邊上的安保人員說了什麽,又指了指柳螢,那人竟真的放他過來了。

柳螢往後退了一步,然後後臺空間就這麽大,她無處可退。

“你換號碼了?電話怎麽打不通?”

剛一走到這兒,柳青山就是劈頭蓋臉的一通質問。

柳螢早就把他的號碼拉黑了,當然打不通。

盧雪歡露出燦爛的笑容,嬌聲地叫了聲柳叔叔好。不過柳青山早就忘了女兒的這個同學,他只是敷衍地點點頭當作回應,又皺着眉盯着沉默的柳螢。

“說話!你這是對你爸的态度嗎!”

柳螢站在原地,所有後臺工作人員的視線都停在她身上,她覺得難堪極了。

聲音輕輕的,沒有多少情緒:“手機丢了,沒買新的。”

這種瞎話一聽就是騙人的。

不過興許是顧及到這兒還有好幾個外人,柳青山的語氣和緩了一些:“你跟你媽現在住哪兒,什麽時候出院的,怎麽都不跟家裏說一聲,也不回來看看你阿姨和弟弟!”

“學習忙。”柳螢都快站不穩了,原生家庭的可悲就這樣暴露在他人的眼中,她甚至像個烏龜似的想縮回自己的殼中。

她有些無法忍受旁人的視線,尤其是盧雪歡那看笑話似的眼神——

“別影響別人,我們去邊上說。”

好在柳青山這次聽了她的話,跟着柳螢從後臺出口到了體育館門口。

幾乎是剛出門,他就不耐煩道:“下周末你弟弟生日,記得回家來吃飯。還有——你表妹明年也中考了,她想考海城中學,她英語不太好,你記得每周末回家來給她補英語。”

柳青山高高在上地發號施令,到此終于說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他沒了柳螢和李雪柔的聯系方式,只聽說自己女兒在海城讀書,便趁着這機會親自來找,可惜卻不是來見女兒的。

而是特意為了自己老婆的侄女兒跑這一趟,想來柳螢的後媽是他的真愛,讓這個男人臉都不要了。

柳螢終于還是沒忍住,不鹹不淡地頂了一句:“我記得我媽是獨生女,沒什麽外甥女侄女,我也沒什麽表妹。”

氣氛頓時冷下來,柳青山牙一咬,一雙眼瞪得極大,聲音也不自覺地擡高:“你再說一遍!你這種沒良心的東西我養你——”

“你沒有養我。”

柳螢打斷他的話,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一直以來都畏懼的父親:“養我的是我媽,她工資一直比你高,從小到大我的生活費和學費都是她在負擔。你們離婚後,她在國外工作也每個月都給我打五千塊生活費,你強行拿走其中四千二給你兒子買奶粉買玩具,事實是你欠我錢。”

她的小臉微微泛白,嘴唇也不自覺地咬出了牙印,不過語氣卻再也不像以前面對柳青山那樣軟弱,變得堅定無比。

“你沒有盡過父親的責任,我欠你什麽,你也無權要求我為你的新親戚們補英語。”

“好,好,好!”

柳青山連着說了三個好,氣得渾身發抖。

“你好的很啊!我看你這樣子就是真的得了神經病了,你說老子不管你是吧?明兒就管你,我送你進去好好治治你的失心瘋!”

柳螢的手有些抖,說不害怕是假的,當初她就是被強行帶去長任醫院關着的。

只要家長給夠錢,無論孩子躲在哪兒都會被家長帶着長任醫院的人抓進醫院。

報警都沒用,只會教育幾句家長,又教育兩句孩子,因為大家都覺得這是家事!

她迅速理智,強行作出鎮定的姿态:“那些人給你的錢你早就用完了吧?在長任醫院待一年要十多萬,你舍得嗎?當年要不是那些人給那麽多錢讓你說我腦子有病,把我送去那兒,你會舍得那麽多錢送我進去嗎?”

這句話戳到了柳青山的痛處,當年的事兒鬧大了,那個體育老師家中有權有勢,先是出了高價跟盧雪歡家中調節,又為了消除柳螢造成的影響,給了柳青山三十萬。

三十萬,十萬把柳螢送進精神病院。

另外二十萬,柳青山添了輛新車,給柳螢的後媽買了個大鑽戒,給他兒子買了套正版樂高玩具,一天就用完了。

柳青山走之前狠狠道:“你別給我嘴犟,你這周末不回家,我有的是辦法治你!”

柳螢站在原地,微微擡着下巴,背脊挺得筆直,精致的小臉上沒落下半點眼淚。

她想,自己絕對不會因為這個人再哭了。

眼淚只對心疼自己的人有用,其他時候只是分文不值的廢物。

轉身準備回去的時候,柳螢卻正巧對上了另一個人表情複雜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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