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誓言
黃宏等了一會兒，白青亦才緩緩出現。
黃宏對白青亦不熟悉，但印象中，對方氣質沒有這麽冷冽，應該更加溫柔些。
但現在不是關注這些的時候。黃宏裝出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指着對面的椅子道：“坐。”
白青亦一言不發地看着他，卻不是拘謹害羞，反而讓黃宏感到壓迫。
黃宏不自在地咳嗽了一下，心想：一個小演員，哪裏來的這種氣場？
黃宏說：“你知道我叫你來，有什麽事情麽？”
白青亦松散着身體，靠在椅背上非常放松，沒有說話。黃宏還從未見過用這種傲慢态度面對自己的演員，于是說：“你已經很久沒有工作了吧。這幾天已經安排好的幾個工作也都推掉了，你有什麽想法？”
白青亦支起手臂，雙手交握在身前，氣定神閑，如同看着一個跳梁小醜一樣。
黃宏不信白青亦永遠這麽平靜，又說：“聽說你很想拍《萬世游》？”
三個問題丢出去，跟遁入大海的水滴一樣悄無聲息，完全無法調動起白青亦的情緒，似乎她根本不關心這些似的。那她到底關心什麽？怎麽才能吓到她？
黃宏沉吟思考。
顧芷寒卻等得不耐煩了，說：“你很吵，有話直說。”
他怎麽也不會想到，現實生活中會發生交換身體這樣奇幻的事情，因此也就不知道，自己叫過來的正是公司的實際掌權者，自己的頂頭上司。
這個下馬威，是注定給不出去了。
黃宏被怼了一下，覺得跌面子，于是色厲內荏道：“你被顧總封殺了，鐘助理親自下的命令。否則，已經簽好的網劇，怎麽可能說毀約就毀約。”
黃宏搖了搖頭，做作道：“啧啧啧，真可憐。你一定不知情吧，所以才會讓秦彥君去撕那個角色，還讓編劇在新浪的采訪上大放厥詞。”
顧芷寒第一次見到黃宏這幅小人嘴臉，頓時來了興致。她調整了一個更加舒服、更适合看戲的姿勢，說：“不可以麽？”
黃宏伸出一根食指，搖了搖，說：“可以是可以，只是，沒效果。現在那個角色是羅素素的，馬上就要簽合同了，你做再多努力，都是無用功。”
“嗯。”顧芷寒若有所思地點頭，“那怎麽辦呢？”
坐在聖美娛樂總裁的位置，太多事情看不見。沒想到換了個身體，倒是能看到某些人的兩幅面孔，也正好肅清一下公司內部的不良風氣。
黃宏以為顧芷寒被說動了，便接着說：“其實你只是運氣不好，錯在跟了秦彥君。你跟顧總又沒什麽交集，鐘助理下令封殺你，完全是因為秦彥君惹到高層而已。”
“那我應該跟誰？”顧芷寒引導。
“跟你比起來，羅素素資質差很多。可就是這樣的她，也能跟你一起打包簽給《萬世游》劇組。現在你經紀人得罪了高層，她還能撿你的漏。為什麽？因為她經紀人好。她經紀人是誰？”黃宏指了指自己，說：“我。”
“打包簽約？她不是自己試鏡上的麽。”顧芷寒知道有打包簽約的現象，但并不知道具體怎麽操作的。
“試鏡？哼，說句不好聽的，以她的天賦只能應付微電影。要不是那邊非要你，我怎麽可能把她塞進去當女四？因為打包了一個她，你的片酬比原先談好的低了百分之二十，這些秦彥君都沒告訴你吧，”黃宏打量着顧芷寒的神色，發現她竟然真的不知情，于是順理成章地說：“因為她沒本事。而我是經紀總監，可以把我手下的藝人，塞進公司任何一個藝人的劇組裏。”
“你就不一樣了，你有天賦，長得比她戲路寬，人也聰明。除了擁有一個死板的經紀人以外，沒有任何短板。怎麽樣，要不要跟我？我保證你以後有戲演，有名牌穿。”黃宏慢慢地站起來，越過辦公桌，走到了顧芷寒身邊。
他把手搭在顧芷寒肩上，姿态暧昧地彎下腰，暗示道：“只要你願意‘跟’我。”
然後，顧芷寒譏諷地笑了。
她拈着黃宏的袖子，将那只鹹豬手拿開。又微微揚起頭，眼神睥睨又高傲：“羅素素‘跟了’你，沒有得到好處，只是你單方面的占便宜。這是壞。”
顧芷寒退開兩步，繞到辦公桌另一端，距離電腦很近。“假如是秦彥君得罪顧芷寒，為何只有白青亦事業受阻？你确定，我一定沒本事‘得罪’顧芷寒？這是蠢。”
“經紀人的職責是，開發、包裝藝人，幫藝人接到合适的工作。你輕視你的藝人，壓榨其他經紀人的藝人。這是失職。”
“巧舌如簧，坑蒙拐騙，媚上欺下。”顧芷寒伸出手指，按下電源主機鍵，說：“這個辦公室，你不配。”
黃宏呆呆地愣在原地，看着這個名不見經傳的藝人，用君臨天下的氣勢評價自己。
說完，顧芷寒再也不想看到他，轉身出了辦公室。
黃宏回過神來，指着顧芷寒的背影罵：“你不過是個沒名氣沒靠山的藝人，敢這麽對我說話，不想紅了嗎！明天我就封殺你！”
顧芷寒說：“你可以試試。”
門關了。
黃宏氣得頭皮都炸了起來。喝了一杯水之後平靜下來，身體卻發寒。
是空調開太足了麽。
白青亦正在辦公室裏看劇本。
門開了，顧芷寒走進來，面色不虞。
白青亦問：“怎麽了，跟黃宏聊得不愉快？他那人挺讨厭，說話肯定很不好聽，你不要放在心上。”
顧芷寒看着白青亦關切的眼神，心想：白青亦這是受了多少委屈？
如果自己沒有跟白青亦交換身體，自己絕不可能知道黃宏原來這麽玩忽職守，公私不分。可，如果沒有跟自己交換身體，面對黃宏的言語騷擾，白青亦又能怎麽做？
白青亦沒有底氣同黃宏拍板，要麽妥協，要麽像她自己說的那樣——“不要放在心上”。
白青亦不敢反抗，其他的員工呢？就比如羅素素？
換個角度，顧芷寒看的更多，想的也更多。她看了白青亦一會兒，說：“黃宏經常把自己的藝人塞到別的藝人手裏？”
白青亦愣了愣，說：“你是說，打包？”
顧芷寒說：“她把羅素素和你打包，使你的片酬少了百分之二十。這件事情你知道嗎？”
誰知白青亦停頓了一秒鐘，突然爆笑起來。
“這個你也信啊，他對每個人都這麽吹逼的！他對外人說，是想把外人騙進來，他對自己人說，是想讓自己人更忠心。”白青亦說：“總之，他就是個狐假虎威的騙子，dear你不用在意他。”
那一聲“dear”讓顧芷寒略有恍惚，但她也沒有忽略白青亦話裏的其他重點。“借誰的威？”
從狐假虎威這個詞來看，白青亦很可能已經被“欺負”過了。
白青亦一愣，沒說話。
顧芷寒說：“他讓你們怨聲載道，那麽把他放到這個位置上的我，也是幫兇。以前不知道這些，是我的失職，對不起。”
顧芷寒做什麽都很認真，就連道歉也是。白青亦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情況，連忙說：“不用不用不用……就算道歉，也不是對我一個人啊……”
顧芷寒看着白青亦，又說：“道歉是對所有被壓迫的藝人說的，但道謝卻只對你。如果不是這次意外，我可能永遠發現不了這個害群之馬。謝謝你，白青亦。”
白青亦真的很受不了顧芷寒的眼神，尤其是現在這副“認真之中帶着點情誼”的樣子。
或許是自己眼睛生得太好，看誰都深情？否則白青亦無法想象，這個眼神是發自顧芷寒的靈魂。
白青亦逃避一般地低下頭，說：“那這麽說來，我也要謝謝你……如果不是跟你交換，而是跟任何一個別的總裁，對方估計也不會覺得黃宏不好。你是一個好總裁，若不是這個意外，我也不會發現這一點。”
顧芷寒說：“我以為，我害你不能演戲，你會不高興。”
白青亦魂都要吓掉了，連忙扯出一個笑容說：“像我這樣在娛樂圈待不下去，馬上就要解約的失敗藝人，能認識顧總明明是天大的福氣。”
顧芷寒皺着眉頭，盯着白青亦看了一會兒，似乎對她的答案很不滿意。
白青亦又笑了一下。
顧芷寒突然伸出手，朝着白青亦臉上去了。
白青亦躲了一下，誰知顧芷寒的手掌輕輕停在她臉前方，剛巧遮住了下半張臉。
顧芷寒說：“只看眼睛的話，你好像在哭一樣。”
白青亦一愣，僵硬的笑臉松弛下來。
“笑不出來也沒關系，”顧芷寒說：“我知道對你來說，認識我似乎只有壞事，尤其當你只想解約退圈。我很好奇，你在娛樂圈還有什麽沒有實現的夢想嗎？”
白青亦也認真起來，想了想，說：“非要說遺憾的話……我還沒有一部屬于自己的代表作。這一點讓身為演員的我感到挫敗，似乎過去七年都荒廢了，而我一無所獲。”
“好，”顧芷寒點點頭，說：“我會幫你實現夢想，我保證。”
這句話是個誓言。
白青亦無比清晰地認識到這一點，心中湧起一股暖意。同時卻很疑惑——
幫我實現夢想？什麽夢想？怎麽幫？
顧芷寒打算代替自己演戲，還是讓“顧總”轉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