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新家(抓蟲麽麽啾)
京城繁華大道中,一輛丹青色帆布的馬車緩緩行來。
一路上越是臨近京城,周遭的景色便越是繁華,雙城忍不住掀開簾幔的一角,見外頭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再遠些城牆環繞,紅瓦青磚,處處莺歌。一雙黑白分明的眼中有着陌生,更多的是期許和憧憬。這裏就是京城,今後他便要同兄長在此處長住。
行了不多久,馬車搖搖晃晃,最終停在了一處府邸門口。
“大人到了,請下車吧。”
馬車外,有人聲傳來,雙城一愣,下意識的絞了絞手指頭,拿眼去看葉祯。
葉祯輕笑,高大的身子往外湊了過來,一手握緊了雙城的手,道,“雙城,我們到家了。”
許是葉祯的手格外溫暖些,雙城松了口氣,也起身下了馬車。
只見這處府邸建的雄偉,在連綿不絕的紅瓦青磚下,尤顯得富有尊容。門口兩座石獅子鎮守,丹漆色的大門在陽光折射下熠熠生輝。最為顯眼的則是高高挂起的門楣上,筆墨遒勁的兩個大字,“葉府”。
門前早早有一排下人,婢女們迎候,各個喜笑顏開,此時一見葉祯便行禮道,“大人。”再看到葉祯身側的雙城時,又齊聲道,“二爺。”
雙城貼着葉祯往前走,此時一聽衆人對他的稱呼,晃了晃神。從前在濱州,有人喚他,葉少爺,小少爺,更多的是雙城少爺。如今随兄長來了京城,居然被稱作為“二爺”。
這聲“二爺”大抵就是他今後的身份了。
想到此處雙城不由自主的喜上眉梢,從善如流的對着衆人點了點頭,回眼就瞧見一個管家模樣的老先生走上前道,“大人回來了。”見葉祯點頭後,便恭敬的在前面引路。
雙城見府內收拾的幹淨明亮,又有青黛小道,假山流水,不由的喜上三分。一衆人又往裏頭走了一陣,忽見一處院子牆頭生了許多白玉蘭,一朵朵白色小花,迎着太陽盛開,十分喜人。雙城便忍不住心生喜歡,手指着這處院子對着葉祯道,“哥,哥,哥,我想住在這裏!”
管家聞聲道,“大人,這處院子建的較偏遠,長時間沒人住,想來積了不少灰塵,若是二爺想住,須得找人裏裏外外清掃一番才是。另外床榻,桌椅板凳,梳妝帷帳,要配上新的才好。”
葉祯站在院外逡巡一遭,覺得這院子不十分的大,但采光還算不錯,只是離自己的住所遠了些。又回眼看了雙城,見他眼裏期待,這才對管家道,“無妨,只要雙城喜歡便好。即日你便差人将這裏清整清整,裏頭的一應器具都重新換一遍。另外,既然雙城喜歡白玉蘭,再讓人從別處多移載幾株來。”
于是,又碎碎囑咐了好幾句,才回眼對雙城道,“過幾日清整好了,你再搬來,這幾日你便同為兄住在東院。”
雙城沒什麽意見,遂點了點頭,乖乖的随葉祯去了東院。
如今已然到了京城,“秋後算賬”大約是時候了。
東院書房內,氣氛明顯有些低沉。
雙城站着不敢說話,只低着頭看着腳尖,十指絞來絞去似乎很是緊張。時不時的偷觑兩眼,但見葉祯坐在書桌後,手裏翻閱時不時的落下幾筆,也不知在寫着什麽。
起初雙城誠惶誠恐,生怕他兄長忽而從哪個角落,變出把戒尺打他。又或者是一進門就喝令他跪下。可眼瞅着,這些最壞的打算都沒發生,雙城素來又是個“凡事往好處想的主”,便默默松了口氣,心裏只道自己又多心了。
于是就漸漸放大了膽子,眼睛四下張望,因葉祯并沒有什麽反應,索性就放開了,覺得站得腿疼,上前幾步就要往椅子上坐。
可屁股還沒沾上,就聽葉祯沉穩的聲音傳來,“讓你坐了麽?”
雙城一吓,連忙又回到原處站好,卻見葉祯連頭都沒曾擡一下,心裏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小九九,一時覺得自己可憐,爹不疼娘不愛,就像地裏小白菜。一時又覺得葉祯心狠,哪有一到家,就想着法的折騰人。
心裏這般想的,雙城不由自主的就說出了口,臉上慘兮兮的,“哥,雙城腿很疼。”
哪知葉祯只是略擡了頭看他一眼,淡淡道,“若是再站不好,你便跪着吧。”
雙城趕慌搖搖頭,意思是自己能站好。
可雙城素來跳脫,在濱州都是玩樂慣的,雖不至于是養尊處優,可也算得上是嬌身慣養,何時也沒被罰站過。就是闖了再大的禍事,表叔一家頂多就是餓他兩頓。
如今來了京城,待遇反而變差了,這就讓雙城有些意見了,但不敢說。
因着是夏日,屋裏又悶,雙城站着站着,只覺得身上出了一層薄汗,他穿的又厚,脖頸處微微濕潤有些癢。雙城便忍不住擡手去撓,可手才剛一擡起,就猛的被一個東西砸了頭。
雙城腦門一疼,忍不住伸手去揉,視線所及之處,就見一本書孤零零的躺在地上。
“既然你站不好,那就跪着吧。”
葉祯手邊的書少了一本,此刻似笑非笑的盯着雙城瞧,又無端吓的他身子一抖。
雙城最是怕葉祯這種表情,琢磨不透,又看着滲人,可他卻并不想跪,只捏了捏衣角,小聲同葉祯商量,“哥,我知道錯了,我以後都不敢了,你能不能饒我一次?”
葉祯不語,只是靜靜的看着雙城,滿臉寫着“不能商量。”
如此,雙城不敢再有異議,曲膝跪了下來。
屋內檀香陣陣,淡青色的煙霧缭繞,久久的盤旋在屋檐處,雙城跪在地上,只覺得口幹舌燥,越發難熬,有心說些好話,服個軟,做小伏低,可又不知葉祯如今什麽脾氣,遂不敢輕舉妄動。
葉祯落下最後一筆,才松了口氣,朝廷內務繁忙,他身為內閣首輔,各種大大小小的瑣事更是冗雜不斷。這幾日為了親自去濱州接雙城來京,已經耽擱了不少的公務,他素來勤勉,接下來的日子裏應當更忙些。
只是眼下,他卻不得不先解決雙城的事。雙城自幼便與他分隔兩地,常在濱州生活。他雖遠在京城,卻也時時能探知到雙城的消息。雙城在濱州剛開始還算老實,之後便學着不學無術,整日游手好閑,還愛生事,三天兩頭就在學堂打架。教書先生也是換了一波又一波,任誰也對這個公子哥毫無辦法。
想到此處,葉祯眸色漸深,擡眼見雙城就是跪着都不甚老實,心裏不由帶了幾分火氣,但臉上卻沒顯露半分。
雙城原本一直在偷看葉祯,此時見他手微擡,還以為又要拿書砸他,一時間兩手抱緊腦袋,嚷嚷着,“哥,哥,哥,你饒了雙城吧,雙城以後在哥身邊,一定老實聽話!”
葉祯眉頭微微一皺,見雙城如此,一下子就明白過來,感情是被砸怕了。可一時間也不點破,只道,“日後你在為兄身邊,為兄自然會教管好你。至于之前的事,你還需要給為兄一個交代。”
雙城不由的撇嘴,心道,你一走就是十年,你怎麽不給我一個交代?可說出的話卻是,“哥,我知道錯了,我不該在學堂生事,不該在教書先生臉上畫丹青,以後我再也不會了,你就饒我一次。”
“接着說。”
“說什麽?”雙城一愣,茫然的問了一句,忽然想起什麽似的,抿住了唇。
這些小動作毫無例外的落入了葉祯眼中,于是他道,“在濱州葉家,葉麒是你推下水的吧?”
雙城心裏一慌,想:若是自己認錯,未必就是坦白從寬,興許還會被葉祯教訓一頓。若是不認錯,萬一被葉祯知曉,那豈不是錯上加錯?
思緒縱是千絲萬縷,不過也只是一瞬間,雙城就暗下決心,死不松口。于是認真的點頭道,“哥,我沒推他,自己沒站穩掉下去的!”
葉祯淡淡看他,“當真?”
雙城點頭道,“當真。”
葉祯沒想到雙城如今說謊都說的這般理直氣壯,一時間眉頭一鎖,起身在櫃子前翻找什麽。
雙城歪着腦袋看,直到瞧清葉祯手裏的東西後,才猛的往後躲了一下,忽見書房的門是大開的,這些年養成的習慣中,有一條最是适合現在用,那便是“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