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思年紹年交心

一輛藍色的出租車冒着大雨艱難前行,在舊街小區門口停下,說什麽都不挪動分毫,許紹年氣的罵娘,司機在一旁賠笑。

“啪“的一聲關上車門。

許紹年在大雨中快速的奔跑,每一個腳印都濺起大片水花,雨幕中響起一聲接一聲的‘啪啪’聲。

樓道空曠安靜,許紹年甩了甩濕透的衣褲,冷不丁打了一個冷戰,摸了摸懷中的小盒子,露出兩顆虎牙。

随後踩着一雙濕透的鞋大步朝上走去,身後留了濕噠噠的一串鞋印。

敲門聲驚醒了陽臺中的許思年,身體下意識的繃緊。她來到門前,透過貓眼看到了一身落湯雞的許紹年,驚了一下,快速打開門,什麽都來不及說就把他拽進來,反身去了衛生間,打開熱水。

許紹年趕緊換了一雙拖鞋,接過妹妹遞過來的毛巾抹了把臉,後把毛巾罩在了頭頂,笑呵呵的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盒子,放到她手中:“拿着,禮物。”

許思年顧不上看,忙道:“知道了,哥你趕緊去洗澡。”

“嗳!”

許思年把他的鞋裝進塑料袋,拿到陽臺,又把滴落在地面的水擦幹,這才有功夫拿過小盒子端詳,這麽大的雨只是半濕,可見被主人保護的很好。

許思年無聲的笑了下,動手拆開了盒子。

賈寶玉頭上戴着束發嵌寶紫金冠,齊眉勒着二龍搶珠金抹額,身穿一件大紅箭袖,外罩石青起花大褂,低着頭望着一身大紅羽紗的林黛玉,林黛玉手持蒲扇半遮面,一雙似泣非泣含露目,淚光點點,如姣花照水,柔軟無骨近靠于身旁賈寶玉。

許思年眨巴了兩下眼睛,看着栩栩如生的紅樓夢主人公,嘆息道:“真是曹雪芹真愛呀!”

“噗!”許紹年剛從衛生間出來就聽到這麽一句嘆息,忍不住笑了出來,洗了一個熱水澡渾身的毛孔都得到了解放,舒服的來到許思年身邊坐下。

“漂亮吧!找了好久。”

“謝謝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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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謝!”

許思年小心的把‘假人’重新裝好,放回卧室,鎖緊抽屜,出來時就見許紹年已經閉着眼睡在了沙發上。

許思年找了一條毯子給他蓋上,看了眼窗外小了好多的雨,來到廚房給母親打了個電話,得知一會兒就回來,便開始着手晚飯。

上一次的米飯煮成了粘稠的粥,這次就有了些經驗,晚上全家都在,兩個菜是不夠的,上一次大家都沒在,第一次試着炒菜無奈中途告終。這次就加油吧!打開菜譜看了半天,開始忙碌。

顯然,許思年還是高估了自己,等許三石夫婦回來,她才剛剛切好了菜,賣相實在不怎麽好看,大的大,小的小,且一個都沒入鍋,不過即便是這樣,已經讓這對奔波勞累了幾天,身心疲憊的夫妻感動到不行。

而迷迷糊糊醒來的許紹年自然是被許三石一頓訓斥。晚上全家圍坐在餐桌上,熱熱鬧鬧的吃了一頓飯,誰都沒開口提許三石失業的事。

可該來的總會來,飯後,許三石召集大家坐在一起,沉默的訴說了自己被開除、頂替別人犯的錯、以及大筆的賠償金額的遭遇。

許三石沒覺得自家孩子不應該知道這些,他不想讓自己的骨血認為自己的爸爸是個無能、沒本事的人,他許三石除了沒生在有背景的家庭,其他哪一點比別人差!

除了适應不了現實的生存規則,他自認做到了一個爸爸該付出的責任,只是他平時不屑的生存之道,如今卻狠狠的扇了他一耳光!

“王八蛋!”許紹年氣的一拳狠狠的砸向沙發,偏黑的臉色更是黑如鍋底:“爸,李有才以前不是跟你最好嗎?曹他祖宗,出事兒了就拉你出來背黑鍋!去他娘的最好……”

許紹年氣的暴跳如雷,突然面對家庭最大的危機,他這樣的反應才是一個年輕人該有的正常現象,反觀許思年卻冷靜的過了分!

“爸,賠償的錢還差多少?”

許三石看着冷靜異常的女兒,心裏冒出一股怪異,但在看向那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睛時,方才壓下這一股怪異。

只以為是女兒人小還不清楚這件事的嚴重性,不了解世間的險惡,人心的醜惡。

然而,事實卻再一次打破了他的以為!

這幾天在外奔波了幾天,許三石夫婦聯系到了買房的住戶,房子賣了十五萬,三室一廳這一點錢賣的很虧,可這片區域不是繁華的街道,小區也有了些年代,能賣出去已經算是幸運了,更何況他們還急需用錢。

請人看了天氣,搬家的那天正好是許思年的生日。而要搬去的地方也是緣分,竟是于純真住的那一片,一樣的院牆,一樣的房子,唯一不同的也就是把木門換成了鐵門。

這幾天錢來幾人來找過她,自然也就得知了她家的事,拍着胸脯保證搬家那天一定來幫忙,許思年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不然只蘇望舒一個人也會把她磨得脫一層皮。

她考上全市第一的成績,也被他們說漏了嘴,這幾天家裏忙着收拾,大家都把這件事給忘了。

許三石夫婦高興的硬是把錢來幾人留下來,做了一頓豐盛的午餐,許紹年還特意買了一個特大號的蛋糕,美名其曰:

“趁着今天大家都在,慶祝我們家阿思奪冠,順便提前把生日過了,搬家那天可能忙得沒時間,來吧,今天只為娛樂,不提瑣事!”

“吼吼……”兩對雙胞胎瞬間興奮,許三石夫婦也被這一群孩子感染,這幾天壓在心底的沉悶也消散了不少。

許思年感激的笑了笑,而作為壽星,自然逃不了被宰的命運。許紹年偷偷沾了一點蛋糕,快速的拂過她的臉頰,一只留着三條胡須的小貓就現身了。

衆人哈哈大笑,場面一發不可收拾……

直到下午三四點,玩嗨了的幾人才意猶未盡的告別,許紹年的性格注定有很多人喜歡,大方、開朗、幽默,對比自己小的人更是關心有加,幾個小時的時間已經和錢來幾人打成一片。

明明比許思年大了五歲,可兩人像掉了個個兒似得,該沉穩的活潑到不行,該活潑的沉穩到不行,許三石夫婦真是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許思年正躺在床上閉着眼假寝,許紹年推門走了進來,搬了個靠背的椅子面對床沿坐着,雙手交疊放在椅背上,下巴支在胳膊上,沖着睜開眼的許思年溫柔的笑了笑。

“阿思,看到哥哥回來不開心麽?”

許思年躺着沒動,聞言不解道:“沒有啊,哥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許紹年向前靠了靠,伸出胳膊輕輕彈了一下她的額頭,說道:“你不開心我怎麽可能看不出來?”

“我沒有……”

“你呀!這幾天情緒明顯不在狀态,經常走神還想騙我?”許紹年說着扯了扯她的嘴角,“明明在笑,可看起來比哭還難看!”

許思年想反駁的話頓時卡在了喉嚨,呆呆的看着許紹年。

這個在面對別人總是活潑好動,大大咧咧的人,每次面對許思年都會收斂起所有的活力,從而變得溫柔、細膩、心思缜密。

許思年知道這是他在表達自己對妹妹的一種關懷方式,小心且毫無保留。

許思年在面對許三石夫婦時,是一種對父母的關心和尊敬,交心卻是沒有的,如今面對這樣一位兄長,她想,大概是要破例了!

“哥,我只是無能為力……”

許思年一點一點的把那一天暴雨交加下午發生的事,全都一一說了出來,而許紹年從一開始的認真聽着,到後來的怒火滔天,再到最後的羞憤難過,全都落在了許思年平靜烏黑的眼眸中。

許紹年把自己埋進胳膊彎裏,好半天才頹廢的問道:“妹,是不是覺得哥哥很窩囊,明明知道自己的妹妹,親身父親受了委屈卻只能獨自憤怒,一點讨回公道的能力都沒有!”

許思年微不可察的嘆息,如今他們家的情況已是負債累累,就算手握有力證據,可面對這個金錢至上的社會卻只能無奈低頭,而他,也就不過二十剛出頭而已!

她憑什麽要怪一個對自己寵愛有加的兄長!

許思年起身來到灑滿陽光的窗口,看着小區裏三三兩兩的人群,以及遠處鱗次栉比的高樓出神。下午的烈陽就算隔着一層玻璃窗,也熱的讓人昏睡。

許思年眯了一下眼睛,臉上細小的毛絨也在陽光下顯得清透白細。她的聲音像穿透了空氣中無形的阻力,帶着看透一切的淡然和堅定不移的決心在許紹年心中揮之不去。

“哥,我總以為這個世界留給我的是一副五彩斑斓美麗而富有感情色彩的畫,可我現在才發現,那不過是一幅大漠荒蕪中的海市蜃樓,靠近了就沒了。

而真正留下的卻是一張什麽都沒有,等着人去繪制的空白宣紙。”

許紹年呆呆的望着被烈陽包圍,輕到幾乎一眨眼便要消失的身影,心跳如雷,眼大如燈。

“阿思!”

有一瞬間許紹年幾乎以為他妹妹就要在他眼前消失了一樣!巨大的恐慌讓他驚呼出聲!

許思年轉過身從陽光裏走出來,來到許紹年身邊,眼睛像螢火蟲一樣閃亮:“哥,我想親手繪制一張屬于我自己的藍圖!”

許紹年把她的手抓在手中,溫熱的體溫讓他把一顆心放回了肚子裏,看着那雙充滿生機、烏黑流光的眼睛,許紹年被帶起了一股鬥志,俊朗的面容也暗藏興奮。

“那我們就一起努力!”

“恩!”

在這一片小小的卧室中,血緣羁絆最近的兩人,在一刻開始,有了他們的第一個秘密。

兄妹兩個這一次的交心,對未來的變化有着不可缺的影響力,許思年不會知道,面對至親受了委屈的無能為力,深深的刻進了許紹年的心底,像燒透的紅鐵烙印在皮膚上的刻骨銘心;

而許紹年也同樣不會知道,在未來的無盡歲月裏,她最疼愛的妹妹,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不止一次的替他擋下了重重危機。

而當他們一步一步站在金字塔的頂端,俯視這一片踩在腳下的土地時,方才知道,年少時的沖動皆都化為了如今掌握自己命運的無限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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