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1)

簡以萌本以為夫子讓唐少陵幾人服氣, 才讓自己去剪草做做樣子。然而,等她真去報道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是想多了。

這裏的絨草跟她從前見過的并不一樣,反而是更像不會開花的蒜苗,汁液中帶着股淡淡的香氣,是煉養生丹的好材料。

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這東西固然是個好東西, 但也未免太廉價了, 長得漫山遍野都是!怪不得需要征集苦力來修剪_(:зゝ∠)_。

簡以萌現在的身體不過是六七歲, 小姑娘蹦跶到長得最茂盛的絨草堆裏時,就像穿了條草裙子似的,路不好走, 背上還背了一籮筐草,沒半個時辰就滿頭大汗了。

“廢物果然就只能來割草。”

她不用看, 就知道是唐少陵那幾人又來找她麻煩了。她就不懂這人為什麽老針對她。

簡以萌沒理他, 該做什麽就做什麽, 畢竟她不是真的簡靈越, 只是想安然度過這個幻境,并不想惹什麽麻煩。

但顯然唐少陵幾人并不是這麽看的,發現簡以萌不理他們後, 更氣了,直接捏了個法術就朝她砸過去。

簡以萌沒想到他脾氣那麽壞,被砸個正着,撲倒在了地上半天起不來, 背上那框草也灑了。等她爬起來的時候,那幾個人都跑沒影了。

她氣啊,但對如何離開這裏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只能忍着。歇了一會兒,她繼續割草。按着規定,她得在日落之前,交上十大筐的絨草才能離開。她目前才只完成了兩筐。

突然,簡以萌視線內出現了一點白,她好奇的停了下來,眯着眼睛看過去。那東西還會動?她小心地撥開擋在跟前的草,發現那竟然是一只雪白的狐貍!

那狐貍也瞧見了她,爪子往前一伸,便跑開了。簡以萌不由自主地追着它跑,她一時竟分不清這是出于自己的好奇心,還是這身體主人的意願。

總之,等她發現不對勁的時候,自己已經離後山有了一大段距離,日頭也偏西了。

即使她現在跑回去,也不可能完成那十大筐草的任務。或者,即使她沒跑開,勤勤懇懇地在那裏幹活,也只怕是完不成的吧……她這分明是被人刁難了。

簡以萌回憶着簡靈越這個身份,族長之女。她記得唐國峰給他們說過的那段除魔一族的歷史,其中簡家和唐家就是這族的兩大支柱,族長還是歷任都是簡家人。但簡靈越擁有優良的血統,卻偏偏學不會一點法術,所以那唐少陵才會那麽讨厭自己?

她想起了那個明明不喜歡“自己”,看着她被欺負還一片淡漠的所謂的未婚夫,還想到這十筐草的任務——只怕這明裏暗裏讨厭她的人都不少吧?

如此想來,這“族長之女”的名頭非但不能給她帶來任何好處,反而還害苦了她。

“你想要力量嗎?”

“什麽人?”簡以萌猛地醒過神,往四周打量。

“你想要打敗他們,把那些看不起你的人都踩在腳下嗎?”

霧氣越來越濃了,那異常沙啞渾厚的聲音讓人無法辨別它究竟是從哪個方向發出的。

等簡以萌能看清周圍的環境時,她發現自己已經被轉到了一個山洞裏頭,一個赤紅色的法陣正中央壓了一面圓鏡。

“來,把這面鏡子挪開,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

簡以萌抽了抽嘴角,這騙小孩的玩意也好意思來糊弄她?但下一秒,她又想到——簡靈越不過才六歲多點,這東西的話正好戳中了她的心坎。

等她這麽一想的時候,簡以萌發現自己的視覺換了,她不再是以第一人稱的視覺,而是成了上帝視覺去看這發生的一切。

她看到簡靈越像破浪鼓一般地搖頭,然後使勁地往洞外沖去。簡以萌不由地佩服這小姑娘的心性,才這般年紀就能下決心抵住誘惑,她不信她會一直這麽平庸。

然而,簡以萌接下來看到的還是簡靈越上學堂被欺負,被陷害而多次被罰,還有……就像被詛咒一般,韓堯和唐少陵二人都已經能去上級學堂的時候,簡靈越卻還是一點都學不會法術,跟小了她三五歲的小蘿蔔頭一起在下級學堂裏呆着。

身邊的人,看簡靈越的目光有同情的,有憐憫的,但更多的是嫌棄。而那個聲音,每晚都會找簡靈越聊天,每次都會用盡法子誘惑它。

讓簡以萌覺得不妙的是,簡靈越的心境看起來已經有些松動了。終于有一天,她眼睜睜地看着簡靈越通過後山,又踏進了那片濃霧裏……

接着發生了什麽,簡以萌就不知道了。因為畫面再一次一轉,她來到一個戰場的上空,看到一群長得千奇百怪的妖怪朝着一人類村莊襲去,安寧被打破了,血腥成了底色。

簡以萌即使捂着眼睛,也無法阻隔自己的視線。她也無法阻止,只能在邊上看着那些妖怪是怎麽用殘忍的手段殺人、吞吃……就在她看得快崩潰的時候,有一群人自東方騰雲駕霧而來。那些人穿着黑色等身、寬袖的長衫,手握着黑色的長柄鐮刀,卻梳着文士的發髻……他們一來,就撲到妖怪群中,揮舞着鐮刀,殺将開來。

簡以萌從中認出了長大後的唐少陵和韓堯,這兩人竟然跟唐少炎和餘澤昊的長相沒什麽兩樣!到了現在,簡以萌終于不得不深思一個問題——難道唐少炎和餘澤昊是這兩人的後人?

那她呢?簡靈越也會在這裏嗎?

可簡靈越明明是個空有血統卻學不會法術的“廢物”。

簡以萌想起自己看過的那副壁畫——群魔亂舞、妖魔襲村、“道士”除魔,竟然跟此時的場面如此的相像。如果她現在看到的就是壁畫描述的內容的重現,那麽……

簡以萌想控制自己的視覺轉去那片不遠處的林子裏。結果她念頭一動,發現自己真的 “跑”了過去。她連忙去搜尋那抹記憶中的白——果真,被她從西南方向找到了!而在那白的不遠處,她還找到了一團黑霧的身形。

“簡靈越!”簡以萌瞪大眼睛,看着那白衣女人的臉,發現竟和自己沒什麽兩樣——難道她真是簡靈越的後人?

最後,和那團魔氣大決戰的人竟然真的是簡靈越?

可,為什麽?簡靈越怎麽會突然這麽強?難道她真的和那東西做了交易,把它放了出來?

那洞穴中封印的東西,很可能就是那團魔氣。如果是簡靈越把它放出來的話,那她豈不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還有一個問題,如果簡靈越那遠超韓堯和唐少炎的實力是那團魔氣賦予的話,她又怎麽可能打得過它?

就在簡以萌因為太過驚訝而胡思亂想的時候,簡靈越卻似有所感一般,朝着她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但并沒多說什麽,便握緊手上的鐮刀義無反顧地朝那團東西沖去。

兩人相觸那一剎那爆發出來的力量太驚人了,連簡以萌現在這連人型都沒有的存在也被掀飛了出去,兩眼一抹黑。

等她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場景又換了,她發現自己在一個類似書房的地方,還是上帝視覺。

簡以萌看到了“許小渝”,也就是青蓉跪在了地上,磕了個頭:“族長,韓堯受了重傷,命不久矣。我求您看在我少時陪伴您的情分上,讓我去見他最後一面。”

紗簾後,那人輕咳了一聲,聲音裏帶出了沙啞和疲憊:“你去吧,之後也不必回了。”

青蓉聽到前半句的時候松了口氣,但聽到後半句的時候,臉色都白了:“族長,我……”

“我并沒怪你。”簾後的人又咳了一聲,“韓堯是我母在世時定下的人,但我知道他一直是不喜我,我也對他沒甚想法。所以你們的事,我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族長——”青蓉還想解釋,但被打斷了。

“你去罷。”

“是。”她嘆了口氣,退下了。

簡以萌把視線轉向了簾後,只聽聲音,她也能猜出那人的狀況似乎不太好。她猶豫着要不要鑽到簾後看一眼,亦或是跟着青蓉離去,看下她和韓堯二人是怎麽回事。

“既然來了,就過來罷,我們好生聊一聊。”簾後的人咳了一聲後,又發聲了。

簡以萌也發現自己無法拒絕地轉瞬間就挪到了簾後,然後她目光正對着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卻一點血色都不見的臉。

“你能看到我?”

“對。”簡靈越是靠在了椅背上,身上蓋着被子,朝她笑了笑,“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想問,正好趁現在,我來一一解答。”

“你是我的祖先?”簡以萌問道。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簡靈越搖搖頭,“确切來說,我就是你,是你的前世,說我們是一個人其實也無措。”

“你知道我會在這時候來?”見她點頭,簡以萌問出自己最想問的問題,“那你知道我該怎麽離開嗎?”

“等我把要說的話交代完,我自會送你離開。”簡靈越示意她稍安勿躁,“先前看了那麽多,難道除了這些,你就沒甚想來問我的嗎?”

其實有很多,多到不知道怎麽開口。但她又急于返回現實,她不知道自己在這裏耽擱久了,會不會讓唐少炎幾人擔心。

“磨刀不誤砍柴工,你相信我,了解到這些會對你出去後要面對的問題很有幫助。”

簡以萌瞪大了眼睛,語氣也恭敬起來:“您還能預測到我面臨的問題?包括洞中畫壁,紋身和四道鎖鏈,還有那本《遺志》的事?那您是否知道我的姐姐簡以茼現在身在何處?”

“我說過的,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所以不必用敬稱。”簡靈越笑了笑,下一秒卻狠狠地咳嗽起來,抹在唇上的巾帕上竟沾了血。

她帶着幾分抱歉,說道:“看來我的時間不多,無法與你細說。我就挑幾樣重點的先來吧。”

“你提到的那本《遺志》是我在此戰役後所書,不過與你先前被告知的那什麽‘以惡治惡’的概念卻是完全不同。那《遺志》實際上是一個封印,是我那時拼着白靈銅鏡破碎,也要把那團魔氣壓縮成條灌進着書中。我是以魔氣為墨,以自己的生命和全部法力獻祭包裹住它,嵌成一個個文字寫入書中,從而達到封印的目的。”

簡以萌:“可我看到的書中,并無字,反而像被灼燒過一般焦黑了許多塊。”

聞言,簡靈越嘆了口氣:“這方法本來是比先前僅是用血祭之陣的封印能力更強的才對。然,封印再強也是有時限。随着除魔一族日漸沒落,後人中血脈的靈力無法維持血祭之陣,等白靈銅鏡也徹底碎裂後,這團魔氣便又開始了掙紮。”

“書是封印的法器,你看到它損毀,是因為那魔氣從內部反噬。至于那無字和灼黑,則是因為那‘魔墨’因為包裹的靈力弱了而相融在一起,以至于字不成字,書不成書。”

“如果按你所說,那‘以惡治惡’的說法是不存在的話,那為何我們至目前為止,收集到3道遺言,那本《遺志》為何會……”灼黑的部分消失了。

黑=墨=魔氣,突然想到了這個等式,簡以萌一抖,整個人都覺得冷:“是因為那部分魔氣解封,所以逃逸出去了嗎?”

這樣的話,豈不是他們在不知不覺中助纣為虐?

“也許這正是冥冥中自有注定。”簡靈越嘆了口氣,憐憫地看着她。

“當年的魔氣逃逸和你有關嗎?你答應了它的要求?”簡以萌越想越後怕。

“我沒有。我少時無法習術法是因為我母親在我身上下了一道封印。說到底也是孽緣,”簡靈越的咳嗽越發厲害了,

“我母親在懷我的時候曾因事步入過那禁地,也就是你先前看到的洞穴。那時,幾絲逃逸的魔氣想攻擊她,卻被我母親制服,然也導致她動了胎氣。其中一絲魔氣趁機入侵,蠶伏在她體內。”

“等她發現的時候,那魔氣已經與我結合緊密。她為了我的安全,在我體內下了封印,希望我到了能夠抵制誘惑、堅定心性的時候,才予我解開。”

“但偏偏在後山那次,我誤入了禁地。那團魔氣也感受到了我身上屬于它的力量,便想借由我來擺脫封印。”

“說來也是慚愧,我那時還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封印,因為總被身邊的人鄙夷,還曾動過心思。”

簡以萌勸她:“你當時還小,已經很不容易了。”

簡靈越笑着搖了搖頭:“我沒答應它的條件,卻也被它纏上了。因為接觸得越來越多,我與它間的聯系也越來越緊密。最後它之所以能從禁地中逃出,與它從我身上收回那抹被養精了的魔氣有重大關系。”

“後來,因為魔氣的離開,封印也就沒了意義。我勤學苦練,因着本身的血脈強橫,僅用了三個月就修到了上級學堂,并用了一年的時間趕超了唐少陵和韓堯。”說到這裏的時候,她的眼裏帶了幾分懷戀,

“那時候,他們幾個都氣壞了,特別是少陵。他最是認死理,幹脆就搬到了我隔壁。我修煉晚睡,他也必定要堅持得比我更晚。我揮鐮一百次,他也勢必要揮個一百零一次……等那次大比,他輸在我手上,母親把白靈銅鏡傳給我的時候,他那天晚上就沖到我房裏大哭大鬧。”

簡以萌忍不住笑了,這簡直是另世的唐少炎。

“我知道,他這是不想我死。白靈銅鏡的主人歷來的宿命都是以身封魔。不過,他怎麽知道,就算白靈銅鏡最後沒到我手上,與魔氣同歸于盡也是我注定的結局。因為它與我伴生,即使後來離開我體內,聯系卻從未中斷過。”

她又咳了起來,這次是歇息了好一陣子才把氣理順。這時候的簡靈越已經到了強弩之末,可見她受了多嚴重的傷勢。

她看向簡以萌,朝天外一指:

“你走吧。該如何做,我都告訴你了。”

☆、尾聲

簡以萌睜開了眼。唐少炎、餘澤昊和許小渝橫七豎八地倒在她身邊, 仍在昏睡。

她沒有試圖去喚醒他們,只是動作很輕地給他們換了個舒服點的睡姿。輪到了唐少炎的時候,她忍不住抱住他,趴着他胸口聽着他的心跳。

一陣子後,她擡起頭,用近乎貪婪的目光細細地打量着他的眉眼, 他的挺直的鼻峰, 還有他總會不經意上揚的嘴角。

“如果你是唐少陵的轉世的話, 那我真的愛了你兩輩子。你說, 這算不算孽緣?”她明明是在笑着,眼淚卻落了下來。

閉上眼睛,吻落在了他的嘴角, 兩秒後,簡以萌擦幹眼淚站起來。

看了唐少炎最後一眼, 她轉過身, 慢慢地往洞穴內走去。

前生今世, 她再次踏足到這個洞穴中, 一時竟也是感慨良多。她用手觸摸着發光苔藓下的壁畫,那一處的畫面正是她當初追着小狐貍誤入禁地的畫面。

她和唐少炎當初在幻境中看到的壁畫只是“那東西”想讓他們看到的——不過是壁畫的一部分。如今,她手下觸摸着的, 才是完整的壁畫內容——

一個被魔氣侵擾的嬰兒出生了,她的母親在她身上下了封印;

她平平安安地長到了七歲,無法修習術法,除了貼身的侍女外, 并無朋友;

一次,她被懲罰到後山修剪絨草,卻被一白毛狐貍誘入了禁地;

那魔氣困擾着她,讓她對自己産生了質疑,她再次步入了禁地;

同齡人都已經升到了上級學堂,她被人孤立得越來越厲害,直到有一天,魔氣被抽離,她一躍千裏,成為了年輕一輩的第一人;

接着便是當年的那場除魔大戰。韓堯命不久矣,唐少陵斷了一條胳膊和一條腿,她自己也元氣大傷。

最後,她來到了這禁地之中,以身封魔。

這就是完整的壁畫內容!記載的是除魔一族第二百八十七代族長簡靈越的一生!

這洞穴不僅是禁地,還是簡靈越的墓穴,她在這裏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簡以萌繼續往前走。

“萌萌!”一個比她略高,眉眼跟她有幾分的女人從拐角處氣喘籲籲地跑過來。

“姐姐?”來人竟然是簡以茼,簡以萌失蹤已有3年的姐姐!

“太好了,你終于來了!”她似乎松了口氣。

簡以萌看着她:“你在等我?”

“是啊。不僅是我,爸爸媽媽也在。”她朝簡以萌伸出手,“快把那3顆珍珠給我吧。只要用那3顆珍珠加固封印,我們都能離開,不用再被困在這個鬼地方了。”

是的。簡以萌手上一共有3顆珍珠。

第1顆是當初李芳的那截中指所化,第2顆是羅怡婷的那枚舊發夾所化。至于第3顆——當時的情況很亂,她還沒來得及告訴唐少炎他們,是從“肖一旭”的房間裏發現的——她很懷疑就是他口中和母親的骨灰一起下葬的那枚寶石。

不,不僅是這一顆。如果當年艾文斌他們來的也是這個洞穴的話,那所謂的3枚寶石,其實就是她手上的這3顆珍珠——一切的誘惑之源。

但經過這一輪回,珍珠回到她手上之後,性質就不一樣了。

簡以萌看着面前的“簡以茼”搖了搖頭:“雖然真的很像,但我知道,你不是我的姐姐。”

果然,她話音一落,“簡以茼”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等人高的粉紅色的兔子玩偶站在了她面前。而他們的腳下,是一個發着黯淡的紅芒的三角法陣。簡以萌認得,她曾在山洞中見過——血祭之陣。

但此時,這個三角形,中間是那只兔子玩偶,一端站着她,一端是她的姐姐!再一端是她只從照片上看到過的父母!

此時他們都還昏迷着,如同外頭躺着的唐少炎幾人一般……

“之前在我家待得開心嗎?”簡以萌轉開視線,勉強壓住自己快到嘴邊的驚叫,問它。

“吾無法離開這裏,不過是借了個身體與爾對話。”它借的就是當初陳嘉南送她的生日禮物的那只兔子玩偶。

它擡起纖細的手臂,那柔軟的布料竟在半空之中彎起一個詭異的弧度。

簡以萌擡手,她發現自己手上的紋身已經消失了。這并不奇怪——本身艾文斌他們從山洞中帶出的“寶石”就只有3顆。

“第4顆珍珠,或者說白靈銅鏡的鏡模是在你身上吧?”

是的,白靈銅鏡鏡片只裂作3片,而不是4片,但若化作珍珠,應該是4顆——鏡片+鏡模才對。

實則是白靈銅鏡在當年的戰役中就已經有損,鏡面出現了3道裂痕,卻未完全碎開。而在簡靈越死後,這銅鏡被用作鎮壓之物,留在了血祭之陣中。

即使它後來因為負荷不了太重的魔氣而碎裂,也還是具有一定的封印能力。所以,這東西當年才引誘艾文斌他們進洞,把鏡片幻化成寶石引他們內讧、犯下殺業,因為這必定會影響到作為引誘之物——白靈銅鏡的靈性,從而讓他們能帶走這封印之物。

但是,鏡片能帶出,鏡模卻不行。所以,簡以萌才作此猜測。

兔子不作答。

它用小指指甲大小的黑珠子眼睛看着她,挪了挪,指向那血祭之陣的另外兩端:“爾有兩個選擇。”

“一則是把那3顆珍珠給予吾,吾按照約定,把爾父爾母,以及爾姐,并外頭3人一同送出此地。”

“然,爾亦可選擇不把那珍珠給予吾。只要爾把這珍珠,也即鏡片,分別置于這血陣的對應角落,便可封印吾。

但結果便是,封印發動的同時,血祭之陣會抽取爾等血液作為陣法能量。爾一家全需與吾陪葬。”

它暗示的是——如果你執意封印我,你們一家都得死。而我本身就不死不滅,怎麽算都是你們吃虧。所以,醒醒吧,少女!不要做這種費力不讨好的事兒!

簡以萌卻搖頭:“我不會讓你逃的。”

“爾等蟻蝼封印吾萬千年還不夠嗎?”兔子被惹怒了,整個洞穴都晃動了起來,回音從多處地方襲來,“吾之存在,源于爾等人類心中之惡!除非人類全滅,否則爾等永遠無法毀滅吾。即使如此,為何不嘗試接受?吾可與爾等同在!”

“爾不妨自視爾等除魔族人,至今萬不存一。難道爾為了封印吾,連爾父母姐妹愛人皆可不顧?這就是爾等所謂之‘大公無私’?”

“可笑之極!可笑之極!”它裂開的唇瓣都哆嗦起來。

“想想吧?爾現今已不是當年之簡氏族長,與吾之間亦無甚深仇大恨,何必要拼盡一切也要封印吾?”

簡以萌沉默了。

不可否認,這東西存在了那麽多年,确實通曉人心。

她是簡靈越的轉世,但并不是簡靈越。她,簡以萌,和這東西還沒到了要拼命的地步,真要犧牲好不容易尋回的家人,還有外頭昏迷不醒的愛人和朋友,來封印它嗎?

見她開始猶疑,兔子立刻豎着耳朵叽叽咕咕起來,中心思想都是——少女醒醒吧!放了我也沒乍的,相反,封印我的話,代價可大了!

終于,不知道是被它打動了,還是被它的聒噪給煩的,簡以萌點頭了。但她有條件:

“我們之間并沒多少信任,所以不妨把話說開。我手頭上一共有3顆珍珠。每給你一顆,你就需要送一批人出去。我留在最後,等你把其他人都送出去後,我就把第3顆珍珠給你。

除此之外,你還必須立誓,脫逃之後,不許加害我們。”

兔子歪着頭看了她一陣子。

雖然它嚴格來說,并不能算個生命,但畢竟存在了這麽多年,吸取了無數人的記憶,它也有了自己的“思考模式”。簡以萌這番話,在它“分析”看來,有挺高的可信度。

于是,它點頭了,按着人類的方式,一手指天,發完了誓。

第一批被送出去的,是洞口的唐少炎、許小渝、餘澤昊三人。

确認他們确實被送出後,簡以萌依約給了它一顆珍珠。

兔子本聳拉着的一只耳朵也豎了起來,讓人竟能從那張兔臉上看出笑容。

第二批被送出的,是位于血祭之陣一端的她的父母。

簡以萌用眷戀的目光一直目送着他們出去,然後又給了它一顆珍珠。

最後被送出去的,是簡以茼。

“你能把她弄醒,讓我們說幾句話嗎?”她問兔子。

兔子沒懷疑,手上握着新得到的2顆珍珠,加上它本來藏着的那顆,只要再多一顆,它就能逃出去,這世界再沒人能封印它了!想到這裏,兔子就開心,所以它也不介意在自己出去毀滅世界之前,給她一點甜頭。

沒多久,簡以茼真的醒了。她瞪大了眼睛,說不出話,仿佛還沒弄清自己的處境——她昏迷了快3年了。

“姐姐。”

簡以茼望向了聲音所在的方向,呆滞地眨了眨眼。

簡以萌用孺慕的目光看着她,有點心疼,但更多的是無畏——以往都是姐姐保護她,這次輪到她保護姐姐了。

“你一定要幸福。”

她轉過頭看向兔子,說:“把她送出去吧。她走了,我就把第3顆珍珠給你。”

兔子抖了抖耳朵,簡以茼就如之前幾人一般,被憑空托了起來,往洞外飛去。

簡以茼回頭看着洞裏的人,突然,本來呆滞的眸子一亮,大聲喊道:“萌萌?你是萌萌嗎——”

但最後一個字都沒說完,她的身影就已經消失了,人似乎也再度陷入昏迷。

兔子怕她反悔,馬上伸手:“現在把最後珍珠給吾。”

“行,馬上。”

她假裝伸手去拿,卻是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把折疊美工刀,一下子挑開,用力地劃破自己的手腕。

她的動作太快,也太狠了,傷口深幾見骨。兔子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噴出的血掉落到地上,快速被陣法吸收。

她手裏的,還有兔子懷裏的3顆,一共4顆珍珠,飛到了半空中,光芒一閃後,彙成了一面雪白的圓鏡。

“你瘋了!你即使把白靈銅鏡重聚後又能怎樣?你血脈中的靈力太稀薄了,把你一身血都放空也發動不了這個陣法!”

雖是這麽說,但兔子見那陣法吸了血後越來越亮,也是急了,連什麽“爾”、“吾”這類的裝逼詞也顧不上了。

“你快停下來!你不要命了嗎!”

“你這瘋子!”

它的表情越來越猙獰了,手扒拉着戳自己的臉,把其中一顆眼睛摳破了線,卻只能待在了陣中,無法挪動。

因為失血過多,簡以萌早已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她想起《最後的驅魔人》這部電影。

在影片大約中場時,馮鈴用魔鐮擊退藤蔓時,意外地發現自己的血竟然有驅魔的功效。她和林哲禹信心大振,打算拟定計劃去救被魔物綁走的同學。

她最終找到了竹簡中記載的封印之地,發現了被破壞的血祭之陣。

由于除魔族人人丁不旺,後來的族人只能選擇與外族人通婚,以至于後代血脈中的靈力已十分稀薄。

簡以茼版的《驅魔人》,馮鈴最後是放掉了自己一身血,以生命的代價完成血祭,重新把魔物封印,由林哲禹帶着其他人走出了鬼城。

也許這個結局太悲了。簡以萌這版的《驅魔人》迎合觀衆期待,改為了喜劇。劇本中加了一個名為“血玉”的物件,設定是“其中含了先祖的幾滴精血”,封印時用上它可以避免馮鈴放掉一身血。

最後,先祖用最後的力量,附在馮玲身上,與魔物同歸于盡。

血玉、竹簡和鐮刀都消失了。

林哲禹抱着昏迷不醒、身受重傷的馮玲,落淚——他以為她死了。

然而,在清晨的曙光中,馮玲睜開了眼。

她還問他:“這下,你總該相信我了吧?”

一對共過患難的情侶終于心心相印。

只是,生活畢竟不是戲劇,不會以人的意志為轉移……以身封魔,她注定是要死在這裏的。

身上的血液快要流盡,簡以萌的意識也越來越模糊了。她在心裏默念着:

“就這樣吧。簡靈越,我把身體交給你了……”你一定要保護好他們……

下一秒,兔子幾近癫狂地看着那個瀕死的人睜開了眼睛。只是,屬于簡以萌的意志已經湮滅了,取而代之的是……

“是你?簡靈越,真是的是你?”兔子停下了動作,愣愣地看着她。

“是我。”她控制着那具已無一滴血,幾近蒼白的身體,站了起來,“救下那些人,是我跟這小姑娘的交換條件。”

她僵硬地走到陣中間,擡手把那兔子玩偶抱在了懷裏,右手在背後捏了個訣:“阿狐,我不會再讓你逃了。”

兔子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阿狐”,這個名字,已經很久沒人這麽喊過它,它也快忘掉了。不過,這名字本來就是她取的。

那些年,它一直幻作狐貍去找她,所以她也就喚它“阿狐”。她會教它說話,給它講人間的故事——跟它從前吞噬掉的那些回憶不一樣,有人能夠幸福,有人能夠如意……

靈越,對不起,當年我不是故意傷你的——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靈越,我一直都想去去找你,一直都想再看到你……

靈越……

“阿狐,你不會在寂寞了。這次,有我陪你一起沉睡。”

有白靈銅鏡在上空加持,血祭之陣徹底開啓,血色的紅芒漸漸把那抱着兔子玩偶仿佛安睡一般的少女吞沒。

“晚安了,阿狐。”

“晚安了,靈越。”

紅芒越來越盛,山洞開始劇震,山石下滑。“轟啦”一聲,山洞塌了。

沒了兔子的術法,昏迷的幾人也漸漸轉醒。

唐少炎一醒過來,就下意識地尋找簡以萌的身影。然而,他确認了好幾次,真的沒有發現……

“萌萌!”心碎得那麽突然,他覺得自己全身的力氣竟像被瞬間抽空一般,絕望而無力。

這情景!他仿佛曾經經歷過!在那個久遠的過去了,他仿佛也是這般無能為力地看着自己喜歡的人以身封魔……

一口血嗆在了喉頭,他想朝着那山洞沖去,卻被餘澤昊拉住了。為了避免他繼續抽風,餘澤昊幹脆把他打暈了背在背上。

山石下滑的面積越來越大,大地都在顫抖。

他們,加上簡以茼幾人相互攙扶着一路往外跑,好幾次,差點被掉落的山石砸到,或者不小心踩進了裂開的地縫中。

在幻境中不知時日過,在最初上岸的地方看到了船只,餘澤昊幾人才驚訝地發現——他們竟已在島上呆了整整一周!

只是,去的時候,4個人,回來時,少了1個,多了3個。

等幾人都上了船後,一聲巨響,整個島像被打散的拼圖一般瞬間裂成了無數碎片,帶着他們的回憶和秘密沉入了深海裏。

從此,這世上再無“碧水島”。

【仙道問情卷·完】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完結了。接下來是肥魚的【絮絮叨】。

這篇文是從我考研備戰時開始存稿,當時複習煩了,晚上一到八點就碼字。碼字的時光簡直成了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日子。

12月末考完研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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