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花開

郁淩峰低下頭, 懷裏的人一張小巧的臉, 明亮的眼睛閉上了,翹鼻子小嘴巴, 粉面含春,依然是一副俏生生的模樣,卻讓人又愛又恨。

他抿唇不語,沒應宜春郡主的話,只是抱着她從書房出來了,送她到床榻上去休息。先時趴在書案上, 臉頰已是一大塊紅印子,她倒是半點都不挑剔。

郁淩峰看得心裏意動,卻只能抱着宜春郡主往廂房去, 念着她旅途勞累, 讓她好好歇一歇。她安安分分窩在他的懷裏,一動不動,乖巧得像只黏人的貓。

然而走到廂房,郁淩峰抱人進去,準備将宜春郡主放到床榻上休息時, 她忽而睜開眼睛,便牢牢攀住了他的手臂, 嘟嘟囔囔的說,“我不要下去。”

她的聲音嬌嬌的,帶着點慵懶的味道,像一根羽毛撓在郁淩峰的心上。郁淩峰卻依然将她放到了床榻上, 由不得宜春郡主不樂意。他似笑非笑的說,“又不是才兩歲的小孩子,還想被抱着睡。”

宜春郡主哼了哼,閉着眼睛坐起身,又調整一下姿勢,盤腿坐在薄被上面,複睜眼看郁淩峰。她大言不慚、理直氣壯,“你就把我當成兩歲的小孩子抱着我睡不好嗎?”

郁淩峰只笑不說話。

宜春郡主拉一拉他的手,悄悄問,“我走之前給你送的東西呢?怎麽到處都瞧不見?”

郁淩峰抽回手,冷淡答,“已經扔了,郡主自然看不到。”

宜春郡主狐疑看他一眼,而後笑,“郁大人,撒謊不好。”

她跳下床榻,輕輕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說,“我又不覺得困了,我要去找我的花。”

郁淩峰心想,叫人送來的時候又怎說是紅豆……

可也沒有說,他只是靜靜地看着她。

宜春郡主坦坦蕩蕩去牽郁淩峰的手,大有要他陪着自己的架勢。

見他避開了,她便問,“郁大人,士別三日,為何你身手進步這樣多?”

郁淩峰不答,好像心裏堵着一口氣,別扭着不願意搭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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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春郡主定定看着他,兩個人對視着,卻有幾分僵持住的意思。

過得半晌,宜春郡主慢慢收回視線,聲音低下去,微微皺着眉,“郁大人,若是你心裏有話,可以直接和我說,我會好好聽在心裏的。”

郁淩峰道,“沒有。”

宜春郡主嘆氣,“好吧,你說将我送你的丢了也就丢了,我不去找了,但今天這個,你可千萬不能再弄丢。”她從袖子裏掏出了只荷包,又從其中取出一條墜着紅心血菩提的紅繩來。

拉過郁淩峰的手,宜春郡主低着頭将紅繩纏上他的手腕,“我在江南的寺廟裏求的,說是三生繩,緣定三生,頗為靈驗。我以前不信這個,而今卻想試試。”

幫郁淩峰纏好,掩下衣袖幫他藏起來,宜春郡主又向他展示自己一截細白手腕,上面也纏着條幾乎一模一樣的紅繩。她挑挑眉,翹着嘴角道,“咱們可是一對。”

宜春郡主臉上的紅痕還未完全消去,郁淩峰忽然很想伸手去摸一摸。其實剛剛便這麽想了,只是那時抱着她,騰不出手來,然而此時也不好做這樣的事情。

他藏在衣袖裏的手略動了動,抿一抿唇問,“為什麽而今又想試了?”

宜春郡主歡歡喜喜道,“當然是因為我遇見了你啊,何況我答應過要對你負責的!”

郁淩峰不動聲色望向她,眉心微蹙,又問,“既對我負責,為何一聲不吭,獨斷決定去江南?”

他幾乎是咬着牙問出的這麽一句話,聲音壓得極低,可不妨礙她聽得明明白白。

于是,一時間,宜春郡主也詫異了。

因為她不知道,郁淩峰會如此的介懷這事,介懷到忍不住要問一問她,為什麽這麽做。

然而,她最期盼的也不過是這樣了。

宜春郡主帶着點驚喜的笑容燦爛,卻反過來抱怨,“那你為什麽不挽留我?不讓我不要走?”

郁淩峰便沉默,答案他們卻各自心中有數。

宜春郡主又說,“郁大人,別看我這樣,也不是事事都有把握的。最是人心不可揣測,你從來都沒有說過喜歡我,我怎麽知道你究竟是怎樣看待我、看待我對你的喜歡?”

她聲音有點輕,偏偏将話挑得明明白白,“你我從前皆是随心慣了的人,倘若不計較将來如何,或尚可一晌貪歡,但我不願意我們只這樣,我卻不知你是否有一樣的想法。”

郁淩峰一瞬覺得自己的掌中握着一顆炙熱的心,那樣灼灼的溫度,幾乎令他的心也跟着融化。

他終究擡手摸了摸宜春郡主的臉,嘆着氣說,“郡主先前使人送來的兩盆花,如今已經開了,很漂亮。”

·

夏日清晨,楚妤躲在臨湖的水榭裏對着一池紅紅綠綠的荷花蓮葉偷清涼。靠近水榭的一小片湖水是沒有栽種荷花的,有成群的紅色鯉魚游來游去,她便與它們喂食,看它們在水中嬉戲。

楚妤屏退宮人,倚着欄杆吹着涼風,獨自發起愣。

縱然姬恒将她保護得很好,努力不叫她知道,然而這世上便是沒有不透風的牆,何況她自己多少也想得到,姬恒還是因子嗣問題被言官給為難了。

她清楚自己身體的因素很大,因而他們即使常常……也沒做什麽措施,還是沒有好消息。只是從那時姬恒幫她慢慢調理身子,到得現在,她的身體的确比往日更為康健了。

孩子的事情大概也不能強求,換做從前,許她是會将姬恒往外推的,後宮也不是沒有妃嫔……如今這樣大度賢良的樣子,她卻再也做不出來。但孩子的事情,又該怎麽辦?

禦醫總說,好好調養便好了,楚妤疑心是姬恒特別交代過才次次都是這樣的話。他是一片好心,也是擔心她太過介懷,楚妤沒法說他的不是,卻不知道還能怎麽樣。

姬恒待她一片赤誠,她也絕對不能做傷害他的事。

楚妤愣愣想了會,幽幽嘆一口氣,又有點覺得自己整日悶在宮裏,好似快要變成一個怨婦了。姬恒越來越忙碌,她琢磨着想辦的事情,興許該趁着孩子還沒有來,加快速度着手去辦才對。

她正在想着這些,心裏忽有所感,回首一望,便看到姬恒朝水榭的方向走過來。

隔着還有好長的一段距離,楚妤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然而這一刻不知為何,她心莫名突突跳了兩下,便有股不安。

楚妤站起身,開始往水榭外面走,待兩個人離得近一些,她也能看得清姬恒的表情了。

他的臉上是少見的看到她也沒有笑容的嚴肅表情,她心裏知道是有事,不由有點發慌。

姬恒走到她面前便直接牽了她的手,緊緊的握着,聲音也發緊,“馬車已經備好了,你現在随我出宮,發生了一點事,路上與你細說。”

楚妤沒有追問,點一點頭,由着姬恒牽着她的手,随他去了。

他們乘着轎辇到得宮門處,換了馬車便往宮外去。

姬恒坐在她的身邊,依舊緊緊握着她的手。

楚妤手心膩出了汗,卻仍耐心等待他告訴自己是怎麽了,姬恒許是在組織語言,過得半晌才緩緩的與她開口。

他聲音裏透着一股沉穩,又努力撫慰她的情緒,“聽我仔細說,不要慌,不會有事的。”

其實要特地急急出宮,還能是有什麽事情?

楚妤不是那麽笨,她聽到出宮且感覺到姬恒分外緊張她的情緒,也多少猜到了。

現在聽到姬恒這樣安撫的話,楚妤唯一能做的不過是點一點頭,且控制着自己不要失态。

姬恒便沉聲說道,“前幾日,謝夫人出門時,在府門口瞧見一乞讨的老婦,聽說過她的事跡,憐其遭遇,将人安排在府裏住下了。今天早上,謝夫人屋中走水,仆人闖進去救人時,謝夫人……”

楚妤死死掐着姬恒的手,大睜着無神的雙眼,像不能反應自己聽到的話。

下一刻,她又近乎尖叫出聲,聲音卻打着顫,“娘她……怎麽了?”

姬恒連忙說,“禦醫如今還在搶救,許是能救回來的。”

見楚妤用力咬唇,唇瓣上沁出血珠,他又是心疼又是着急,“你松松口,別害怕,別傷害自己,好不好?”

楚妤狠吸一口氣,依言松開了嘴巴,顫抖着雙唇說,“好端端的,怎麽會遇到這樣的事情?那個乞讨的老婦……”

眼淚流下來,她一時說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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