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司湛，我想回家。”

童淼望着男人的方向，輕輕動了動嘴唇，但視線卻沒有離開男人分毫。

她的聲音細小的只有司湛能夠聽得到，仿佛被堵在了棉花團裏。

董誠靜默的望着童淼，好像一具雕塑，一動不動。

陳元黎有些尴尬的推了推他：“不是，你總盯着人家看幹什麽？”

董誠這才回過神來，局促的笑了笑，攥緊了他兒子的手。

司湛在董誠身上環視一圈，眼神充滿了戒備。

他站起身來，攬過童淼細瘦的肩膀，沉聲道：“走。”

童淼已經無暇顧及司湛的動作，她只想盡可能快的離開這個地方。

更何況，司湛溫暖結實的胸膛能給她支撐下去的力量。

她得平靜的，面無表情的離開，就好像一個陌生人。

“喂！”

董誠的目光落在司湛的手掌上，那寬大的手掌正緊緊抓着童淼的肩膀，像是要把她整個人揉進懷裏。

童淼頓了頓，身體陡然變得僵硬。

董誠大跨步走上來，拍掉了童淼肩膀上的手。

司湛微微挑了挑眉，眼中閃過一絲寒意。

“你誰啊？”他将童淼拽到自己身後。

此刻他心情正差，原本特意安排了一天的行程給童淼減壓，但不知道為什麽，童淼突然沒了繼續放松的興致。

董誠不說話。

陳元黎趕緊抱着孩子走過來，蹙着眉拽他：“你幹什麽啊，到底怎麽了？”

董誠深吸了一口氣，瞳仁縮了縮，沖着司湛厲聲道：“年紀輕輕的，動手動腳成何體統！”

擲地有聲，義正言辭，堂而皇之......

怎麽都不該是他一個陌生人該有的表現。

好一朵大奇葩。

司湛的嘴角抽了抽，從沒見過這麽多管閑事的。

小孩子果着手指，怯生生的看着自己的爸爸和那個陌生的哥哥。

司湛從來不是好脾氣的，如果在以往，他不惹別人就不錯了，更不可能讓別人欺負到他頭上來。

也就是這兩年成熟點，懶得計較那麽多了。

他手臂上的肌肉緊了緊，狹長的眼中帶着凜冽的涼意。

“你真是管的比天都寬。”他一邊輕描淡寫的說着，一邊向董誠身前走去。

步子不大，卻很堅決，拳頭也攥了起來。

董誠一副弱書生模樣，帶着個眼鏡，看起來不像是能打架的。

陳元黎趕緊打圓場：“別別別，抱歉啊。”

司湛雖然年輕，但是明眼人也能看出來，絕對不是好惹的，不僅僅是那副狠勁兒，還有渾身的裝束，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

“司湛，走吧。”童淼糯糯的叫他，急急的拽他的手。

司湛頓了頓，眼中的戾氣收斂不少。

上次打架的事情把童淼吓得夠嗆，他不想在童淼面前動手了。

“管好你自己老婆孩子，少管別人的事。”

他說罷，順着童淼的力道，被拉扯出了奶茶店。

董誠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默默的垂下了眼，神情複雜。

童淼沒有回頭，很快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

她靠着地下噴水池的邊，輕輕喘着氣，倒影映在池水裏，瑩瑩抖動。

彩色的燈柱在池底閃爍，隐約的，能看見鼓起的小泡泡。

小泡泡浮上來，驟然撞破水面，消失殆盡。

就像她剛剛看見的父親的臉，對她來說，就像埋在心裏的小泡泡，只要浮上來，就會破碎了。

司湛站在她身後，突然想摸出根煙抽抽，手都伸到褲兜了，想起來這是商場，又悻悻的縮了回去。

小卷毛弓着腰，纖細的腰線被裙帶束着，兩只細白的小腿修長筆直，她的頭發微微垂向水面，遮住了整個側臉。

池水噴水的時候，能看到水霧灑到她細碎的發梢，凝結成一個個透明的小水珠。

真他媽美。

“司湛，我們回去吧。”童淼背着他，輕輕道。

“剛才那是誰？”司湛啞聲問道。

童淼頓了頓，輕細的尾音有些破碎：“你能不問麽？”

她驟然轉回身來，眼睛紅了一圈，眼淚在纖長的睫毛上墜着，遮的雙眼霧蒙蒙的一片。

司湛感覺心髒被人硬生生扯了一下。

“好......”

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要她用這種眼神望着他，他根本說不出一句不好。

兩人在噴水池邊坐了一會兒，然後乘着電梯往上走。

彼此不知道說些什麽，氣氛有些低迷。

童淼的眼淚已經幹了，但哭過的痕跡尚未消退，鼻頭紅紅的。

電梯很快升了上來，電梯門一打開，一樓突然喧鬧的讓人無法忽視。

這幾天商場進了一批熊本熊的貨，為了促進消費，在大廳搭建了個四層樓高的異常夢幻的玩具城堡。

裏面擺放着各式各樣的熊，打着彩燈，大門緊封着。

還沒到正式開放的時候，但已經有很多游客在鐵欄杆外面拍照留念了。

今天主辦方搞了個一站到底的知識競答活動，獲勝的顧客可以獲得免費參觀玩具城堡的資格，還可以得到一只熊本熊鑰匙鏈。

難得的機會誰都想參與一把，尤其是小姑娘們，對布偶玩具迷之喜愛。

就連童淼路過的時候，也不由得放緩了腳步，朝裏面張望了片刻。

浪漫的粉紅色調沖淡了她心裏的酸澀，情緒漸漸的恢複了平靜。

司湛察覺出了她的興趣，邁開長腿擋在她面前。

“想進去看看麽？”

童淼望着司湛的眼睛，猶豫了一下。

這樣的機會從小到大才碰到一次，她是真的在考慮。

畢竟知識競答對她來說，大概不是什麽難事。

“我去參加試試吧。”童淼輕輕道。

司湛一愣，繼而點點頭：“好啊。”

童淼小跑着過去報名，艱難的擠進了人群中。

司湛沒有跟過去，他目送着童淼走向主席臺，然後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雖然人群擠擠攘攘，但真正上去報名的沒有幾個，大多是在底下看熱鬧。

董誠帶着妻子喝完奶茶，慢悠悠的往樓上走。

小孩子一看到漂亮的房子和大熊，眼前一亮，咿咿呀呀的用手指着，死活要過去。

陳元黎驚喜道：“啊，好漂亮啊！”

董誠有些心不在焉，他對這些都提不起興致來，于是倦倦道：“是麽。”

陳元黎拍拍他：“你看，知識競賽獲勝者可以帶家屬免費參觀呢。”

董誠有些遲鈍的“啊”了一聲。

“快去啊，我和兒子都想去看，知識競賽對你來說太輕松了吧。”陳元黎激動的在他臉側親了一口。

董誠推了推眼鏡，萬般無奈的上去報了名。

這種小兒科的東西，他根本不感興趣，但是女人的喜好還是要尊重的。

可到了臺上之後他才發現，童淼也在參賽選手當中。

他的心狠狠的顫了一下。

童淼也看見了他，兩人相互對視一眼，童淼率先錯開了眼神。

賽制跟那個電視節目一站到底大同小異，一個擂主，一圈挑戰者，誰能站到最後誰是勝利者。

題目的範圍五花八門，擂主交疊的特別頻繁，才問了不到二十道題，已經下去十三個人了。

下面的觀衆看得越來越興奮，臺上的選手也更加緊張。

這裏面唯二還算沉穩的，便是童淼和董誠了。

因為這些題他們都會。

競答進行了十分鐘不到，場上已經只剩下五個人了。

童淼是這場的擂主。

主持人激動的說：“很不容易啊，一個高中的小朋友留到現在，接下來是一道問答題，請問西印度群島位于？”

董誠沒有選擇挑戰。

又有一個人被童淼淘汰下去。

下一道是個古詩詞的題，董誠依舊沒有挑戰。

他只是深深的望着童淼，安靜的從一個臨近卻陌生的角度觀察她。

她變得很優秀，也很睿智，她的才華絲毫不亞于當初的他，甚至更優秀一些。

她其實真的是一個很讓人欣慰的女兒。

董誠想了很多很多，腦子裏面也很亂。

等到最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董誠沒有辦法再逃避了。

陳元黎和兒子在臺下給他加油，他能從他們的聲音中感受到對勝利的渴望。

童淼的額頭滲出些許細汗，骨節被她攥的發白，她第一次感受到這種壓迫感。

一個和自己同樣強大的人，完全沒有打贏他的把握。

她身上又開始隐隐作痛起來，好在，有早晨的兩顆藥片勉強支撐着，讓她沒有疼的就地打滾。

一連二十道題，兩個人還沒有分出勝負，連主持人都驚訝起來。

“好了......”董誠實在受不了這種氣氛，他不想跟自己的女兒一較高下，他想叫停。

陳元黎在臺下緊張的給他比心：“加油加油！老公加油！”

董誠又有些猶豫了。

他們只在闌市呆很短的時間，馬上就要回首都工作了，妻子和孩子錯過這次，恐怕就沒機會了。

但童淼卻還在這裏上學，明天，後天，她都可以來。

“下一題，一般金婚是紀念結婚多少年？”

童淼猛然怔住了。

她的睫毛輕輕顫了顫，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她從來沒聽說過這些，甚至連金婚是什麽都不知道，畢竟她的親生父親和母親都沒有結過婚。

她對這個概念既淡薄又陌生。

偏偏這道題輪到她身上。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沒有說出一句話。

主持人終于開始倒計時，一個一個流逝的數字壓迫着在場每個人的神經，但他們卻已經看到了最終的結果。

數字終結的那一刻，童淼輕輕嘆了一口氣。

“我輸了。”

董誠卻像卸了力一般，臉色蒼白，眼中挂着擔憂。

陳元黎開心的抱着兒子轉了個圈，歡天喜地的等董誠下來慶祝。

童淼神情落寞的往下走，臺階很高，她的腿有些發顫，險些站不穩，直到有只手扶住了她。

她擡眼看了看。

司湛啊。

真讓人安心。

冠軍已經塵埃落定，馬上就要宣布獎勵的時候，商場經理匆匆趕到現場。

“抱歉，抱歉各位，這批熊本熊的貨被人全訂了，所以之後的活動不再舉行，玩具屋也一并歸購買人所有了。”

現場一片嘩然。

這批熊一個都不便宜，更何況買下所有的，這得是多麽猖狂。

陳元黎立刻冷了臉：“怎麽這樣啊！我們都贏了！”

經理尴尬道：“真是對不起了，因為現在确實不歸我們了，老板簽出去了，您看給您換成別的優惠行不行？”

陳元黎嘟着嘴，翻了個白眼：“真掃興！”

董誠也不太高興，他承受着兩方的壓力贏了這場比賽，結果告訴他白贏了。

童淼不想再聽這些，也不想看到董誠他們一家人的幸福場面，她低着頭，跟着人流往外走，卻被司湛一把拉住。

“不是想進去麽？”司湛問。

童淼指了指玩具屋，擡起杏眼，糯糯道：“被人買了。”

“嗯。”司湛點點頭。

他拉着童淼往玩具屋的方向走，童淼力氣小，被他拽到了門口。

“不讓進的呀，都是別人的了。”

路過董誠一家的時候，他們還在跟經理糾纏抱怨。

司湛輕描淡寫道：“我買的。”

童淼驀然怔在原地。

她吃驚的看着司湛，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司湛伸出手，輕輕揉了揉她的發心，溫柔卻認真道：“喂，小卷毛，你不必每次都贏，我會為你準備好Plan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