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翻臉

有那麽一瞬間,胤禩面沉如水,然很快,他又恢複到溫文爾雅的狀态,就好像方才的尴尬只是錯覺,其實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寧楚克記得胤禟說,他同八阿哥走得挺近,遇上事可尋對方幫忙……因為這個話,她想說句中聽的解釋一下,省得兩兄弟為只鳥生了罅隙。結果胤禩壓根沒給她機會,含笑問:“九弟這兩日可好?傷好全了?”

寧楚克就回他一個笑臉:“是沒好全,倒也無礙,勞八哥挂記。”

胤禩本來就是胡亂尋的話頭,他想說自己放不下胤禟的傷,借進宮的機會順便過來看看。這麽說,只需寒暄兩句就可以告辭。他腹稿都打好了,正要開口,扁毛畜生又跟着學舌,它上蹿下跳“呱唧”了一長串,“呱唧”夠了又是一輪示愛——

“美人美人~鳥喜歡你!”

讓扁毛畜生一而再的插話,脾氣再好也離爆炸不遠了,胤禩真覺得來同老九聯絡感情是個錯誤,就該同他劃清界限,往後你走你的路我過我的橋。

胤禩這麽想,也照做了,他沒再給對方羞辱自己的機會,起身告辭。又因為他那個性,哪怕并非同道中人也不會輕易去得罪,至少該有的禮數從來不少,幾乎不給人攻擊自己的機會。即便如此尴尬,胤禩臨走之前還同寧楚克打了個招呼。

待他走遠,寧楚克伸出食指在喜寶頭上戳了戳:“誰教的你油嘴滑舌?往後再不許自稱八哥,否則我就不疼你了!”

看寧楚克伸手過去,喜寶也不躲開,反而主動往前湊,拿絨黑色的毛去蹭她手指,還露出滿足的神情。等蹭夠了它才仰起頭嚷嚷說:“沒關系!鳥疼你!”

得有多無聊才會給八哥講道理?

好像它聽得懂似的。

寧楚克搖搖頭,她坐回繡墩上,吩咐宮女沏茶水上點心,看底下人忙活去了,方才對貼身太監錢方說:“你說說,八哥是不是讓這鳥給氣着了?”

錢方小心翼翼回說:“八爺素來與人為善,待奴才也是親切随和,豈會為區區小事同您置氣?”

寧楚克也不評價,又問:“你再猜猜八哥為什麽而來?”

錢方哪敢揣摩主子的行為,他噗通就給跪了,好在寧楚克沒想為難人,擺手讓他起來。

心裏有些想法,直覺八阿哥是帶着目的來的,因為這只蠢鳥,他臨時打消了念頭。這都沒所謂,寧楚克想起另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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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摸是兩年前,隔房當家太太佟佳氏給崇善的愛妾柳姨娘添了兩個丫鬟,送過去的時候,內院女管家說了一句“這丫鬟合該伺候姨娘,她進府前同姨娘叫一個名,有緣得很”。當晚,柳姨娘在崇善跟前哭得好不委屈,可事情就是有那麽無奈,當家太太是老太太的娘家內侄女,崇善沒能耐找她麻煩,只得私下寬慰并且補償愛妾一番。

佟佳氏指這丫鬟過去是故意的,就想奚落柳姨娘,暗諷她是奴才秧子,哪怕得老爺寵也是賤命一條。她目的達到了,這事情就翻頁揭過,可誰能想到呢?那之後沒多久,丫鬟就失足掉進井裏給淹死了。

這是覺羅氏說給寧楚克聽的,只為告訴她內宅的争鬥比官場上還要激烈,手段更髒更見不得光,你一句話說不好就能惹禍上身。

寧楚克當時也就随便聽聽,沒咋的放在心上,畢竟那柳姨娘也就只能拿丫鬟出氣,罪魁禍首佟佳氏不是活得好好的?人總是欺軟怕硬,只要你夠強,誰也動不了你。

也就是今天,她突然想起來,覺得眼下的情況同當時挺相符。區別在于當初是佟佳氏點火,今兒個她壓根沒想落八阿哥的臉面,全是喜寶自發幹的。

也不知道八阿哥是真那麽大度還是裝出來的氣量,她可不想看到喜寶為這事把小命交代出去。

寧楚克想了想,吩咐錢方:“往後喜寶由你照看,別讓閑雜人等碰它,要是碰出事來我唯你是問。”

錢方不明就裏,他還是應得幹脆,拍胸脯保證說一定看顧好鳥主子。

事情都這樣了,那就這麽着,寧楚克沒多大心理負擔。倒是另一頭,胤禩氣得晚膳都沒用,他怎麽也想不明白老九咋突然變了那麽多。從前,他為了攀上老九老十就費了許多心力,才享受到同他二人交好的益處,一切就回到原點了。自從在清泉寺受傷,胤禟越發難以捉摸,近來做事很不講道理。

胤禩猜想他會不會是真的磕壞了子孫根,因為是受自己邀請結伴同行,故而遷怒了。

他不願意去相信。

不就是摔了個大馬趴?只這樣就妨礙到傳宗接代,是不是有點太倒黴了?

這回的事幫助胤禩做了選擇,從那日起他就疏遠了寧楚克。以前經常待一塊兒不覺得,如今才發現,假如沒人主動相邀,已經領差遣為朝廷分憂的成年皇子和還在上書房學習這些人真的很不容易碰面。連着幾天八、九都沒聯系過,老八仿佛是想同十四搞好關系,他倆有了初步的接觸;至于寧楚克……她同五阿哥越發親近,和十阿哥也有許多話說。

胤誐催她趕緊起筆,趁早把應屆秀女花名冊搞出來,兄弟倆幹票大的,造福适齡的八旗子弟。

寧楚克沒他那麽強的動力,每回都說還早,不急,過完年再弄也來得及,她最近也就是遵從康熙的期望練練狂草,再有就是忙着适應皇阿哥的生活。努力當然有回報,寧楚克因為這筆字得了好些贊許,也多少習慣了宮中生活的步調,最困難就是晨間早起,旁的都還好說。

期間,寧楚克還去了翊坤宮兩趟,那應該是她變成九阿哥之後最緊張的時刻。

皇帝兒子多,又日理萬機,要說他深深了解的也就只有太子,別的兒子哪怕反常他也很難看出問題。當爹的不了解兒子,當娘的能不了解?胤禟六歲才搬去阿哥所,之前養在宜妃跟前,哪怕他搬出去了也常去給宜妃請安,要說最了解他的,一個是打小玩在一起的老十,除此之外就是他額娘宜妃了。

老十近來熱衷于幫他九哥開脫,那心比天還大,從沒覺得有什麽問題。因此寧楚克覺得她在扮演九阿哥這條路上最大的考驗就是翊坤宮宜妃娘娘,能把這位糊弄過去就沒問題了,上次交換情報的時候胤禟也是這麽說的。

寧楚克借傷在阿哥所窩了幾日,感覺方方面面都準備好了才去接受檢閱。

她當時壓力蠻大的,後來發現也沒那麽難,甫一見面,宜妃就問起傷情,之後就是各種關心各種心疼,讓他再別這麽冒失,又勸他遠着老八,那不是個善茬,看寧楚克皺眉還連聲嘆氣:“你個傻子!你陪他去寺裏祈福,你傷成這樣,他有什麽表示?去看了你幾回?又送了點什麽?”

宜妃越說越氣,她看胤禩就跟看德妃似的,人人都說好,說和善,其實最虛僞不過。他沒點城府能不動聲色打出一片好名聲?能在惠妃手裏讨得好?誰不知道惠妃厭惡老八她額娘衛氏?

“本宮從來瞧他不上,聽說你倆鬧得不大愉快?那正好,往後少搭理他!”

宜妃也聽說了,聽說胤禩疏遠胤禟,同胤祯越走越近,他會找上胤祯不就因為對方是德妃的心肝寶貝?德妃疼十四就像她疼老九一樣!往後衛氏再有什麽麻煩,他就能慫恿十四請德妃幫忙。

不過德妃可不是善茬。

寧楚克在翊坤宮接受考驗的時候,胤禟被覺羅氏請來的教習嬷嬷狠狠操練了一番,從走到坐到行禮,他每樣都要從頭學,還不止,他還要學習女紅。

每當胤禟抗議說這是針線房的活,覺羅氏就是好一通唠叨,說什麽往後嫁人了總得給相公做雙鞋襪,他生辰的時候還可以親手做身衣裳,再不濟你得做個荷包吧……這些小妾都做,還是搶着送,福晉怎麽能無動于衷?

胤禟連着幾次的抗議全都流産,覺羅氏總能說的頭頭是道然後給他駁回。

他連着幾日都是花式賣蠢變着法丢人,終于,崇禮看不下去了。

他趁着覺羅氏不留神,偷偷溜去鶴鳴院,見着人就是好一番心疼,說:“我的寶貝閨女,我的心肝,你受苦了!”

胤禟以為崇禮能救他,才剛燃起希望,又聽他說:“府上的事從來都是你額娘說了算,你就忍忍,哪怕嫁了人不給你相公做鞋襪也沒關系,首先咱們得嫁出去!要嫁出去,來年的選秀就很重要,回頭宮裏的娘娘讓你展示才藝,總不能給她遛個狗或者搖一把骰子!這時候女紅就派上用場了,随便繡點啥總不出錯……”

聽了這話,胤禟覺得自己寄希望于崇禮就是喝多了。

他還想努力一把,就抹一把辛酸淚說:“阿瑪您心疼心疼我。”

崇禮委屈巴巴的看回去:“閨女啊,你也心疼心疼你阿瑪我!咱府上一直是男主外女主內的!”

胤禟:……

興許是看他太絕望,崇禮想讓他高興高興,就講了個笑話。

“我聽說皇上最近給九阿哥确立了一個目标,讓他奮鬥三十年成就一代草聖!你說好笑不好笑?就他那樣兒還草聖呢!”

“還有!我還聽說九阿哥從外頭買了個鴝鹆,管鴝鹆叫八哥,讓八阿哥胤禩聽了個正着,他倆正式翻臉了!”

“你說說!八阿哥多好的脾氣,連他都忍不了,這九阿哥得多過分?”

崇禮一陣搖頭嘆氣,最後還來了個總結式發言:“所以說閨女你千萬別讓他哄了,那娘炮篤定靠不住!阿瑪我真怕他看上你求皇上指婚!”

作者有話要說: 胤禟:瞎了眼也看不上你閨女→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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