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他略微一想, 便對小太監道:“沒分寸的,沒看到我正和婉妃娘娘說話嗎?那紮瓊是個什麽東西?不過是個蠻夷進獻來的玩物,也敢登鼻子上臉了?讓他等着!”

小太監巅巅跑了出去,婉妃臉上的笑容瞬間綻放, 立即起身給周雲見行了個禮。柔聲道:“哎呀我的殿下,婉兒真是……受寵若驚。不過殿下說得是, 那蠻夷小國的世子, 确實無禮得很。”

周雲見溫聲一笑,說道:“婉兒妹妹別管他,你繼續說。要我說, 妹妹就是脾氣太好, 既然他對你無禮, 何不當時便打他一頓?以正宮規啊!”

婉妃一聽,玉手朝腿上輕輕一拍, 說道:“可不是如殿下所說!妹妹當時便想, 不如就趁着……咳, 趁着他犯的這一着宮規,把他打發了。哪知這粗魯的男人, 竟是個武藝高強的練家子!足足十幾個大內高手都拿不下他!臣妾也是……沒有辦法了啊!”

聽到這裏周雲見憋笑憋得快內傷了, 他腦被着婉妃指揮着十幾個人去捉拿琴侍,然後被他耍得團團轉的畫面就忍不住想笑。好在他硬生生給忍住了,否則非得當着婉妃的面笑噴了不可。

起身緩了一會兒,周雲見一拍桌子,婉妃吓得猛然站了起來, 周雲見怒道:“豈有此理!這個紮瓊,簡直太不像話了!不但違抗宮規,竟還拒捕!看本殿不好好收拾收拾他!”

婉妃拂了拂胸口,臉上笑得有些尴尬,說道:“就是啊!殿下,您……打算怎麽處置?”

周雲見想了想,說道:“自然是要重重處置了!不過妹妹,處置男子,你一個姑娘在場不太好。既然他過來了,那我也省了力氣。妹妹先行回宮,待本殿好好将那紮瓊的銳氣锉一锉!”

婉妃心滿意足,一臉欣喜的告退。出門與紮瓊迎面碰上,清了清嗓子,只敢遠遠的瞪了一眼。不知道為什麽,婉妃看到紮瓊便有些害怕。這人不知道吃過什麽藥,竟有如此大的力氣。這樣的男人也敢獻來宮裏?草原那幫蠻人,真不知道怎麽想的。

很快,紮瓊便被叫進了厚坤宮。周雲見坐在椅子上,紮瓊腰裏別着鞭子,一身飒爽短打,很利落的給他行了禮:“天狼部落紮瓊拜見天朝皇後殿下。”

周雲見清了清嗓子,屏退左右,才問道:“我聽說你的狗在陛下的大殿上随地大小便?”

紮瓊直起身,說道:“是那女人搬弄是非。”

周雲見又忍不住憋笑,就這硬一臉的糙漢子,就算把自己收拾得再利落規整,就算也真的長了一張帶勁的臉,确定皇上會對他硬得起來?

強壓住想笑的沖動,周雲見又問道:“哦?你的意思是,婉妃她冤枉你了?”

紮瓊背手挺胸,一臉的狂傲,說道:“獒犬被人誘至大殿,畜生不通人性,就這麽被活活打死了。不知道是人更陰險,還是畜生更可怕。”

周雲見的嘴角浮起一抹玩味,說道:“哦?你的意思是說,人還不如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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紮瓊垂首,看似恭順實則滿是戾氣,說道:“紮瓊不是這個意思。”

周雲見忽然問道:“紮瓊世子覺得,人生在世,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麽?”

紮瓊皺眉,看向周雲見。周雲見對他笑了笑,說道:“是閑時作雅的琴棋書畫,還是身外之物的酒色財氣?是左手的財商,還是右手的農桑?”

紮瓊的表情立即變得不一樣,他轉頭看向周雲見,殿內的氛圍一時間也變得十分凝重。他上前一步,皺眉頭道:“你究竟是誰?怎麽會知道我……左右二使所司?”

一陣水之瑩澤從紮瓊的面前掠過,周雲見手中托着一個淡藍色的水晶球。用他的審美來看,仿佛一個法師托了個魔法球,着實是夠中二。但是紮瓊看到這場景後卻如酒侍一樣,仿佛看到了必生所追尋之信仰一般,那臉上的光澤,那眼中的渴求,便是在這一刻得到了滿足。他雙膝跪地,口中喃道:“你……你是聖主!你是我司水教天澤聖教主!右使琴侍,拜見聖教主!”

周雲見收了魔法球,說道:“起來吧!你果然是琴侍。”

琴侍起身,已然換上了另外一副面孔,哪裏還有紮瓊的半分桀骜,全然是一派溫文沉靜,仿佛泰山之巅撫琴師般娴雅。周雲見很是驚訝,一個人變臉怎會變得如此之快?

琴侍仿佛看出了周雲見的疑惑,便解釋道:“教主莫怕,琴侍自小習得千人千面之術,不論是誰,都能模仿得十之八九。”

周雲見了然,便問道:“那這麽說,是你取代了紮瓊的身份,混進了宮裏?”

琴侍赧笑,答道:“回教主,正是。屬下與父親自小遍尋教主下落,一直沒有任何線索。前些日子與酒侍前輩相會,聽他說起北部區域唯有皇宮與避暑山莊這兩處地方還未曾找過。于是我便與酒侍前輩分道,一個去了避暑山莊,一個便想辦法潛進了大內。皇宮戒備森嚴,不是一般人能混進來的。”

周雲見道:“所以你就想了這個辦法,直接堂而皇之的進來了?”

琴侍點頭應是:“我捉了那紮瓊,交給父親看管。便扮作紮瓊的模樣,進了大內。紮瓊從小習得中原琴藝,在中原也算小有名聲。大言不慚,竟自稱琴侍。他可知,琴之道,如江河湖海,深不可測。敢自稱琴侍,可曾問過我?”

周雲見滿頭黑線,原來這琴侍也是個隐藏型狂傲之輩。

只聽琴侍又問道:“聖主可是見到酒侍前輩了?這司水珠可是酒侍前輩處所得?”

周雲見點了點頭,說道:“是,我這次去避暑山莊,他告訴了我一切來龍去脈。真是苦了你們,竟這樣四下去尋我。”

琴侍紅了眼睛,說道:“這些年來讓教主流落在外,是我八侍失職。只是不知,教為為何會……會……”

周雲見問道:“為何會嫁進宮裏來?”

琴侍點了點頭,對此表示不解。

周雲見仔細想了想,他和武帝的事,必須要得到屬下們的諒解。讓他們知道,冤有頭債有主,一切的孽都是晏淮和晏憲宗作下的,不能轉嫁到晏清身上。于是他一不作二不休,直接說道:“因為……我愛他!”

琴侍:???!!!???

就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周雲見的表情忽然變得憂傷起來,他深吸一口氣,開口道:“你也許不懂喜歡一個人的感覺,那種哪怕去死……如果能在死前那一刻得到他,也便死而無憾了的感覺。你可能……不會懂吧?”

琴侍的臉上露出些許迷茫,不知道該怎麽說,因為他的确不懂。八侍的必生使命,就是為了守護教主。他們只知道在死之前能将自己的使命達成,便死而無憾了。于是琴侍又有點理解教主的感受了,教主想和武帝在一起,那不是他們想誓死守護教主是一樣的嗎?

然而琴侍的臉上又顯露出了些許為難,武帝雖然沒有傷害過司水教教衆。可他畢竟和仇人有着密不可分的血緣關系,這……作為司水教幸存者,琴侍心理上有些接受不了。一想到司水教衆人一二百條人命命喪朝廷鷹犬之爪,其中就包括他的親生母親,琴侍便心痛如刀絞。

可是下一秒,周雲見卻接着說道:“自從兒時遠遠看了他一眼,我對他便生出了隐隐約約的情意。直到十二歲那年,我悄悄溜出家門,一不小心跌進了一個獵人挖的陷阱裏。當時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耳邊傳來狼的嚎叫聲,幾匹狼還在井邊打轉。我以為,我會喪命至此。沒想到一個矯健的身影在洞口掠過,他連殺十幾只獵狼,将我從陷阱中抱了出來。我永遠記得他那句……略帶冷漠的‘小弟弟,別怕,狼都被我殺死了。你家在哪兒?我送你回家好嗎?’。”周雲見吸了吸鼻子,說道:“借着月色,我才發現,原來他正是當時的四皇子晏清!”

阿彌陀佛,佛祖會原諒我撒謊的。

李蓮英卻難以接受,他在系統中清了清嗓子,說道:“殿下,你的臉皮……仿佛又厚了。”

一旁的琴侍這回可為難了,一邊是奪族之恨,一邊是救命之恩。仇要報,但恩也要報。更何況教主對他有情,現在如果讓教主離開這個皇帝,那還真是強人所難了。

琴侍憋了半天,才說道:“殿下若為難……琴侍……琴侍下次見到酒侍前輩時便問問他的意見,我們司水教中人有仇必報,有恩必還。既然晏朝皇帝對您有恩,那……那必是要還了這恩的。”

周雲見嘆了口氣,一派深情道:“說得是,當時我便想,這輩子若有機會,哪怕把我這條命還他,也是要報答他的救命之恩。誰知道老天開眼,讓我做了他的皇後。大婚那夜,我問他還記得當年自己救的孩子嗎?他卻搖了搖頭,說自己救過無數人,實在想不起來了。琴侍,你說這樣一個……心地善良的人,他會殺害我們司水教一百多條人命嗎?”

琴侍不知道說啥好,吭嗤道:“那……那晏淮,畢竟是晏清的兄弟啊!”

周雲見想了想,知道要說服身負大仇的人,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救命之恩,只能保證他們不會把仇恨轉嫁到晏清身上。至于怎樣才能完全化解,還需要想一個萬全之策。于是他又對琴侍說道:“其實我在避暑山莊時便聽酒侍前輩講了關于我司水教的過往,當時我就聽出一個疑惑。”

琴侍擡頭,問道:“哦?什麽疑惑?”

周雲見說道:“你還記得當時晏淮為什麽會長上我們司水教嗎?”

琴侍答道:“自然是記得,當時江湖上流傳了一句話,得司水教者得天下。那時的太子晏淮雖然是太子,但他已至青年,皇上卻及至壯年。當時皇上有個寵愛的妃子,生了一個孩子,說是有意将皇位傳給他。雖然後來不知道那個妃子和孩子為什麽出事了,但晏淮還是不安心。因為除他以外,皇帝還有好幾個兒子,個個優秀。皇後雖然身份尊貴,卻體弱多病,沒辦法給兒子籌劃。晏淮便四處網絡下士,其中包括江湖中人。這句話的出處,已經查不清楚了,但不知道為什麽,晏淮會篤信這件事。得司水教者得天下,這簡直……荒天下之大謬!”

周雲見點了點頭,說道:“你也知道,這話傳得荒謬。但這人傳這句話的目的是什麽?我司水教,在民間向來有些威信。不僅僅因為我們逢旱必出,降下甘霖。還因為……你們八侍個個武藝高強,均在江湖高手排行榜之上吧?”這一點,也是周雲見在酒侍那裏得到的回答。

琴侍皺眉,擡頭看向周雲見,周雲見接着說道:“試問這江湖上,又有幾個勢力,能與我司水教相抗衡?”

琴侍仔細想了想,說道:“當時晏淮權傾天下,羽翼遍布江湖,江湖名士幾乎全都被他收歸旗下。”

周雲見忽然明白過來了,立即道:“那若要對付晏淮,我們司水教有幾成把握?”

琴侍答道:“那自然是有把握的,但……我們司水教向來與世無争,為什麽要對付晏淮?明明是晏淮……”說到這裏,琴侍也明白過來了。

周雲見冷冷笑了一聲,說道:“懂了吧?不是我們司水教要與晏淮為敵,是有人想要我們司水教與晏淮為敵!”

琴侍怒氣攻心,桀骜的氣場猛然炸裂,說道:“好一招借刀殺人!”

房間裏一時間落針可聞,可嘆司水教幸存者五人,全心全意為教主和族人報仇。到頭來,卻殺了一個替罪羔羊。而始作俑者,卻仍然逍遙法外。

琴侍的怒火仿佛要将自己都燒着了,他用力握着桌子一角,桌角啪的一聲被他掰了下來。恨恨道:“真是使得一手好計謀,一副好城府!縱然是一顆七竅玲珑心,也被這心機所迷惑了!”

周雲見又說道:“所以,有些事,不能只看表面。鹬蚌相争,漁翁得利,那人恐怕還在背地裏笑呢。”

“鹬蚌相争,漁翁得利?教主,晏淮死了,得利者是誰?”琴侍怒道:“不正是這坐在大殿上的武帝嗎?”

周雲見快吐血了,說道:“你傻啊?武帝當年才五歲!他是皇四子,算上意外死了的那個,他才是老五。一個五歲的孩子,他能算計我司水教什麽?”

琴侍覺得自己确實傻了,不對,是教主太聰明了。事情發生十八年了,竟是重新尋回的幼主想出了其中機竅!琴侍跪下又給周雲見磕了兩個頭,說道:“教主英明聰慧,琴侍自愧不如!”

周雲見按了按太陽穴,想順利繼續當這個皇後,可真踏馬的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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