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姓盛名雲, 自己有一家田莊子,叫清雲山莊。

誰姓盛名雲武帝是不知道的,但清雲山莊是怎麽來的,武帝比誰都清楚。清便是因為他名字裏有個清字, 雲自然是他那皇後的名諱中的雲字。當初因為他大逆不道的言論,武帝還折斷了兩支筆。如今想來, 他改名換姓, 應是因為他不想在外面太過招搖。

他倒是個心裏有數的,只是……這番話,真是出自他之口?是了, 他本就是個胸有大才的人, 看似狂妄, 實則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不論哪次,都能在他怒火騰起來之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把事輕輕帶過, 他那四兩撥千斤的套路, 武帝此生是都學不來的。

如周雲見所說, 武帝雖君子,但君子之道, 有時候并不适用于所有人。

本來武帝覺得周雲見那些市井言論, 也就是耍些小聰明,難登大雅之堂。如今聽了他這番話,卻發現他竟胸藏溝壑,這溝壑中,卻是如此盛景。武帝如獲至寶, 他覺得自己應該再對皇後好一點。這樣的人兒為了……追求自己這樣放得下身段兒,自己總得給他留點顏面。

這會兒他還沒回來,待他回來,朕……朕……

武帝思忖半天,卻沒思索出個所以然來。對面兒的郡王卻有些發懵,陛下這是……怎麽了?一派若有所思的樣子,仿佛發憶怔一般要笑不笑,着實有些吓人。郡王試探着叫了一聲:“陛下?……皇上?”

連叫了三聲,武帝都沒有任何反應。旁邊的林海上前給武帝端了一杯茶,說道:“皇上,您是否是口渴了?”

武帝這才反應過來,看了一眼等着回話的郡王,說道:“哦,朕是在想,有這樣的義士,我大晏談何不興盛?對了黔郡王,前幾日北疆來報,說是天狼部落旁邊的邑人有些異動。我聽說你早年曾在邑人部族尋訪,不知道那邊的情況你是不是了解?”

黔郡王想了想,說道:“回陛下,邑人部落不過是個不及我大晏半座城池大小的彈丸小城。且邑人身處荒漠,連年幹旱,水源有限。就算有什麽異動,也不足為患。只是……只是,邑人有一種蠱術,聽說厲害非凡。早年臣曾聽當地人說起過,說是能将剛死之人的屍身,引來英魂厲鬼,供活人驅使。當然,臣也只是聽說,從沒親眼見過。至于真假,臣就不得而知了。”

武帝倒是對這件事有些興趣,說道:“哦?說來聽聽?”

黔郡王有些底氣不足的說道:“這……當年臣也是聽得一知半解,只知道當地人管施展這種蠱術的人叫施恩大法師。但是這種蠱術據說早已失傳,因為邑人的當政者當年驅逐了施恩大法師,并拆毀了他的殿宇。說起來,這也是一樁陳年舊事了。施恩因為招來了不該招的東西,給邑人引來大禍。這種事,總是帶着些真真假假的誇張成分在裏面。像那種荒蠻之地,人活得都很艱難,都喜歡自己吓自己,也喜歡給自己找個神明來寄托。”

這一點武帝倒是知道,他早年也是在北疆呆了幾年。別說是沙漠深處的邑人,就連天狼部落都信奉狼神。他已經派了心腹去查探這件事,邑人向來深居淺出,這次忽然大規模的活動,不知道出了什麽事。

大概了解了下情況後,武帝便讓黔郡王回去了。天色還早,他便讓林海把沒批完的奏折拿來批。直批到日暮四合,肚子餓得咕咕叫時,武帝才揉了揉酸痛的太陽穴。每天批奏折,簡直就是折磨。這些大臣真是……屁大的事兒都和他叨叨幾句,他做朱批雖說向來仔細。可那些狗屁倒竈的事,幾乎批無可批,有時候也是讓他語結。

這時一股香氣撲鼻而來,武帝擡頭,看到兩個小太監正擡着一個桌案走了過來。桌案上擺着小火爐,上面咕嘟嘟炖着一口小鍋。武帝放下禦筆,起身走到了那桌子旁邊,皺眉問道:“皇後又在鼓搗什麽呢?”

周雲見的聲音從後面傳來,說道:“皇上,我來了,餓壞了吧?我聽林海說他問了兩次傳膳您都不肯吃,想必是沒有合胃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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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帝看了看桌案上炖着的小鍋,說道:“這又是什麽形式的火鍋?”

周雲見說道:“不是火鍋,皇上。這是亂炖,您看……您愛吃的菜都在這裏。松茸,金針,……各種菜。還有這個……”周雲見夾起一塊金黃色的煮得噴香的圓柱形物體,說道:“這個是我剛剛收獲的玉米,拿來給皇上嘗嘗鮮!”

“玉米?”武帝感興趣的看了一眼周雲見,說道:“又是栾家那邊舶來的種子?”

這個借口快讓周雲見給用爛了,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說道:“陛下……臣如果說這種子是臣自己想辦法找來的,您信嗎?”

武帝已經拿過周雲見手裏的筷子夾起一根金針菜吃了起來,說道:“嗯?信,皇後說什麽,朕都信。”

周雲見:……

武帝嗯了一聲,說道:“想不到這忘憂草這樣做如此美味,皇後也嘗嘗?”說着武帝又拿了一雙筷子遞給了周雲見,周雲見沒接,看着武帝手裏那雙筷子,說道:“皇上,那筷子是……臣用過的。”

武帝看了一眼,又把筷子還給了周雲見,周雲見清了清嗓子,說道:“皇上,這筷子您……用過了。”

武帝又看他一眼,說道:“那你到底要怎樣?”

周雲見咧嘴笑,說道:“那您不在意臣和您用一雙筷子嗎?”

武帝耳朵尖尖上有些泛紅,他隐約記得周雲見說過的一句話,間接接吻。瞬間便覺得熱氣往臉上沖,只當是炖菜熱氣蒸的。大夏天的,吃什麽炖菜?武帝擦了擦汗,說道:“吃飯!食不言寝不語!”

周雲見憋笑,讓小金子端上了冰糖雪梨汁給武帝喝。別說,這樣吃飯,還真是別有一番滋味。如武帝所言,整個餐桌上周雲見便沒再多說一句話。吃完飯後撤了殘羹,周雲見才說道:“皇上,您今天看上去心情還不錯?”

端起茶杯,武帝看向周雲見,忽然開口道:“民安則國泰,民強則國富。……這話,是你說的?”

周雲見怔了怔,脫口而出道:“這個……傳這麽快嗎?”

武帝的眼中略帶愉悅,說道:“果然是你說的,皇後,你這個觀點,朕很欣賞。百姓,本就是國之本,江之水。民為水,君為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水深則可行大船,水淺則船擱淺。皇後,朕……今日覺得,當對你刮目相看。”

周雲見還真有些不好意思,他清了清嗓子,說道:“臣……只是說了幾句心裏的想法,皇上不必記在心裏。”

武帝說道:“你的想法甚得朕心。”

周雲見羞澀低頭,上前一步,說道:“那皇上……皇上今晚是不是可以……去厚坤宮宿了?”

武帝的眼中有些迷茫,說道:“朕不是一直都睡在厚坤宮嗎?對了,朕不睡在厚坤宮的時候,你別忘了給自己攔兩把椅子。床雖然不高,摔下來也挺疼的。”

周雲見:……裝傻吧你就!

國事繁忙的武帝很快又開始開起了大小會議,周雲見雖然沒有被勒令不許幹涉任何朝政,但這樣明目張膽,還是不合适的。于是便離開了天行殿,回了厚坤宮。

他帶回了不少嫩玉米,走之前讓小廚房幫他煮了,這會兒剛好端上來。系統的玉米又粘又糯,十分的香甜可口。周雲見将玉米分發給衆人,自己也抱着一只啃了起來,活像一只啃松果的小松鼠。

琴侍啃着玉米,說道:“教主,這個好吃,這叫什麽?”

周雲見看了看左右,說道:“在皇宮裏你還是叫我皇後吧!這叫玉米,好吃吧?産量也高呢!之前推出的土豆已經開始試種了,玉米也可以試一下。”

琴侍其實對自家教主的一些做法是非常贊同的,但是對他為情所困這件事,自己還是有些不太理解。這兩天他又見了一次酒侍,酒侍告訴了他一些關于其他三侍的消息。他想了想,便對周雲見說道:“殿下,前兩天見了酒侍前輩,他說色侍棋侍書侍三位前輩已經到京了,現在在我父親的別院裏。您……什麽時候去見見他們?”

周雲見:……

周雲見啃幹淨一個玉米,說道:“這麽快?這讓我……多不好意思……”

琴侍身上穿着紮瓊的衣服,顯得英姿飒爽,他坐到了周雲見跟前,說道:“又不是相親,教主有什麽不好意思的?色侍前輩已經迫不及待想見見您了,就是苦于進不來皇宮。我們源水村就剩下這些人了,本以為這輩子要帶着遺憾而去,沒想到竟尋回了教主。您就是我們的主心骨,您見了我們好歹我們這心就放下了,也能安心的去發展教衆。”

等等……

周雲見一臉不可思議的看向酒侍,說道:“還……還要發展教衆?”

琴侍點頭道:“啊,當然要發展教衆了。聖主設左右二使共八侍,如今只剩下了我們五個。其他三侍,財侍,氣侍,畫侍,虛位以待,總該讓八侍全部歸位。我父親如今退位,他早年傷了腿,做了個機括代替小腿。一幫子老弱病殘,怎麽可能重新振興我司水教?”

周雲見滿頭黑線,說道:“可是……咱們司水教本來也沒多興旺啊!”滿打滿算百十個人,這算什麽振興?

被戳中真相的琴侍清了清嗓子,說道:“不是……教主,當年司水教雖然人少,但在民間的威望很大,我們八侍個個都在江湖高手排行榜之上。尤其是畫侍前輩,他在榜上前三徘徊,還有其侍前輩,他的玲珑陣法威鎮八方。若不是司水教出了內奸,那些人怎麽可能進得了我們源水村?”

周雲見清了清嗓子,說道:“那倒是,見就見呗,明天,明天行吧?呆會兒皇上肯定過來,今天是肯定見不成了。”

琴侍一聽,立即一臉的興奮,說道:“當真?那……琴侍這就去轉告幾位前輩!”

當晚,琴侍沒露面。說實話,周雲見也算松了口氣。武帝每次過來的時候,只要看到琴侍,便莫名奇妙周身飙冷氣,仿佛進了冰窖一般。

武帝來的時候神清氣爽,他一進門便對周雲見說道:“京郊的第一座水庫開始投入使用了,是個中小型水庫,一切都準備好了,只待一場大雨!到時候便可将雨水駐存起來,待來年幹旱時使用。”

周雲見滿頭黑線,說道:“官員這麽給你彙報的?”

武帝說道:“是,有何不妥嗎?”

周雲見說道:“那若是一直不下雨,水庫豈不是幹着了?”武帝是騎馬打仗的主兒,于民生而言,還是缺了點經驗。

武帝皺眉,說道:“你的意思是說……人工畜水?”

周雲見說道:“是,但也不用畜滿,一半即可。留下一半,給雨水留有餘地。這樣旱時解旱,澇時畜水。一舉兩得,豈不美哉?”

武帝贊許的點了點頭,說道:“這主意倒是不錯,只是人工畜水未免麻煩了些。不如在水庫旁打幾眼井,再造幾個水車,用牲口日夜汲水,應該可行。”

關于水車,周雲見自然也是知道的。水車的應用可以說是在歷史舞臺上占有很大的比重,從三國時期,一直到新中國成立之前,農民都是用水車來灌溉農田的。尤其是大型的龍內水車,可用于深水。只是旱時地下水位下降,連水車都派不上用場。

帝後飯後在宣紙上繪制了一幅關于用水車往水庫車水的示意圖,感覺這個方法是可行的。但不論任何水車,都是要用人力。即使用牲口,也必須有人照看。浪費人力物力不說,耽誤時間是正經的。周雲見記得後來有一種風力水車,借用自然之力來汲水。于是便對武帝說道:“這個法子雖好,可臣還是覺得不太完善,陛下不如稍安勿躁,待臣稍作完善,再把方案呈給您?”

武帝知道周雲見是個有想法的,便點了點頭說道:“也好,皇後自是去想,朕等着便是。”

天色漸晚,帝後便回房間休息了。夏天天熱,沖涼沐浴是必要的。周雲見親自侍候武帝沐浴,幫他脫掉了繁索的朝服。脫的時候卻發現,武帝竟未穿中衣。仗着寬衣大袍看不出來,袍子裏竟只穿了條小內褲。長靴一穿,幾乎不會穿幫。

周雲見:“……陛下,你竟然……挂空擋???”

武帝皺眉,問道:“何為挂空擋?”

周雲見羞澀應答,說道:“就是……空空如也的……下體……”

武帝:……

罷了,習慣了。

然而周雲見卻沒完沒了了,他見武帝不說話,便以為是默認了他的為所欲為,上前說道:“皇上,您知道挂空擋還有一句名言嗎?叫風吹褲褲響丁當,甩來甩去的是不是很舒服?”

武帝:“……皇後,你這些混賬話,是在哪個勾攔瓦舍裏學來的?還是你又從哪裏弄來了話本兒,藏在了什麽地方?”

周雲見小聲逼逼道:“是有幾本,不過都藏在清雲山莊了。偶爾翻看翻看,臣也要學會怎麽侍候皇上。”

武帝氣極,極其不敢相信的問道:“你竟承認了?”

周雲見說道:“有什麽不敢承認的?臣的心,皇上不是本來就知道嗎?”

武帝剛要發作,忽然想到自己在天行殿時的所思所想。皇後,他對朕是一片癡心,朕不好怪乎他。他若看,便讓他看。朕是一國之君,對待百姓尚且愛待,更何況是愛慕自己的皇後。雖然朕并非好色之徒,但面對皇後的一往情深,哪怕他的行為過激了點,朕亦不能對他有所苛責。于是他嘆了口氣,說道:“皇後,朕知你對朕情難自抑,不會怪罪于你。朕也知道你并非真的浪蕩之徒,你有大才,卻為情所困,見到朕便有失體面也是可以理解的。罷了,随你,只要你有分寸便可。好了,天色不早,早些睡吧!”

周雲見:……

事情的發展,仿佛和想象中的不一樣。為什麽他撩武帝,沒給他撩出電光火石,卻撩出了一個自戀狂,這讓周雲見十分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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