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天香引
寧玉瑤的手指落在了楚昭的面龐上,在撫摸至眼角處, 忽地感覺到指尖沾染了一絲絲的涼意。她的眉頭微微一蹙, 低眸凝視着楚昭的面容, 輕輕地問了一句:“你哭什麽?”枕在膝上的人并未陷入夢境中, 兩人心情各異, 舟中一片詭谲的寂靜。
在不經意間,凝聚在眸中的淚水已經淌落了, 楚昭也分不清自己的情緒。她忽地坐起身,伸手抹了抹雙眼, 瞪視着寧玉瑤, 嘟囔道:“我沒有哭,只是太困了!”怕寧玉瑤不信, 片刻後又重複了一次,“只是乏了。”
寧玉瑤低語道:“那躺着休息一會兒?”
“不用了。”楚昭擺了擺手,嘆了一口氣道, “我還是去船頭吹一會風吧。”楚昭起身,寧玉瑤也跟着動作。在船頭擡眸望去, 但見青山隐隐, 水天一色,畫舫往來, 樂聲不絕,亦是一派繁華熱鬧的勝景。
忽然間,一道尖銳的笛聲劃破了這份祥和。距離小舟不遠處的畫舫中,竟起了一陣騷動。撲通撲通幾聲響, 有人從上頭跌落了水中,雙手撲騰着,口中猶不住地叫罵。楚昭見狀,将寧玉瑤擋在了身後,面容緊繃起來,生怕那頭的騷亂蔓延到他們這一邊來。而乘着竹篙的李夢陽也眉頭緊皺,如同鷹隼一般的目光緊凝着那畫舫。
寧玉瑤探了探頭,好奇地問道:“發生什麽事情了?”
“不知道。”楚昭搖了搖頭,目光始終随着那艘畫舫而動。已經有好幾條人影落入了水中,刀光劍影交錯,驚起了一片呼喊。李夢陽操控着小舟逐漸遠離那危險之處,可是畫舫中躍出來的人卻将戰火波及到整個湖面,只要是有船能夠做落腳點、借力點的,皆有流竄的身影。
李夢陽低語道:“可能是一群江湖上的人。”
楚昭一颔首道:“少管那些人的閑事,往岸邊去吧。”小舟在湖面上疾行,然而楚昭并沒有如願脫離紛亂,一道紫色的身影朝着小舟上越來,而她的後頭随着三四個兇神惡煞的黑衣人,他們在楚昭所在的小舟上開啓了新的戰局。頓時小舟劇烈搖動,像是下一瞬間便會四分五裂。楚昭伸手将寧玉瑤攬在了懷中,而李夢陽也有了動作,手中的竹蒿當做武器,攔住了那不長眼的刀光劍影。黑衣人哪裏會管別人的死活,只要是擋在身前的礙事者,也一并鏟除了。
凜冽的刀風在江面上回旋,李夢陽只守着船頭的那幾分地,不讓黑衣人靠近。而一身紫衣的女子看出了楚昭等人非尋常者,則是故意往他們那一側躲閃。寧玉瑤是極惱這些厮殺場面的,當初在林中遇刺一事始終如同利針一般紮在了心頭,她躲在了楚昭的身後,握住了她的手不住地收緊。
“真是惱人。”楚昭眉心一蹙,以短笛作武器,點在了迎面掃來的大刀上。以紫衣女子的本領,對付一個尚可,但是應對三個黑衣人時,左支右绌的,便有些應付不來了。此時她故意往楚昭身邊閃,将黑衣人給引到了楚昭這一頭來。好好的游湖興致被這一場風波給敗了,感受到了寧玉瑤內心的恐懼,楚昭的怒氣更甚。叮叮當當幾聲響,短笛點在了刀背上,順着刀背游走的力量震得黑衣人虎口發麻。他瞪了楚昭一眼,揚刀攻勢更為迅猛,楚昭喝了一聲“滾”,右腿朝着那人的下盤掃去。而紫衣女人一陣嬌笑後,也配合着楚昭的攻勢,長劍如狂風暴雨般掃向了黑衣人。
黑衣人互相對視一眼,見有旁人插手,一時間拿紫衣妖女不下,後續可能會有救兵到來,一聲喝後,頓時齊齊撤退。紫衣女子見狀,松了一口氣,嬌笑了一聲,扮着鬼臉道:“膽小鬼,無能鼠輩!”
楚昭的面上仍舊留着幾分惱意,掃了紫衣女子一眼,淡淡地開口道:“危險已經解除,姑娘是否可以離去了?”
紫衣女子這才擡起頭來打量着楚昭,眸中掠過了一抹驚奇,她軟聲笑道:“奴家多謝公子仗義相助,只不過——”
楚昭冷聲道:“不過什麽?”
“送佛送到西嘛,勞煩公子将奴家送回到岸邊,如何?反正你們興致也都敗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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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女子一雙眸子狡黠靈動,可楚昭瞧着無由地生出了一抹厭惡,她不知道笑容下藏着的到底是什麽樣的心思,正打算拒絕了,忽地聽得寧玉瑤的聲音響起::“回岸邊去吧。”經這麽一鬧,還真是什麽興致都沒有了。眉目間籠罩着一股恹恹,寧玉瑤虛靠在了楚昭的身上,閉着眸子不願多言。
楚昭見狀微微一颔首,她的手搭在了寧玉瑤的後背,輕輕地撫摸着,似是無聲的安慰。
紫衣女子安靜了片刻後,便有些不耐了。托着下巴打量着楚昭,饒有興致道:“先前聽見了湖面上的清越笛聲,是恩公您麽?”
楚昭聽了“恩公”兩字,渾身不适。她否認道:“不是。”
“這樣啊。”紫衣女子面上流露出一抹遺憾來,頓了一會兒又問道,“難道恩公不想知道小女子為何被人追殺麽?對了,小女子謝绮羅,不知恩公如何稱呼?”聒噪如同枝頭鳥雀,楚昭實在是不耐應答,眼見着小舟靠岸,她攬着寧玉瑤便從舟上躍下。
“少主!您沒事吧?”一陣喧嘩從前方傳來,霎時眼前便多了一群提着劍的粉衣女子,柳眉倒豎,杏眼含怒。
這一日的無妄之災還真夠多的。楚昭制止住李夢陽,眉頭一蹙,轉眸斜了紫衣女子一眼。
紫衣女子面上帶着一股柔媚的笑容,她撫了撫衣袖走到了那群粉衣女子跟前,開口道:“我沒事,你們拔劍做甚麽?這位公子是救了我的恩人,切不可失了禮數。”說着,意味深長地橫了楚昭一眼。那群粉衣女子聞言頓時收劍,齊齊拱手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楚昭一拂袖,淡聲道:“不用了。”她沒有救人之心,只是那女子将禍水東引,為了昭陽公主,她不得不出手罷了。
等到紫衣女子她們離去了,寧玉瑤才揉了揉眉心,低聲道:“那群女子是什麽人?聽口音似是南人。”
“不知。”李夢陽拱了拱手,又道,“屬下以為那女子眉眼間有幾分邪氣,不可深交。此番插手,恐怕不經意間已經得罪人了。”
“無妨。”楚昭擺手道,“雖然不知那女子的善惡,但是那群黑衣人,觀其行徑草菅人命,怕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我與公主回客棧去,你便如同過往時候那般,暫且隐匿在暗處吧。”
李夢陽拱手道:“是。”
游湖的興致被敗光了,但是等回到了城中,行走在寬敞的街道上,寧玉瑤又來了興致。今日的淮安城與初來時候有幾分不同,很多酒樓前都紮上了五彩的花燈,而道路上也多了不少賣花的小販。“這才離去多久?眼前的一切都大變樣了。”寧玉瑤捏起了一朵花,湊在了鼻子底下輕輕一嗅,她忽地轉身問楚昭,“是不是六月十五将至?”
“是的。”楚昭一颔首道,“今日十三了。”原本她們的婚期定在五月中,如今已經過去了一個月,不曉得京中流傳着什麽樣的話語。
“原來如此。”寧玉瑤一點頭,露出了一抹恍然大悟的神情來,“風俗志上記載,淮安城六月十五祭祀芙蓉花神,如今街上都是各色的花朵,想必是為了花山節做準備的。”
楚昭蹙眉道:“怎麽沒聽過這個節日?”
“各地風俗略有不同。”寧玉瑤見楚昭面上有疑惑,她解釋道,“傳聞在淮安城,曾經有一對相戀的男女,奈何男子出身低微,女子的父母便棒打鴛鴦,要将女子嫁給一個富商之子。女子走投無路,打算投河自盡。正值芙蓉花開之時,女子為芙蓉花神所救。後來還經歷了一系列的事情,最後在花神的幫助下,他們終于在一起了。淮安的花山節,與咱們的元夕類似。”
“所以拜花神能求姻緣?”楚昭眸子一涼,調笑道,“咱們要不要去拜一拜芙蓉花神?”
寧玉瑤掃了楚昭一眼,哼聲道:“你想求和誰的姻緣?”
楚昭眨了眨眼,促狹一笑道:“自然是與咱們的昭陽了。”
寧玉瑤一聽,面上頓時飛紅,明知道是一句笑語,可心頭依舊忍不住一陣悸動。“咱們也買些花兒回去吧。”她輕聲道。
楚昭莞爾一笑道:“正有此意。”正當兩人在賣花擔上挑選花枝時,街上一陣騷動。挑着擔兒的老婦面露驚恐之色,想要扭頭逃跑,可是看看楚昭手中還未付錢的花枝,雙腿又像是黏在地上一般。她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愁苦的神情,催促道:“二位貴人啊,可挑選好了麽?”
“有急事?”楚昭察覺到老婦的神态變化,蹙眉問道。
“什麽急事啊!”聽着那漸漸逼近的聲音,老婦叫苦不疊,索性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大聲嚎道,“是要人命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