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紅梅瓷瓶映孤燈

“交易?”甘得拉達饒有趣味地問道,“一個囚犯有什麽資格跟我談條件?”

顧江離擡起了手,将自己額前的碎發撥到一邊,拉動了鐵鏈,叮叮當當的,他将頭轉過去,面朝着小小的窗外,用着輕不可聞的聲音說了一句——

“我想回家。”

高傲的吐蕃王将他的頭掰回,強硬地讓顧江離看向自己的眼睛。

他流有漢人的血,眼睛不像顧江離以前見過的胡人一般,不是藍色綠色,而是如同黑夜一般深邃的黑色。

顧江離看着他的眼睛,竟然流露出了一絲哀求,讓喜愛玩弄人心的吐蕃王的內心也有了一點的猶豫。

甘得拉達的手漸漸松開,又把手往上,輕撫着那一雙與他一樣的眼睛。

“用你的智慧,為孤王奪下雲南吧,雲南歸孤,自由歸你,可好?”

“你難道不知道,我們大順的敵人也是班曦昭嗎?”

“你們大順?”甘得拉達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忘了告訴你,你們大順易主了。”

顧江離的心髒一緊,他在吐蕃待了夠久了,江南發生了什麽他什麽都不知道,他還想去詢問更多,甘得拉達搶先開口了,“黎貝是女性,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顧江離回答到。

“你的演技還是需要多加磨煉。”甘得拉達嘆了一口氣說到,“你的眼睛告訴我,你撒謊了。”他盯着顧江離的眼睛,他的眼神不在這個房間之內,不知道游離去了何方。

“那現在掌權的是誰?”

“名義上是黎貝的弟弟黎權,不過黎權也算是個廢物,當了大半年的城主,江南的一大半權利落入了一個外地人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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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管他廢不廢物,我要回家!”顧江離翻了個白眼回答道,“江南家裏我還有一大堆産業呢,我會盡快幫你打贏班曦昭,打不贏,我就算一輩子被你關着,也不會有半句異議的!”

“這麽說你是在與孤王打賭?可以,贏了,孤王放你自由,輸了,孤王要你一輩子都陪我呆在這裏,可好?”

“大男人磨磨唧唧的做什麽?我是商人,商人的本錢就是誠信,既然答應了你,顧江離決不食言!”

“好!一言為定!”甘得拉達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雲南的冬天,不像京城大風大雪,也不像江南陰寒濕冷,老百姓就算是在冬天也有農地可以耕種,一年四季他們都是快快樂樂的在忙碌。

今天,依然是晴空高照的豔陽天,姑娘露着小腿在街上随意地走動,農夫扛着鋤頭往着農田的方向走,小商販打了一個哈欠,饞嘴的貓趁着這個空檔叼走了攤子上的一塊鹹肉。

每日都是如此,白天太陽挂的高高地才起來,晚上的搬條椅子在果樹下吹牛聊天,直到深夜了才回家睡覺,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今夜,氣氛着實有些不尋常,狗焦躁地朝着西北的方向汪汪地大叫,主人才剛剛睡着,又被一聲聲的犬吠給吵醒,他翻了一個身子,将頭埋進被子,低低地咒罵了一句,又沉沉地昏睡過去了。

黑夜中的一個人,騎着馬。

雖說雲南的冬天不算冷,但是一陣風吹過,還是讓人心生涼意。

“你說,現在到時候了嗎?”明明是最緊要的關頭為首的人說的話卻是毫無起伏的平淡。

身後之人點了一個頭。

夜色太濃,遮住了人的心。

火光太重,燃燒了黑的夜。

赤紅的戰火吞噬了冬日慘白的月光,一聲聲的尖叫在墨色的夜暈染開來,回蕩着,震耳欲聾。

雲南告急。

那邊的人卻連一點星火也沒碰着,或許說根本就不知道哪裏哪裏又打仗了,就算知道了又怎麽樣,反正現在跟他們一點關系也沒有。

“吐蕃的蠻子要打雲南了,你們知道嗎?”閑下來的商販跟着隔壁的人說道。

“怎麽可能,肯定是假的,我沒聽到這個消息,你可別胡說。”

“真的,真的!官府都在招兵買馬了,你還能說不是要打仗了?”

隔壁的人瞪了他一眼,氣氣地開口,“真的又怎麽樣?你可別跟我談這些喪氣事兒!”

“什麽叫喪氣?”小販嚷嚷,“這叫未雨綢缪!你說萬一那些蠻子打上來了可怎麽辦?不過瞧你這沒讀過書的樣子,估計也不知道未雨綢缪是什麽意思。”小販好像争辯贏了隔壁的人,神情霎時間就驕傲了起來,仿佛四書五經都在他的肚子裏消化地透透。

“打上來就再說呗,還能怎麽樣?你還能跑不成?這仗一天天地打也不會完,你除了等一個天降紫微星來救救受苦受難的百姓,你還能幹嘛?”他白了小販一眼,“上頭的老爺要我們生我們便像畜生一樣活着,要我們死連個名字都不會給我們留下,趁着現在老爺們還不想動作,活過一天算一天呗。”

小販識得一個新成語的驕傲還沒持續半刻鐘,便被隔壁人一番消極的話打擊地垂頭喪氣,他哀嘆了一聲,看着眼前來來往往的人,又将幾刻前的喪氣給忘了,人還是要活着的,像畜生一樣也好,像神仙一樣也好,不都是這樣活着?

“天降紫微星,真是好笑,”病梅小口飲着劣質的茶,看着暖陽照着古老的城牆,不由地感嘆,“人總是渴望着他人來拯救自己,卻不知道唯有自己才能救自己,如果活着是像他們這般渾渾噩噩不知目的地活着,吾還不如去死。”

“死有多容易,你知道嗎?”黎貝一口喝下碗中的茶,接下病梅的話,“活着才是人間最難的事,病梅,我現在失去了江山王位,活着如同一條喪家之犬,可我不想死,我想東山再起,我想開創太平盛世!再說了——”黎貝沖着病梅笑了一下,“我記得你以前低于五十兩一斤的茶葉都不喝的,跟着我你受苦了!”

病梅少見地失态了,她捏着茶杯的手漸漸發白,塗了粉的臉也透出了紅,“你——管吾!”

随後竟是抑制不住地大笑了起來,“黎貝啊黎貝,吾病梅算是栽在你手上了!”

荊州城內,冬日的冷風帶着寒冷的水汽打在黎貝的臉上,她與陽光并行,雖是落魄,英雄脊骨依舊是筆直。

吾——對你——

病梅不敢再想,小跑上去,與她并行。

“你看——”他居高臨下,看着戰火點燃平和的村莊,看着硝煙掩蓋了蔚藍的天空,“從前我們就一直生活在酷寒艱苦之地,你知道,我們有多羨慕你們嗎?”

“不知道。”

“哈,”吐蕃王笑着,動動嘴角,眼神卻是異常的冰冷,“本王不管你知不知道,以後這片大地将是我們吐蕃人的!”

“随便你啦,”顧江離擺擺手,“雲南又不是我老家,你想拿走就拿走,不關我事,我只要回江南,我只想回江南!”

“如果我失信了,那你該怎麽辦?”

“如果一個王連一個承諾都不能履行,那麽殿下這個王位,我也不知道殿下可以做多少時間!”

“唉!”甘得拉達深嘆一口氣,“我果然說不過你們漢人。”

“殿下過謙了。”顧江離白了甘得拉達一眼,閉嘴不再說話。

“反正現在我們大寧誰都可以踩一腳就對了。”班曦昭有氣無力地把戰報放在了一旁,癱坐在榻上,雙手按牢自己的腦袋,用力地揉着,期望可以緩解他的痛苦。

“唉!”一口嘆息。

他在哪邊的名聲都不好聽,在大寧朝的地界,他是奪/權/篡/位的賊子,在江南的地方,他又是欺壓百姓的惡棍。

不過他向來不在乎名聲之類的東西,早在他跟周棋一起做反賊的那一刻間起,他就不會在乎變成史書所說的逆臣了。

那他要的究竟是什麽?

連班曦昭自己也迷茫了。

外面開始一片一片地飄起了雪花,落在地上,一點聲音也沒有。

他的腦海中卻充斥着一片嘈雜。

從前是他自信義氣,他以為周棋會是一個好的領導人,結果呢?

班曦昭擡眼,卻看見桌角的一方,放着一個細嘴白瓷瓶,上面插着一枝含苞待放的梅花。

他的滿腔怒火在這一刻間爆發,他走了過去,一腳踢過桌角,白瓷瓶未能牢立,搖晃了兩下,哐當一聲,掉落地上。

白色的瓷瓶碎成了無數片,嬌嫩的梅花靜靜地躺在碎片之中,安靜地如同流淌在地面的鮮血應和着微弱又跳躍的燭光,是黑夜中最冷豔的色彩,預示着不知道誰的未來。

去吧,去吧。

班曦昭心裏想着,看看這滿朝的文武,不是廢物就是蠢材,只有我能去了,去雲南,去奪回屬于我們的土地。

他眯着眼,喚人來收拾掉了地面的殘渣。

“以後,不用在我的房裏放置梅花了,”看着令人生氣。

“你說大寧會派誰來打我啊?”和煦的微風輕拂在吐蕃王的臉上,他躺在一張藤椅上享受着惬意地時光,完全看不出他是正在打仗。

“我猜是班曦昭。”顧江離回答道。

作者有話要說: 不會斷更的啦,就是更新地比較慢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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