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療傷

楚雲祁回過神,挑眉輕笑道:“那就有勞公子了。 ”

被少年這麽一說,他這才感覺到傷口正火辣辣地疼,他順勢躺了下來,嘴角噙笑,看着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向他點了點頭,淺淺一笑,轉過身喚道:“雲兒,将我調制的傷藥拿過來。”

“哎,來了。”

人未到聲先到,只見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男孩走進來,孩子穿着靛青色的衣服,頭上紮着洗的有些泛白的靛青色的頭中,顯得調皮可愛。

白衣少年接過傷藥,輕放在床邊,拿了把剪刀,轉頭對楚雲祁道:“我要剪開傷口旁邊的衣服,可能會觸及傷口,閣下忍一忍。”

楚雲祁點點頭,目光落在少年的手上,那雙手白皙修長,如白玉般在燭光下透着瑩潤的微光,讓人不由得想握在手裏,暖在心尖。

“敢問公子尊姓大名?”楚雲祁問。

“你竟不知我家公子是誰?你是從外地來的吧。”雲兒很驚訝地看着楚雲祁道: “整個颍城沒有人不認識我家公子的。”

楚雲祁聽罷,一絲淩厲在深邃的眼眸裏閃過,下一秒他便哭喪着臉,向雲兒哭道。

“不瞞二位,我是從國都鄢城來經商的,這不去醉花緣聽了場戲,還被人莫名其妙打了一頓,唉――這年頭沒個安生日子過活。”

雲兒癟了癟嘴,在床邊跪坐下來,替楚雲祁擦拭眼淚道:“你別哭。”

白衣少年看了楚雲祁一眼,不發一言,只是安靜地為他處理傷口。

楚雲祁抽抽搭搭了一會,抹了抹眼淚,瞅了眼白衣少年,轉頭看向雲兒問: “那麽敢問你家公子是哪位金枝玉葉的貴人呢?”

雲兒得意地笑了笑說道:“我家公子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你出去打聽就說醉花緣巷子裏的活菩薩是哪一位,便知道了。”

“活菩薩?”楚雲祁眼眸閃過一絲不屑,旋即目光淩厲起來,笑道: “你家公子倒像位谪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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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人盛野,易子而食的年代,個人性命都堪憂,更何況是去解救其他處在永深火熱之中庶民。

“可不是麽!”雲兒還小,看不懂楚雲祁的表情,聽不懂楚雲祁語氣中的試探和回味,扳着手指,神色認真道。

“就拿去年來說,巷東口的二嬸得了風寒,請不起郎中,是我家公子給她看的病,還天天去她家照顧她。”

“醉花緣裏有個花旦被班主打的卧床不起,我家公子就每隔一段時間給她送些錢財過活。”

“還有今年要和什麽傾國打仗,官府把老百姓家裏的糧食都征沒了,正是青黃不接的年歲,公子就把自己收藏的字畫拿出去當了,換回來的錢買了糧食,就都發給那些村民,自己每天就只吃一頓飯,那麽糙的面餅,公子有時候咽都咽不下去。”

雲兒說着說着就哭了,他吸了吸鼻涕續道:“他們說我家公子是什麽活菩薩,才不是呢!菩薩就知道整天讓人拿點心供奉他,現在年頭沒個安生日子過活,我也沒見菩薩來救苦救難,我家公子可比那菩薩好千倍萬倍!”

雲兒杏眸盈潤着點點淚光,一臉稚氣,說到最後竟漲的小臉通紅。

楚雲祁深邃的眼眸泛起連漪,他轉頭看向白衣少年,他正在用剪刀剪開自己右手手臂傷口處的衣服,動作輕柔地清理掉傷口處的污泥。

白衣少年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清淺,仿佛雲兒剛才所說的人不是他,那些事也不是他做的一般。

楚雲祁愣了愣,一個人究竟是怎樣做到如此寵辱不驚的。

上善若水,白衣少年清淺的表情裏包含着的楚雲祁看不懂,那種感覺,就像拯救天下蒼生不是他的志向,而是一種平淡無奇的日常瑣碎小事,所以,他才會在醉花緣的巷子裏救起一個素未相識的人。

察覺到楚雲祁在看自己,白衣少年擡眸,淺淺一笑道:“小孩子不懂事,都是些小事情,閣下莫要當回事。”

待他幫楚雲祁處理好傷口,已是卯正二刻,長庚星在東方天際閃爍着微光。

白衣少年用手帕擦了擦額頭的汗,起身長舒一口氣,對楚雲祁道:“可以了。 ”

楚雲祁翻身下床,行了一禮道:“公子救命之恩難以回報,碧玉一枚,不值幾錢,贈與公子,以表心意。”說着取出腰間那通身血紅的玉遞給白衣少年。

“這個太過貴重,我不能收。”

白衣少年看了一眼那玉,搖了搖頭,那玉通身潤澤。一眼便知價值連城,而今他卻說不值幾錢,着實讓少年受不起。

楚雲祁拉過他的手,認認真真地将玉放至他的手心,輕輕一笑道:“君子如玉,如切如磋,美玉當配公子,收下吧。”

白衣少年擡頭,四目相對,随後他淺淺一笑将玉推了回去道:“在下只是一介庶民,閣下用君子稱呼,折煞在下了。”

楚雲祁見狀只好作罷,行了一禮道:“叨擾公子多時,來日定登門言謝,在下告辭。”

“留步。 ” 白衣少年喚道,楚雲祁轉身,那白衣少年從懷中拿出一個白瓷瓶道:“這個閣下收好,每日敷于傷口處。”

楚雲祁笑了笑,接過白瓷瓶收在懷中道了聲“告辭”便出了屋子。

一夜沒回府,楚雲祁想着全府上下定焦急萬分,誰料到自己回到府中,府上非但沒有喜極而泣,仆人們在看到自己一身狼狽後,只忍住笑行了一禮,道聲“侯爺”便各自忙各自的事情了。

瑤兒打着哈欠,晃到楚雲祁身邊,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問道:“這又是去搶哪家的女子被打出來了?”

“我說你是皮癢了?” 楚雲祁作勢要扇瑤兒一巴掌,被他靈巧避過,也不在意,一邊向卧房走去一邊問道:“你兄長要是回來了,告知他來書房見我。”

“幹甚?”瑤兒問。

“讓你哥肅清府中不尊侯爺的人。”楚雲祁轉身給了他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然後留下一臉無語的瑤兒。

楚雲祁換下滿是泥污和血漬,破破爛爛的衣服,看到自己放在桌旁的白瓷瓶,深邃眼眸閃過一絲複雜,笑了笑道:“好一個上善若水的謙謙公子。”

範夤回府已是辰時三刻,聽聞楚雲祁喚他,便洗了把臉趕至書房。

身着華服的楚雲祁正在作畫,範夤進來時,楚雲祁擺擺手示意他在一旁坐下,紫毫執手,一卷白紙緩緩鋪開,楚雲祁擡手落筆,一筆一劃都浸潤着別樣的溫柔,時間不知過了多久,楚雲祁擱筆。

範夤瞧了一眼,畫中是位少年,他坐在木椅上,垂眸淺笑。

不知為何,範夤看那畫中少年眉眼間仿佛氤氲着時光,只見畫的右下角用小篆寫着一行字“其雨其雨,梨園之東,有美一人。其車既攻,匪車之攻,胡為乎泥中?”(注)

“這不是蘇公子嗎?”範夤看着畫中人,脫口而出道。

楚雲祁擡眸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把話說完。 ”

“颍城西,颍城西,菩薩現世災難息。”範夤輕哼了幾聲小曲,續道:“這是街坊孩子們玩要時哼的歌謠,曲子中的菩薩就是這位蘇公子。”

“哦”楚雲祁挑眉道: “聽你這麽說,全颍城竟然是不知穎樂候只知活菩薩”

範夤點點頭道:“這個人很奇怪,但凡是困苦潦倒或者有困難的人,不管是認識或者不認識,能幫的上的他都幫了,別人要答謝,他也不推脫,就大大方方收了。”

“蘇公子謙煦溫雅,按常理來說,應該是個很容易親近的人,可不知為何,那位白衣公子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從未見過他有什麽朋友,總之這個人給屬下的感覺更像是......谪仙。”

“曲高和寡罷了。”楚雲祁右手摩挲着那塊緋色玉石,深邃的眼眸沒有聚焦,他仿佛想到了什麽似的,良久輕聲道:“他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是那位逍遙谷的琴師麽?”範夤頓了頓道:“侯爺與那位琴師惺惺相惜,為何不叫屬下找了人來,兩年琴簫唱和,卻未曾見人一面,侯爺不遺憾嗎?”

楚雲祁笑着搖了搖頭道:“與他相遇本就出乎意料,浮華亂世,得遇知音實屬不易,何必強求見面呢?”

“嗯......”範夤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他的侯爺很孤獨,是那種沒人可與之并肩的孤寂,好不容易有一知己,二人卻從未見面,甚至未曾說過一句話。

範夤壓下心頭的煩躁,看向楚雲祁問: “侯爺需要屬下去調查那位蘇公子麽?”

“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楚雲祁眯了眯眼睛道,有些蒼白的手在緋紅色玉石映村下多了絲肅殺,仿佛他不經意的擡手,便會掀起一場血雨腥風。

範夤着向楚雲祁,眼眸閃了閃,他欲言又止,楚雲祁擡眸看了他一眼,也不點破,将畫輕輕放在一邊,起身問道:“府上銀兩分發的怎樣了”

“回禀侯爺,濮城之戰中所有參軍的将士家裏都已分發。”範夤見楚雲祁換了話題.範夤便不再多問。

“很好,帶上府裏的弟兄們,随本侯去幹件大事。”楚雲祁似笑非笑道。

範夤嘴角抽了抽,自家的候爺還真是嚴肅不過三秒。不過,他也是第一次見到有人能将王霸之氣和玩世不恭完美融合,深藏不露用來形容他是再好不過了。

身為楚雲祁身邊最親近的侍衛,範夤深知楚雲祁的雄心,更知他的韬光養晦。

王儲之争相當殘酷,楚雲祁主動請求楚王将颍城分封給自己,自此遠離朝堂中心,在封地韬光養海,以退為進,這該是怎樣的氣魄和雄心!

範夤有種預感,眼前看似玩世不恭之人,定會在不久的将來,于七國之間掀起一場曠世巨浪!

“諾。”範夤抱拳行禮後退了出去。

話說那衛三,本是位屠夫,在一次楚國王室外出游獵時于犀牛腳下救了二王子楚明,便成為他的心腹,自此一路高官厚祿,成了楚國國都鄢城的大富豪。

在楚雲祁被封穎地後不久,這位富豪放着鄢城安樂日子不過,拖家帶口地遷至颍城,不用想也知是楚明派來監視楚雲祁的。

二王子楚明心胸狹隘,為人狂安自大,瞧不起體弱的太子平,看不慣風流倜傥的楚雲祁,和其母趙夫人勾結楚相,欲廢太子,殺楚雲祁而登王位。

在楚雲祁提出分封後,便派遣衛三來颍城監視楚雲祁的一舉一動。

為了不着痕跡除掉楚明安插在自己身邊的暗線,楚雲祁不得不麻煩楚楚搜集衛三的喜好和日常起居,那天去醉花緣本是想熟悉一下環境,結果歪打正着和衛三打了個照面。

這天清晨,衛三還在和新買來的姑娘溫存,聽得外面一陣吵鬧,一個下人慌慌張張跑進來跪在地上,道:“老、 老爺,穎、颍樂侯他、他……”下人驚慌的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衛三正惱火他壞了自己的好事,門便被人一腳踢開,接着一隊身着铠甲的侍衛持劍進入屋內,床上的那位姑娘驚呼一聲便暈了過去,那衛三還沒反應過來,已被兩個侍衛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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