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胡服騎射

傾國狄城。

陽春三月,草長莺飛,解凍的餘吾河潺潺流淌過綠茵茵的草地,不知名的小花迎着金色的陽光綻放,牧羊人揮動着鞭子驅趕着羊群,馬兒在草原上撒歡奔跑,一切都是如此平和自然。

然而呼汗輪耶的心情卻沒有因為新春的到來而變得明朗,自去年冬景明派遣一隊士卒護送自己回到部族後,戎狄王便沒有再召喚他前去可汗廷參議。

他想不明白,自己只是吃了敗仗而已,為何戎狄王的态度就像是抛棄了他們部族一樣呢?以往與傾軍交戰也有戰敗的時候,可那是戎狄王也沒有如此疏遠自己啊?

呼汗輪耶整日都坐在穹廬賬中一口接着一口地喝着青稞酒,辛辣冰涼的酒水一點一點地将那顆赤誠效忠的心冷卻下來,與戎狄王冰冷态度相反的是景明經常差遣一隊人馬前來慰問。

人心經不起冷落也經不起熱情,久而久之,呼汗輪耶開始怨恨起戎狄王來。

狄城內,鳳清身着一件朱紅色華服站在屋檐下逗鳥,鐵籠中一只百靈鳥撲棱着翅膀上蹿下跳地鳴叫着,景明處理完城中軍務出屋散心正好看見這一幕,他笑了笑,快步走了過去。

那只百靈鳥是前陣子鳳清非要拉着自己一起,在草原上埋伏了一個晚上才逮到的。

一想到鳳清微微仰頭,修眉一挑,鳳眸微眯斜睨他一眼,冷哼一聲的表情,景明唇角便會不自覺地上揚,一顆心也會随之變得柔軟起來。

“鳳清。”景明走至鳳清身邊喚道。

“日理萬機的大将軍終于肯出來欣賞這明媚的春光了?”鳳清拿眼尾掃了他一眼笑道。

鳳清伶牙俐齒,景明說不過他,只能站在他身邊看他逗鳥玩。

少頃,鳳清開口問:“那個呼汗輪耶最近給你回的信與之前有什麽不同麽?”

“感覺他的語氣變得親近了些,話也變得多了些,願意和我說一些戎狄人的家常事了。”景明想了想道。

鳳清聽罷,笑了笑道:“用不了多久,他便會成為我們最得力的棋子。”

“此話怎講?”景明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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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清轉頭白了他一眼,伸出蔥白的手指推了他額頭一下,恨鐵不成鋼道:“你呀……這些年是怎麽在曲陽活下來的?”

景明怔了怔,不知為何,他腦海裏閃現出一幅詭異的畫面:鳳清挽着發髻穿着農家人長穿的粗布衣,叉腰站在門口嗔怪他晚歸。

景明下意識抓住鳳清白皙的手,怔怔地瞧着眼前眉眼顧盼流彩的鳳清。

鳳清被他這突然的舉動震的愣住了,他微微紅了臉,抽回自己的手,轉身就要走,景明回過神慌忙追上前問道:“為何呼汗輪耶會成為我們最得力的棋子?”

“你還記不記得與戎狄開戰前,我讓你活捉呼汗倫耶,其餘戎狄士卒一個也不留?”鳳清看了他一眼道。

“嗯。記得。呼汗輪耶是位好将軍,殺了他太可惜了。”景明點了點頭道。

“啧……”鳳清皺皺眉,看來這人能在曲陽活到現在根本不是城府太深,而是他頭腦太簡單。

景明見鳳清面色不悅,愣了愣,不知自己哪裏說錯了話。

鳳清嘆了口氣道:“我讓你留他一個活口并不是欣賞他的領兵之才,人與人之間再堅固的情誼也經不住懷疑,你想想看,若是你帶兵出征,然而到最後敵方将我傾士卒盡數殲滅,唯一留你一個活口,還好吃好喝地招待你,最後以最鄭重地禮儀護送你貴國,這個時候傾王會怎樣想?會只覺得你是出師不利致使出征失敗麽?”

景明倒吸了一口氣,他轉頭看向鳳清道:“你是說,戎狄王在懷疑呼汗輪耶與我軍勾結?”

鳳清聳聳肩笑道:“這會總算是開竅了。”

“可是呼汗輪耶并沒有投靠我們之意啊?”景明問。

“人心是肉做的,不是鐵打的,它經不起一次又一次的冷落和不信任,所以人心總會變的。”鳳清看了景明一眼,這世上恐怕只有這傻子十年如一日效忠傾國甘之如饴吧。

景明低頭,沉默不語。鳳清見狀有些後悔給景明說這些事情了,他正想着怎麽岔開話題,景明突然輕聲說道:“鳳清,謝謝你。”

謝謝你在暗流湧動的傾廷一聲不響地護我周全,謝謝你為傾國做這麽多。

鳳清怔了怔,他沒想到景明會這麽說,當下溫軟一笑道:“鳳清要謝謝你當年雪中送炭之恩。”

“嗯?”景明眨眨眼,不明白。

“你可還記得商幽王二十二年冬,在王畿的嘉魚客棧內,你救的一個孩子?”鳳清的聲音很輕,那雙鳳眸氤氲着溫柔,他說:“那時的我以為只要出谷了便能名揚天下,沒想到剛到王畿便被人偷了錢財,我交不上客棧的酒肉錢,被客棧掌櫃找人按在地上打,我以為就要那麽被打死在王畿了。”

“你……”随着鳳清的陳述,景明想起了那次在嘉魚客棧被打的渾身是血的孩子。

鳳清垂眸輕聲道:“那個時候,鳳清就決定好要去傾國了。”

世間情愛大抵便是我念你那一瞬的好,到最後才發覺在我心裏,你怎樣都好。

果然如鳳清所說,一月後呼汗輪耶讓貼身侍衛帶來密函,說要率領部族歸順傾國。

“回信給他,就說歸順一事不急這一時,我軍正打算學習戎狄習俗,問他能否派遣一隊人前來教我軍戎狄人的生活方式。”鳳清看完密函後,低聲對景明說道。

“嗯?為何?他都已經提出歸順我傾了麽?何不開城門迎其部族入城?”景明皺眉問。

“你不怕引狼入室麽?呼汗輪耶畢竟是戎狄人,他們身體裏流淌的是戎狄人的血,你不怕戎狄王振臂一呼,呼汗輪耶就會反将你一軍麽?再者,你迎呼汗輪耶部族入城,此舉太過招搖,在戎狄王看來就是奇恥大辱,倘若他率軍攻來,你應對的了麽?”

景明聽罷點了點頭,按照鳳清所說,将信寫好後交由呼汗輪耶的貼身侍者帶了回去。

呼汗輪耶很爽快,在收到景明來信之後,迅速挑出了一隊戎狄人送來,有馴馬師,有會制作馬奶酒的婦人,也有會鑄造彎刀的鑄劍師。

呼汗輪耶派來的一群人,不僅為景明他們帶來了戎狄人的風俗習慣還為他們帶來了彎弓騎射的新戰術。這種戰術在景明與戎狄人交戰的時候便發現了它的長處,士卒佩戴彎弓,騎在馬上還能百發百中,這種戰術能實施強勁的突擊。

于是狄城的士卒很快便将寬袖繁服換成了短小精悍的胡服,全軍上至将軍下至士卒,均上身着褶下身着褲,上短衣而下跨別,褪下連裳的深衣後,接下來便是以騎馬射箭代替笨重遲緩的戰車。做完這些之後,景明又下令将全軍上下的夥食換成牛羊肉幹和馬奶酒,這樣便于攜帶且少了運送全軍口糧的環節,使得全軍的靈活度提高了不少。

傾軍經此變革,戰鬥力提高了好幾倍,史書中将景明從漠北帶回來的這支軍隊成為“勁卒”,并描述其兵鋒所至,仿佛疾風掃落葉,所向必克。,将景明的這次變革稱為“胡服騎射”。

楚鄢城。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春風吹拂起桃花瓣,在碧藍如洗的天空中紛飛飄落,阿笙閑不住,這日又和侍女兩人跑出宮玩耍,侍女給她梳了一個靈巧可愛的發髻,穿了件纁色華服,襯的人似桃花般美麗可愛。

全鄢城的人都知道楚王出征嶺國,給楚人帶回來了一位能歌善舞的公主,楚人親切地叫她“鳳凰公主”。阿笙長的很水靈,那雙杏眸中盈着純真,這孩子除了性子野了些,其他都好,聰明伶俐,能歌善舞,那聲音就像是三月黃鹂鳥的鳴叫聲,嬌滴滴脆生生的,很惹人喜愛。

所以當阿笙穿着纁衣華裳出現在鄢城街頭的時候,鄢城的百姓都紛紛停下手頭的事情,向這位鳳凰公主問好。

阿笙一面點頭向百姓問好,一面拉着侍女在繁華的街市東走走西看看。鄢城近二十萬戶人家,作為楚國的國都,其民家底甚是殷實,街市上充斥着吹竽、鼓瑟、擊築、彈琴、鬥雞、走犬、六博、蹴鞠的人,街頭人群更是摩肩接踵,揮汗如雨,舉袂成幕。

阿笙像一只靈巧的小燕子在人群中飛快地走着,一不小心撞到了一個結實的胸膛上。

“哎呦,疼死我啦。”阿笙揉着鼻子連連後退,癟癟嘴說道。

“姑娘,你沒事吧。”一個語調生硬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阿笙擡頭,正撞進那人冰冷淩厲的眸子中,她下意識縮了縮脖子搖搖頭道:“無妨無妨。”

那人看清阿笙的模樣後,抱拳行禮道:“末将白起見過公主!”

阿笙被他幹淨利落地軍禮吓了一跳,她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這個人,“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她道:“我說你一個将軍怎麽這麽拘謹呢?我雲祁哥哥是楚國的王,我也沒見得他整日板着個臉,緊繃着身體呀。”

“末将只是千夫長,并非是将軍。”白起生硬回答。

“哎呀,都差不多啦。”阿笙拍拍他的肩膀,道:“走吧,你這個千夫長陪本公主玩一會吧。”

“這有違尊卑禮制。”白起退後幾步拒絕。

“我說你這人!”阿笙跺跺腳,她上前抓着白起的胳膊道:“我就要你陪我玩,你要敢拒絕,我就到雲祁哥哥那裏告狀,說你欺負我!”

白起活這麽大還沒見過這麽蠻橫不講理的姑娘,頓時臉一陣紅一陣白,他僵硬着身體被阿笙拉着在鄢城的街頭東奔西走。

有些時候,懵懂的情愫便産生于這樣普通平常的相遇之中,豔若桃花的公主以蠻橫的方式猝不及防地闖進冷血将軍的心裏,此生此世,再也無法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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