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他不好和奚和說重話,卻又實在看不下去,便趁着複查的日子又和程醫生聊幾句,問問他奚和這樣子是不是不對勁。他和動物過分的親近,讓裴若木憂心忡忡地想起了森林裏給母狼養大的小孩兒,生怕他心理上有什麽問題。
程醫生對比了前後的症狀,認為病愈的勢頭十分喜人,看這個年輕的監護人的眼神也輕快許多:“有很大概率是因為缺乏安全感。觸感是人類很重要的感官,小孩子感受‘愛’的一個直觀方式就是擁抱,帶有愛意的身體接觸,對于一個人來說是非常重要的生命體驗。我想,奚和在一定程度上對這些有需求,也就是肌膚饑渴。”
裴若木擰起眉:“您的意思是,奚和是渴望肢體接觸的嗎?我一直以為他應該是非常厭惡這些的,尤其是來自alpha。”所以他一直對此表現得非常謹慎,盡可能不給他任何的心理壓力。
“那是不一樣的。他渴望的是‘愛意’,通過擁抱或者愛撫傳遞的‘愛’,而不是帶有侵略性的冒犯。您可以試着進行一些自然的接觸,之後再根據奚和的反應來确定如何相處。”
從診所出來回家的路上,裴若木思索了一路,什麽是“自然的接觸”。
“自然的接觸”本來是一件非常自然就發生的事情,比如今天上午他還拍了拍薛冬的肩膀,但是如果刻意讓它去發生一下,就顯得十分不自然,奚和這個年紀不大不小又很尴尬,親吻、牽手這些動作并不合适,拍肩、揉頭發好像沒什麽作用……裴若木一邊想着一邊泊車、上電梯、開門。
阿黃一如既往地殷勤,叼着鞋子放下後四個爪子挨了燙一樣來回倒換,不停地轉悠,整個狗興奮地快要四肢抽搐,裴若木也照例摸了摸它的頭,然後看向奚和。
奚和小聲地打了招呼,安靜地等着領自己的摸摸頭。
裴若木擡腳從阿黃身上邁了過去,俯身抱了抱他:“我回來了。”
非常輕,奚和可以輕易推開,但是卻又足夠把溫暖的氣息與觸感傳遞給瘦小的少年,像一陣裹挾着春意的東風,無痕又留痕。
裴若木很快就放手了,奚和木呆呆的像是沒反應過來,片刻後擡起頭來,張了張嘴,話沒說出來臉先紅了一大片,扭頭跑回屋子裏去了。
裴若木站在客廳裏,深刻地思索起來程醫生到底是不是有正經行醫執照的心理醫師,他很有理由懷疑這人是個江湖騙子——奚和這麽個反應,讓他覺得自己是個耍流氓的不正經叔叔!
他擔心自己冒犯了奚和,把剛從蝸殼裏探出觸角的軟趴趴的小蝸牛吓回去,一整晚都心緒不寧,想着要不要在睡前去道個歉,又覺得道歉十分的此地無銀,這種糾結的情緒持續了一晚上,直接導致的結果也相當愚蠢。
薛冬打來電話的時候簡直有些痛心疾首了:“老板,您這合同是怎麽回事兒啊?”
裴若木愣了愣,打開郵箱看自己掃描過去的電子版,signature處明晃晃的“奚和”兩個大字。
簡直就像想着暗戀對象的小初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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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比喻讓他更加汗顏,趕緊讓薛冬把郵件删除,自己重新打印了一份簽字,然後合上電腦打算去趕快和奚和說一說,再別這麽魔怔了。
奚和正躺在床上就着閱讀燈看書,阿黃盤在他的腿上,聽見門響直起耳朵來看了一眼,顯然是困極了,敷衍地搖了搖尾巴,又趴下了。
“早點休息吧,把牛奶喝了。”
奚和趕緊把狗推到一邊,自己坐直起來接過牛奶。一般這個時候裴若木把牛奶給了他自己便要出去了,但是今天奚和不太想讓他直接走掉,于是轉手把牛奶放在了床頭櫃上。
兩個人都有話要說,直勾勾盯着對方,都感覺十分難以張開嘴。
奚和手攥了攥,又松開,又擡起一點,又放下。
裴若木備好的詞卡了殼,悉數堆在嘴邊死活不肯往外出溜一步。
……
奚和最終小心翼翼地擡起了手臂。
閱讀燈燈管溫軟,将年幼的Omega稱的愈發柔軟幹淨,鴉羽似的長睫下一雙眼睛清澈又明亮,帶着期許與不安。
他張開手臂,想在睡前再讨一個擁抱。
溫暖的,安全的,強大的,帶着安撫的力度,仿佛這個懷抱之外的凄風苦雨再也與他無關,只有一片山明水秀平穩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