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春夢了無痕
41.春夢了無痕
景哲把方得月抱到卧室,像抱一只墨西哥雞肉卷。他翻出醫藥箱裏的電子體溫計嘀了一下,快三十九度,盒子裏還有沒過期的降溫貼,景哲手忙腳亂給他貼上,又跑去客廳看源源。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小方會睡在源源床上,不過這倆呆了整整一個晚上,他擔心小孩子抵抗力弱,被傳染了就更亂套了。他伺候源源吃了早餐,翻出一包板藍根沖在小奶杯裏,招呼小孩過來喝,防患于未然。源源乖乖抱着杯子皺着眉頭一口氣喝完了,他才想到,小孩子能不能喝板藍根啊?家裏也忘了備兒童藥品,應該問問小方的……
景哲追溯了一下童年回憶,自己小時候也喝過板藍根,應該沒什麽問題,作為一個粗線條的大老爺們,就這麽自我安慰着糊弄過去了。
甜甜見他一臉晦氣,于是撇下最喜歡的小朋友,跟進跟出,妄圖對他進行人文關懷。人都照顧不完,更不要說狗了,景哲分不出神去安排它,只好讓它又跟進了卧室。
方得月迷迷蒙蒙坐起來,感覺額頭上有個什麽東西,冰冰涼涼的,別扭極了,他一把把它拽掉了,扔到一邊。他掙紮着起身,居然一下子沒爬起來,感覺自己的頭在睡夢中被誰猛地錘了一下似的,劇烈的耳鳴讓他又躺了回去,哼哧哼哧喘氣。
景哲進來,大驚小怪,“你看看你,我都說了,不要光腳踩地面,感冒了吧!”他端着一杯水,另一只手攥着幾板藥,“先吃藥,咱們再上醫院。”
方得月被他吵得頭更疼了,接過花花綠綠的膠囊,一口吞下,“不去醫院。”
他好像對醫院有什麽抵觸似的,當初打得頭破血流也寧願在家躺着,景哲有點搞不懂他,若是怕疼,打針能有打架疼麽。方得月現在的拒絕沒有往日的威嚴,很無力,聲音也變虛弱了,帶着點鼻音,好似撒嬌一樣,但歪打正着,景哲就很吃這一套。一時間鐵血政策執行不下去,軟了口氣說:“那,那就在家觀察一上午,熱度還不退,你不去也得去。”
方得月不說話,只眨眼睛,好像全身上下唯一能動的地方只有眼睛。他的眼睛很圓,因為倦怠的神色,顯得郁郁的黑,那是一雙即使在病中也很有攻擊性的眼睛,像什麽貓科動物。
甜甜蹭到床頭,把下巴擱在墊子上。景哲拍了它一下,“不許上床。”
景哲坐在床邊,看到被方得月拽掉的散熱帖,嘆了一口氣,又拆了一塊新的給他貼上。
“我去再倒點水,你多喝點水,喝水不多才容易感冒。”景哲起身,方得月突然伸手拉着他的睡衣,生生把他拽回去了。
甜甜站起來都快有床那麽高,看到景哲摔了,連忙湊過去,蘆葦一樣的尾巴掃過方得月的手背,他立刻把手藏回了被子裏。
景哲不可思議地看着方得月,對方半張臉都埋進枕頭裏,也看他。
“怎麽了?”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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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得月搖頭,他的頭發絲蹭在棉布的枕頭上,窸窸窣窣地響。
有時間帶他去剪個頭發吧,景哲想。
“你是不想一個人待着嗎?”景哲不知怎麽有點口吃,明明知道這個可能性在例如“小方不喜歡喝水”“小方想拉自己過來打”之類的選項面前低得可怕,可是他還是鬼使神差地問出了口。
“沒有。”方得月悶悶地回答,被子拉到了下巴底下。
“哦。”景哲坐了回去,可能發燒會讓人腦筋有點不正常,他想。
或者他也有點腦筋不正常?
他手插在甜甜長長的毛裏,坐在床邊發呆。
感冒藥的效力讓方得月慢慢又陷入一片似夢似醒的昏沉,只覺得下面的床墊一顫,景哲站了起來,他卻怎麽也睜不開眼。
拖鞋吧嗒吧嗒地走在地板上,聲音又折回來了,軟塌塌的床墊重新凹了下去,他感覺自己麻袋一樣沉重的身體彈了一彈,耳邊有一些細碎的他很熟悉的聲音——在大學的自習室裏常聽到的,翻書的沙沙聲。
他感覺到了一點踏實,終于再次睡了過去。
這次他睡得很沉,夢裏景哲又要走,他像是得了失心瘋一樣,爬起來,去拉他的手,讓他不要走。景哲對他溫柔地笑了笑,慢慢爬上了床,隔着被子擁住了他。方得月覺得又悶又沉,手腳滾燙。
方得月睜開眼,太陽的光斑已經從衣櫃移到了花瓶上,白茫茫的,花瓶裏的水折疊着冷冷的色塊。
景哲不在床上。
他抱着胳膊,被自己激出了一層又一層的冷汗,他竟然有些後怕,咬着牙紅着眼在被子裏細細地顫抖,心想為什麽我要去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