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還有他綠別人的一天
58.還有他綠別人的一天
老頭子住三天出院,景哲公司醫院兩頭跑,晚上就睡在病房的行軍床上,他個子高,又過慣了精致男孩的生活,怎麽蜷怎麽翻身都不舒服,索性半夜坐起來開筆記本工作,天亮前眯一會兒,又趕去公司上班。
茶歇的時候貓在吸煙室一邊打瞌睡一邊給方得月發信息,問他今天怎麽樣,源源怎麽樣。
方得月一字千金似的,除了好就是嗯,偶爾大發慈悲發了點源源的抓拍照片來,小孩在幼兒園門口的欄杆上挂着,笑容燦爛地揮手。
景哲一臉老母親笑容地欣賞完畢外甥的可愛,鄭重其事地打字“下次源源穿這雙鞋子還是配藍色海軍風條紋的襪子吧。對了,幼兒園之前布置了一個家長作業,我做完了,在書房的第一個抽屜裏。”
方得月冷淡地回答:“收到。”
他爸終于出院那天,景哲開着車差點眼前一黑,感覺自己離猝死一步之遙。他已經不年輕了,熬夜比不上部門新來的大學生,陪床幾天搞得面容枯槁,那天在醫院公共洗手間刷牙,感覺自己額角有了一根白頭發,吓得差點哭出聲。
家裏還是老樣子,房間門口挂着上世紀流行的珠簾,牆上貼着發黃的獎狀,本來是一整面的,有一半被撕了,黃黃白白不成樣子。
王月娥說:“你在家住幾天?老頭子行動不方便,我一個人可搞不來。”
景哲本能地想說好,想了想,說:“我那邊還有些事要忙,您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或者讓我嬸娘過來幫忙一下。”
杜月娥鼻子裏哼了一聲,又把被子抱回了衣櫃裏。
他的房間早就改成了雜物室,堆滿了不用的衣車,半邊抽屜拉不開的書櫃,還有一個帶鏡子的梳妝臺,那是景慧的東西。
他走過去,手指一碰鏡子上就是一道印子,他記得小時候景慧偷偷拿王月娥的口紅,兩姐弟在鏡子前互相給對方畫美人痣和高原紅,笑了一下午,晚上景慧還因為這件事被罰跪。
那時候他和她的臉長得那樣像,在鏡中端詳着是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後來就不像了,景慧的臉龐柔軟而圓潤,變成了純然的女性,有茉莉花的光澤。他漸漸長高,棱角顯出來了,也不再好意思用媽媽的口紅了。
他畏懼這個家。一邊眷戀,一邊卻是畏懼的。它溫柔的時候是冬日可以蜷進裏面,睡個天塌不醒的小被窩,殘酷的時候是日益收窄的牢籠。
他感覺景慧的游魂還在這個窄小的,上個世紀的三室一廳職工房裏徘徊,她的游魂是一個小少女,會跑會笑,撥動珠簾嘩啦啦地響,讓景哲悚然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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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這個家感到了有罪。
他自己的罪,和景慧加諸于他身上的罪。
如果當年……
景哲哽住了,埋頭說:“媽,我還有事就先走了,有什麽給我電話。”
他已經回不去家了,然而他也不想回自己家,不知為什麽,他不想讓小方看到自己這樣狼狽,可是又不想騙他。
橋東酒吧是景哲常去的一個gay吧,酒吧主人幾經輾轉,落到了如今的老板手裏,這個老板年輕時是個朋克gay,一氣之下把酒吧從頭到腳捯饬了一遍,從此以後女施主免進,可以說,橋東酒吧是景哲gay涯的幾個啓蒙點之一。
朋克少年如今也留着小胡子紮個頭巾和男人結婚賢妻良母起來,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淚噸噸噸灌酒的景哲,“我說你這是圖個啥?”
“嗚嗚嗚都是我的錯,如果當年,當年我能幫幫她,她一定不會死的……”景哲的眼淚差不多把吧臺淹了。
老板用胳膊肘戳了戳他,“诶,你這次回來,是又和好了?”
“嗯。”景哲點頭,“但是我……心裏并不開心……”
“你不是結婚了嗎?還跑我這瞎混。”
“沒有瞎混。”景哲紅着眼睛吸吸鼻子,“我怕我回去憋不住。”
本來就已經夠麻煩小方了。
“這有什麽啊,哭都見不得,還能過一輩子?”老板身為過來人,循循善誘,“回去吧,啊,好好過日子。”
景哲嫌他根本不懂自己的苦,頭埋在胳膊裏,“我腦子亂得很,讓我冷靜冷靜。”
老板拿他沒辦法,“诶,不是我說,景哲你也算是圈裏有頭有臉的人物了,怎麽,一個中意的都找不着,要跑去結婚?”
景哲咽下一肚子的辛酸淚,放眼望向煙霧缭繞的舞池,手臂像是叢林的枝葉一樣九轉十八彎,等着采撷春風一度,突然覺得索然無味。
“我想回家。”
“行行行,你先坐着醒醒酒,待會車放我這兒,打個的趕緊回家。”老板忙着去招呼新來的一波客人,跟調酒小哥打了聲招呼,“看着點他,別讓他點酒了。”
不讓景哲點酒,架不住有人請他酒,景哲雖然被綠得發光,但是風評好啊。臉蛋身材不差,出手大方,性格溫柔,建立長期關系還要斟酌,可露水姻緣都是賺了。
就算前任多了點,可圈裏誰又是吃素的。景哲單身的時候是狼多肉少裏一塊肥美的紅燒肉,多少雙饑渴的眼睛盯着,景哲有伴的時候就是個圍城,外面的人想進去,裏面的人想出來。
一個小時後,老板招呼完老朋友,回來撈景哲,吧臺上空空如也,只剩下高跟酒杯裏的一顆紅漬漬的櫻桃。他目瞪口呆:“阿哲呢?”
調酒小哥:“好像剛才森森帶他出去了。”
老板倒吸一口涼氣,“卧槽,還有他綠別人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