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美人芳名

青衣女子看我哭唧唧的模樣,似乎心有不忍,只是彎下了腰,用手指輕輕挑起我的下巴,問我:“本尊有那麽可怕嗎?”

她離我離得這樣近,一時間我的心砰砰直跳。

“你就這麽怕嗎?”她又問。

“沒有沒有,”我忙否認,又強擠出一個笑容,“上神你溫柔似水,和善可親。”

“和善可親?”她挑了下眉,又問,“那你為何會怕本尊殺了你?本尊看起來像是會和一個小妖計較的嗎?”

“那上神你還把我關籠子裏,如今還審問我……”我低下頭,嘟囔了一句,然後猛然意識到此話不妥,忙擡頭看向青衣女子,只見她冷着個臉看着我,一言不發,似乎頗為不悅。

許久以後我才知道,她把我關進籠子裏是因為她那時摸不清我的底細,不敢輕易放了我,也不想随随便便殺了我,正好把我養着,也能讓思棋念靈平日裏多些事幹,不要總是去打擾她。而她喂我蒼玉靈桑之葉,也沒有別的原因,實在是因為這鐘山天宮實在不是什麽鳥獸宜居之所,除了那蒼玉靈桑之外,竟沒有我能吃的。她便想着給我喂一些葉子,若我真是一只凡鳥,便正好養來做靈寵;若我是個修行有成的別的什麽,給我幾片葉子助我恢複靈力,也便于她審問……

反正我這般道行在她面前是微不足道的,若我真的是什麽圖謀不軌之鳥,她當場把我結果了也就罷了。而她今日戳穿我,實在也是因為我的戲演的太過了,不僅騙吃騙喝,還想騙她兩個仙侍來達成自己的目的,她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上神,我們如今怎麽處置她?”思棋問。

念靈及時補了一句:“我看這小妖狡猾的很,實在是不能留她。”

聽了這話,我又哀怨地看了念靈一眼,卻見念靈瞪了一眼我。

“哪裏是她狡猾,是你們兩個沒有防人之心。我這鐘山天宮事務少,用腦處也少。你們兩個平日裏習慣了,突然闖進一只鳥,就輕易地被她騙了。”青衣女子淡淡說着。

思棋和念靈聽了這話臉色一變,随即忙跪了下來,請罪道:“婢子知錯。”

“至于你,”青衣女子說着,又把目光移回到我身上,伸手向我一指,我登時覺得全身一陣冰涼,只聽她接着道,“你走吧。”

她雲淡風輕地吐出這三個字,我一時間竟沒有反應過來。

“上、上神,方才那一陣冰涼是什麽?”我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問出了口。

“給你防身用的。你若離開,必定要經過鐘山,而鐘山瘴氣會影響妖族心智。我雖摸不清你的來歷,但你既自稱是妖,我便就當你是妖了。既然是妖,還是謹慎些為好。”她道。

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怎麽還不走?難不成你不想走嗎?”她又問。

“想,太想了,”我忙喊了一句,又連連叩頭,“多謝上神不殺之恩!小妖來日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上神!”

“免了,”她倒是一臉的無所謂,“以後少來擾我清淨便好。”她說着,慵懶地向後一靠,随手變出了一杯茶,飲了一口。

唉,大神仙不愧是大神仙,豈是我這等小妖能高攀得上的?我如今也唯有離開了。

想着,我又對她拜了一拜,然後一步三回頭,依依不舍地出了這寝殿的門。

“至于你們兩個,”出門後,我聽見殿內傳來青衣女子訓斥思棋念靈的聲音,“我這鐘山天宮是清閑了些,但不意味着你們可以掉以輕心。這次你們輕易地就被一個小妖捉弄,本尊不怪你們,畢竟你們也不會想到竟有如此膽大包天之徒敢來鐘山天宮胡作非為騙吃騙喝。可若再有下次,本尊絕不輕饒。”

接着是思棋念靈懼怕的聲音:“是,婢子知錯。”

我聽了這些話,不由得嘆了一口氣。看來我如今給這大神仙留下的印象着實不怎麽地,這鐘山天宮估計是與我無緣了,這鐘山天宮裏的美人兒估計也不會和我有什麽關系。也是,自古以來,神仙和妖精就是勢不兩立的,她一個神,我一個妖,我竟還做着癞□□和天鵝肉的美夢,着實可笑。

想着,我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鐘山天宮,一路向下飛去,可剛下鐘山,我便看見了我最不想看見的那個黑色身影。

沅風竟然還在這裏!

我剛要悄咪咪地轉身離開,不想沅風竟然已經看見了我。

“羽徵!”他喊着。

我無奈,只得又轉了回去,讪讪笑道:“哎呀是沅風啊!好巧呀,怎麽在這遇見你了呢?”

“你還說!”他看起來十分生氣,“我追你到這裏,見前面是禁地不能上去,只得在山下等你。可我等了你一百五十年,你都不見蹤影。我以為你死了!”說着,他竟紅了眼。

“一、一百五十年?”我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

“是!一百五十年!”

果然,天上一天,人間一年。

“說吧,你要怎麽補償我?”他湊了過來,問。

“什麽?我為什麽要補償你?”我反問。

“我為了你,在這裏守了一百五十年!我以為你死了,還哭了好幾場!我覺得你為着我這份深情,也該以身相許一回吧?”說罷,他色咪咪地瞧着我,直讓我不自在。

“又不是我讓你在這守着的,也不是我讓你哭的。你怎麽如今全都賴在我身上?”我十分不悅。

他卻仍是死皮賴臉:“就怪你!生得這麽好看,紅顏禍水!”說着,他竟然要過來拉我手!

我敏捷地躲過,冷哼一聲,道:“癡心妄想!”說着,我又化作原形,直直向鐘山上飛去。

“诶,你怎麽又去禁地了!”他在我身後喊着,卻只能是幹着急。

“因為你不敢上禁地啊!”我冷笑着抛下一句話,然後頭也不回,再次上了鐘山。

“我就不信你不下來!我一直在這裏守着你!”他高聲喊道。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心中暗道:“早知當年那條小黑蛇如今這麽煩人,我就不救了!任你在妖族自生自滅!今日我也樂得自在!”

不知不覺天已黑了,而我也順着路徑回到了鐘山天宮前……我實在不知該去哪了。

沅風一直在山下守着,只要我一下去就會碰見他。我打又打不過,逃也逃不掉,這可怎麽辦?

想着,我看了看那鐘山天宮的牌匾,又搖了搖頭。

我的青青喜歡清淨,不讓我去打擾她。我前腳剛走沒一會兒便又回來,定會惹她生氣的。

一想到這裏,我便在心裏又把沅風罵了幾百遍!也不知誰給他的自信,讓他認為他喜歡的姑娘必須要喜歡他;也不知是誰給他的信心,讓他覺得他這種自以為深情的死纏爛打的招數真實有用。

還好我是一只鳥妖,不喜歡随時可以逃。那些逃不了的姑娘又該如何呢?

想着,我不禁又嘆了一口氣,然後随便找了一朵雲躺了下來。躺在雲上,呆呆地望着天。此刻雖然已是在天上,但仍覺得那些星星離自己無比遙遠。或許有些東西,本就是可望而不可及的。若只是想想還好,可若真生了那些癡心,便只是自己折磨自己。

看着那些星星在黑夜裏一閃一閃,我不由得又想起了青衣女子的眼睛。她的眸子便如同這漆黑的夜,只是沒有星星存在罷了。或許她的眼裏從來沒有這些,因此才會那樣冷冰冰、兇巴巴的。我若能這樣清心寡欲無欲無求,此刻估計也會好受許多吧?

想着,翻了個身,趴在雲上,看着遠處的月亮。嫦娥獨自一個生活在廣寒宮,身邊只有玉兔和砍樹的吳剛為伴;我的青青獨居在鐘山天宮,身邊只有念靈、思棋兩個仙侍,一樣的享萬年孤寂。這些神仙,也不知是怎麽忍下來的。若讓我這般孤寂地過上幾個月,我都受不了,又何況是千年萬年呢?

我伸出一根手指頭,在眼前繞了繞,一顆小星星便出現在了我的眼前,亮亮的,那樣真實。說起來也怪,這是我自小便會的法術,我可以随意地變出星星來,只是每到天亮,這些星星就會消失了。

耳畔又響起了青衣女子那日裏說的話:“非仙非妖,更非凡俗精靈。你這只鳥,倒還真是奇怪,連我都看不穿你的底細。”

“我也想知道我是個什麽東西,”我念叨着,閉上了眼睛,“我只知道我是一只伯勞,從蛋裏鑽出來的伯勞。其餘的,便一無所知了。”

想到這裏,我心口一陣被灼燒的痛,想來又是那半衡玦在作祟了。

罷了罷了,太閑才會胡思亂想,我還是早點睡覺,待睡醒時再尋出路吧。

想着,我就這樣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夢裏,我又看見了我的青青立于寒潭邊,而我再次向她跑了過去,和她緊緊相擁。

“青青。”夢中的我依舊如此喚着。

再睜眼時,卻是被思棋叫醒的。

“醒醒!你怎麽還在這裏?上神不是讓你走了嗎?”

我睡眼惺忪地睜開眼睛,一睜眼便看見了思棋,然後瞬間清醒了。

“我已經出了天宮了,上神又沒說我不能在天宮外待着。”我反駁道。

“你!”

“我、我怎麽了?”我因心虛而有些結巴。

“陰魂不散!看上神怎麽罰你!”思棋說着,随手變出一個繩子把我捆了,拉着我又去了鐘山天宮裏。我實在是靈力低下,竟是一點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我被拉扯着來到了青衣女子面前。她見了我,微微有些驚訝,問思棋道:“怎麽回事?”

思棋看着我,兇巴巴地道:“上神在問話!還不快回話!”

“我……”

“說重點!不要說無關的事!”我一句話還沒說話,就被思棋打斷了。看來,是我昨日被審問的表現太令人頭疼,她也是怕了。

我低下頭去,想了一想,把一切如實道來。青衣女子聽罷,微微蹙眉:“大膽蛇妖,竟敢堵在我鐘山外!”又吩咐思棋道:“你去同那黑蛇妖說,限他一日之內離開,不然後果自負。”

思棋應了一聲,便出去了。偌大個寝殿只剩了我和她二人。

她看着我,淡淡說道:“等那個叫沅風的走了,你便離開吧。”

我看着她絕美的面容,終于還是不舍了,也不知哪來的膽子,竟脫口而出:“若我不想走呢?”

“不想走?”青衣女子十分疑惑,“你昨日不還說想伺機逃離嗎?怎麽,如今放你走,你倒不走了?”

我被這話問的啞口無言,大腦飛速運轉,終于想出了一個絕好的借口,然後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喊道:“小妖之前騙吃騙喝,讓上神損失了不少蒼玉靈桑之葉。聽聞那蒼玉靈桑是世間最後一棵了,小妖實在過意不去。願為上神做牛做馬,一來回報上神不殺之恩,二來償還那蒼玉靈桑的損失!”

三來也可以借此與她親近些。

但這話我是不敢說出口的。

“可本尊一向喜歡清靜,若本尊不答應呢?”她問。

“若上神不答應……”我想了想,卻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你可有姓名?”正當我不知該說什麽的時候,她問我道。

“羽徵,”我忙回答道,“宮商角徵羽的羽徵!”

她聽了,念了兩遍,又垂眸道:“倒是好記。”又喚念靈來,道:“去收拾一間屋子出來。”

我見事情有轉機,不禁心上一喜,忙問:“上神是準了?”

她看向我,道:“一來,是你非仙非妖,本尊還真的挺想研究一下你究竟是個什麽東西。二來,本尊的确心疼那些蒼玉靈桑之葉。思棋下手沒輕沒重的,每次喂你時都要拔下許多葉子來。昨日你走後本尊去瞧了一眼,好好的一棵樹,下面幾個枝丫竟然禿了。”

我聽了這話,不由得尴尬地讪笑。

“那樹不好打理,要用心呵護。從今以後,便由你來打理吧。若那靈桑有半分閃失,本尊可饒不了你。”她說着,語氣聽起來嚴肅的很,而我卻是心花怒放。

“絕不辱命!”我忙道。

“還有,”她看着我,又問了一句,“紅尾伯勞是歌鳥對吧?”

我會意,卻還是不敢相信,便小心翼翼地問:“我每日唱歌給上神聽?”

“嗯。”她輕輕嗯了一聲。

我終究還是淪為和金絲雀一樣的命運了。不過還好,給美人兒唱歌,不虧。

“上神,”我又壯着膽子問了一句,“敢問上神尊命?”

世人只知有個鐘山之神,卻連是男是女都不清楚,更別提姓名了。我實在是太好奇她的名字了!

我的青青瞪了我一眼,我不禁打了個寒顫,忙道:“小妖多嘴了。小妖這就去看管靈桑。”說着,轉身就要退下。

“昙青。”背後傳來她清冷的聲音。

“什、什麽?”

我心中一喜,忙回頭看向她。卻發現她正看着窗外,似乎又陷入了回憶中。

“本尊名為昙青。昙青,是幾萬年前開在極寒之地的一種花,和昙花一樣在夜裏盛開又很快凋謝,花瓣是青色的,故名昙青。如今,世上已沒有昙青花了。”

“昙青。”我默默地念了一遍。真是個好聽的名字。

“幾萬年前的東西,如今已有許多不在了。”她望着窗外,嘆了一句,雖面無表情,但語氣中的悲傷卻是難以掩蓋。

昙青花不在了,但昙青還在。

作者有話要說: 鳥:留下了就是賺到了。

龍:她竟然問我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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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現在看起來還很弱,但後期絕對是日天日地無所不能的牛逼哄哄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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