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人和非

毀壞的世界。

錯亂的世間。

斑駁的境界。

黑暗的深淵。

那是位面之惡的所在，引誘人心的果實成熟，散發着絕望的甜香。

『……』

如同耳邊的私語，比無盡還要遠的虛無傳來『它』的言語。

“啊~我知道我知道啦~”

回應它呼喚的是抱着黑白熊一臉厭嫌的粉發少女。

“每一次每一次都這麽說……mo~我聽着都要感到絕望了啊。”

『……』

“怎麽可能忘啦~”故意掏了掏耳朵表示自己的不耐煩，少女用手撐在腿上支起側臉，黑白熊也被随意掐在指間，“每次你都要這麽啰嗦嗎？我說到的事情當然會做到。”

『……』

少女低下頭，嘴角揚起誇張而滲人的弧度，就那麽低聲地笑了起來。

“嘻嘻嘻……哈哈哈哈——”重新擡起的臉上是詭異卻讓人移不開眼的瘋狂，“怎麽可能阻擋我？不論多少次都會是我的勝利——一切都是為了體驗那最高的絕望到來！”

一切支離破碎。

Advertisement

噔——噔——噔——噔——

坐車來到距離八原不遠的代町，星川蒼水犯了難。

當時一時的感應并不清晰，再加上自己對地理位置的不熟悉，導致了現在無法找到繼續尋找下去的有效方法。

“真糟糕，當時感應的再仔細些就好了。”面無表情地抱怨自己，星川蒼水下車以後開始了憑感覺的瞎找。

這并不能怪她，畢竟能從那麽遠感應到一時散發出來的力量已經是奇跡，更不提她還能找到大致的方位。

“如果帶上神座也不錯。”既然被改造成全知全能，那麽直覺也應該是非常人能及的吧。說不準一下就找到了呢。

可惜沒有如果，即便有，神座出流也不太可能答應這種無理的要求。

與夏目玲子的記憶大多在山間與神社，人類居住的地方很少，不論是不同時空的星川蒼水還是因為妖怪被人疏遠的夏目玲子，都不喜歡人多的地方。

唯一一次在似乎是玲子家的地方經過，還是為了尋找回到星川蒼水時代的方法。

從日出找到日落，星川蒼水詢問着街道上少有走動的人群，最終問到了可能是她所尋找的地址。

回到了原點。

從代町沿着城川一路向西，走過許久未被修理的山道，星川蒼水視線的盡頭是一間小小的房屋。

和記憶中的『家』并不相同，甚至都談不上相似。

那為什麽還找到了這裏？

為了找到玲子。

那為什麽認為這裏可以見到？

因為直覺。

說不上來是什麽心理導致她的确信，但當星川蒼水看到這間許久未打理的小房屋時，明明知道這不會是玲子所在的地方，但依舊不肯就這麽離開。

“既然來了就進去看看吧。”

抱着這樣的心理，星川蒼水決定進去坐坐。

手碰到門檻時便知道這裏許久未有人走動，星川蒼水推開了沒有鎖的鐵欄杆，走到了大門前，手扶上刻着『夏目』字樣的門牌，無意識地勾勒出它的筆畫。

察覺到正門的門鎖，星川蒼水從屋後的窗沿身手矯捷地翻了進去，一點都沒有闖入他人宅邸的心虛。

普通的小屋，裏面也是如星川蒼水所想的那樣普通的布局。四處打量着房間，星川蒼水在一些或顯眼或隐蔽的地方發現了許多小孩子的塗鴉。

這一定是個溫馨的家庭。

蹲下身，垂眼看到的蠟筆塗鴉畫的并不算好，但內容都包含了小孩子的天真爛漫。

真好啊。

如果從小就生活在溫馨的家庭中，不用和她一樣辛苦，真好啊。

自嘲地笑了笑，星川蒼水将這樣的想法丢到不會再想起的角落，甩了甩手上莫須有的灰塵，星川蒼水走向了內室，打開了一半的木門正好容納她一個人的座位。

坐在門沿，星川蒼水決定等看完晚霞就回家。

飒飒——

敏銳地聽到了有人走動的聲音，但星川蒼水卻沒有戒備。

“我回來了。”溫和的聲音從大門傳來，随之而來的是門被打開的聲音。

睜大了眼睛的星川蒼水沒有說話，只是坐着的同時回頭望着還沒有被打開的房門，心跳砰嗵——砰嗵——的頻率變快。

啊……多麽熟悉的感覺。

即使隔着幾道房門，星川蒼水也能感覺到那樣溫暖的氣息。

『玲子。』

那是屬于夏目玲子的氣息，如此溫暖，如此不容忽視。

“喂，夏目。”

同樣感覺到房內有人的斑，跳上了夏目的肩膀。

“怎麽了，貓咪老師？”被他突然的行動弄得一個咧嗆，夏目貴志疑惑地問。

“有誰在裏面。”眯着貓咪的雙眼，斑有些呲牙咧嘴，“嘁……應該不會吧。”

感覺到一絲熟悉，斑雖然警惕卻沒有敵意。

“有誰……是指妖怪嗎？！”從未在自己家裏看到妖怪的夏目貴志有些驚亂地跑向室內。

“啊——不……喂，夏目！不要慌！如果真的是那個家夥的話——”前肢抓緊夏目的肩膀，斑雖然覺得不可能是自己想的那樣，但也知道要先安撫少年。

唰——

房門被拉開，夏目本來想象的各種可能的妖怪都沒有應驗，相反，映入眼睑的是呆呆望着他，可能自己也沒注意到自己雙眼有着水光的少女。

“玲子——”

“嗚哇——”

“喂！你這家夥——！”

三個人的聲音，分別是少女，和不到一秒被飛撲了個滿懷的夏目少年，還有被這個意外波及的斑。

“你這臭丫頭！趕緊放開夏目！”看到自己預料之中的人物，斑覺得不可置信的同時沒有忘記解救被撲倒的夏目貴志。

“憑什麽？玲子又不是你的，說起來原來也是這樣，玲子找你的時間可比我多多了。”擡眼望着三色招財貓樣子的斑，星川蒼水一愣，随即笑出聲，“哈哈——曾經不可一世的大妖怪斑是怎麽了，變成了這副胖嘟嘟的樣子？即使變成貓也不讨喜的呀。”

“你這臭丫頭還是這麽令人讨厭！”被戳中軟肋的斑炸毛，但又沒法真的動手，“你當我想變成這副鬼樣子嗎！話說——你快放開夏目！”

“才不。”少有的鬧起小脾氣，不能否認的是星川蒼水這麽做的原因有一半是為了氣斑。

“那……那個……”

“嗯？”星川蒼水因為感覺到屬于玲子的靈力氣息才會撲上去，但她也不會遲鈍到自己抱的人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所以當自己确定沒有威脅力的人說話時，她還是認真的聽的。

“那個……”或許因為很少被女性擁抱，還如此熱情，被抱在懷裏的夏目貴志臉有些紅。“我不是玲子……玲子是我的外婆。”

“啊，我知道喲，在抱住你的時候。”聽到少年是因為這個才說話，星川蒼水用十分平靜的嗓音說出真相。

“……那……那你……”聽到少女的說法，夏目少年的臉更紅了。

“既然知道就給我放開啊——”看不下去的斑一頭沖向了星川蒼水的臉，可惜被早已提防的星川蒼水一手接住，順便還從開着的門縫扔了出去。

“啊——貓咪老師！”

“沒關系沒關系。”放開抱着的少年，星川蒼水表示不必擔心被扔出去的大妖怪，“這種程度連玩耍都說不上，那家夥很快就能回來……看，回來了。”

像是應證星川蒼水的話，白色的影子嗖的沖進來，因為變成招財貓所以比本音要尖許多的聲音也随之響起。

“啊——真令人火大！我一定要教訓你這個臭小鬼！”

“能做的到的話來試試？”

“啊——貓咪老師冷靜一點！”

這就是為什麽玲子不會強求星川蒼水和斑見面的原因了。看起來冷漠的少女實際有着不小的抗争心，妖齡不小的大妖怪有着孩童般幼稚的一面。這樣的兩個人遇見，就是火山撞火山，難以平緩。

雖然他們之間的相撞基本都是為了同一個人。

但就是這樣才更讓當事人難辦。

所以看不見對方就好了。

“mo，貓咪老師就不能成熟點嗎？”沒有訓斥少女，只是管教着自家貓咪的夏目貴志抓着三色招財貓的後頸，一副要他好好認錯的姿态，“不好意思，貓咪老師他有些太不穩重了。”

饒有興趣地看着斑在少年手上不老實的模樣，星川蒼水在聽到他的道歉時微笑着搖頭，“沒事，我和他就是這樣，你不用道歉。哪天他對我友好起來我才覺得不正常。”

“那個……您是認識玲子外婆嗎？”少年的語氣帶着小心，他看着星川蒼水的樣子，不由覺得有些混亂。

認識玲子，還将他錯認成外婆，又直接抱上來……怎麽看怎麽覺得有種既視感。

“認識哦，我是她的朋友嘛。”彎起的嘴角有些溫暖的弧度，“夏目？你叫玲子外婆，也就是說……你是她的孫子咯？”

是錯覺嗎？之前覺得沒什麽生氣的少女在此刻變得鮮活起來。

“是的，我叫夏目貴志。那個……您是外婆的朋友……”想到了什麽，夏目貴志由抓改為抱着斑，就勢坐在了星川蒼水的附近，“那……您是？”

“不是妖怪噢。”似乎知道少年的疑慮，星川蒼水立刻否定，“我可是貨真價實的人類呀。”雖然難以置信，但這就是事實，“不用使用敬稱也是可以的，夏目現在還在上學嗎？我也還在上學，叫我星川，或者蒼水，都可以哦。”

“您……不，那麽星川桑也看得見妖怪嗎？如果是人類，怎麽會認識外婆……？”并不是懷疑她的話，只是這樣的回答一時讓人無法相信。

幾十年的時光過去，本該老去的玲子友人卻依舊年輕。

“看得見也不是什麽特別吧？至于玲子……那是個意外啦，”不在乎這樣的問題，星川蒼水将食指放在唇邊，“這是一個秘密……夏目其實沒有那麽好奇吧。”

是的，夏目貴志不會過多探究他人的過往，只是他偶爾也會想要了解，屬于他外婆，那個給他留下了友人帳的玲子，那段不被人記住的回憶。

“玲子是個很溫柔的人喲，啊……和你給我的感覺很像。”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少年內心所想，星川蒼水說起了玲子，“雖然她的思維讓人難以理解，不過那份溫柔卻是真實存在着的。”

“雖然因為能看見妖怪被人排斥，但也因此與妖怪們産生了緣分，玲子啊……或許将溫柔都給了妖怪也說不定噢。”

從小被親戚們推來推去的夏目貴志，無法出口詢問關于玲子的事情，也不想從親戚們口中聽到對玲子的蜚語。于是對于玲子的了解，除了親戚們偶爾說的壞人，滿口謊話的奇怪孩子，就只有來源于歸還妖怪名字時，那些溫暖而富有深意的記憶。

現在在同為人類的星川蒼水口中聽到了關于玲子的信息，而且還是不帶排斥的，友好的言語，夏目貴志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底都泛出一股暖意。

“雖然是我強硬着的，不過沒有被拒絕，能和玲子交上朋友是我覺得做的最棒的決定。”

那樣孤獨的玲子有人願意理解，支持，喜歡，真是太好了。

“哼，這麽多年過去你還是這副樣子。”看到星川蒼水和夏目的交談告一段落，斑才慢悠悠地說話。抖了抖毛，斑用貓眼望着同樣看過來的星川蒼水，貓咪的嘴角是不會變的彎度。

“你就變化大了。”雙眼覆蓋上蒼青，星川蒼水沒多時就看出了問題的所在，“被封印了嗎？”

“……那個，貓咪老師，我去後院看一看。”看出兩人有話要說，夏目貴志體貼的提出回避。

“啊。”斑淡淡的回應，直到少年走出房間，聽不到腳步，這才重新開口，“一時大意罷了。倒是你……你本來是這個時代的人吧，玲子和我說過你離開，恐怕就是回來了？”

“完全正确。”

“哼，不論是什麽時候你都是這樣令人不快。”斑眯起眼，“果然……我還是不喜歡你。”

“哈，彼此彼此。”

相似的對話，同樣說話的人，唯一不同的是當初等待着少女的友人已經不在了。接連着兩個齒輪的樞紐消失了，諷刺的是明明應該就此遠離對方的兩人，卻無法就那麽分開。

為什麽？

因為只有他/她記得當初所有的記憶。

“玲子死了？”

“啊。”

無悲無喜地回答，斑囤在榻榻米上，圓圓的身體縮成一團，沒有動。

“是嗎，也是。”也沒有悲傷，早就想到的結果，已經預測出各種可能的星川蒼水即使悲傷，也不會是現在。“喂，你後悔嗎？”

“怎麽可能？”知道星川蒼水指的什麽，沒有分毫猶豫就立刻回答的斑，在少女眼中卻是欲蓋彌彰，“身為大妖怪的我，怎麽可能後悔那種小事情。”

“如果你認為這樣就好的話。”不去戳穿顯而易見的謊言，如果不在乎，又怎麽會立刻想起她所說的話是指的什麽呢？

“說起來，玲子的友人帳在那位少年的身上吧？”星川蒼水側頭看向斑，“為什麽會以保護者的姿态跟在那位少年身邊？因為他是玲子的孫子？”因為想要保護沒有保護到的人的延續？

“說什麽傻話？我只是為了拿回友人帳。”

“哈。”沒有詢問這句話的真實性，別人不知道，她星川蒼水還不知道嗎？當初玲子選擇将友人帳交給他，他并沒有要，事到如今用這樣的理由又怎麽打動她？

“很像啊。”玲子和她的孫子夏目。

“一點都不。”冷哼一聲，斑如此反駁。

“嗯？”星川蒼水回憶剛見面的少年，不由輕笑，“或許……确實不像吧。”

“看你的樣子不是最近才回到自己世界的吧，為什麽會想來找玲子？”

“最近才感覺到玲子的氣息，也就兩三天前吧。”

那是斑最近一次變身成夏目玲子的時候。

“是嗎。”想到了這一點，斑也就知道了少女歸來的時期。

“至于為什麽要來……當然是為了約定。”

“和玲子的？這樣的話……”

“不，已經達成了。”打斷斑的話，少女帶着微笑，沒有悲傷，“早就已經完成約定了噢。”

『如果未來我們有機會見面，你不要放棄尋找我！更不準忘記我！』記憶中的少女笑得很燦爛，『約定吧！即使我不在，我的後代也會遇見你，完成我與你的約定。』

吶，玲子。約定完成了喲。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開頭和盾子對話的是另一個（冷？）番的最後BOSS，有興趣可以猜猜是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