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紅字,紅綢,紅燈籠;
紅衫,紅裙,紅蓋頭。
“一拜天地…”
錦年雙手緊緊握住系着她與斯彥的紅綢,指甲扣得手心生疼,聽着喜娘的聲音,跟個木頭一般低頭,再擡起來。
一滴淚,滴在自己的紅色繡花鞋上,慢慢的滲進去,消失不見。
“二拜高堂…”
透過紅蓋頭能模糊看到那個熟悉的影子,但是卻看不清他到底是什麽表情,再一次木讷的低頭,就看到了他的鞋,鞋面上落了一層灰,似乎很久沒人幫他打理。
那雙鞋,還是她做給他的,當時為了做這雙鞋,她的手指被紮了好多次,而他,也細心的幫她拭去血珠,替她上藥。
“夫妻對拜…”
斯彥轉身,卻看到錦年定定的站着沒有轉身,他也不着急,就這麽悠閑的站着,等待她作出決定。
“夫妻對拜……王妃,吉時馬上就過了,抓緊時間,夫妻對拜吧……”
喜娘湊到錦年身邊,小聲的提醒她,又拿手去拽她袖子,讓她回過神來。
錦年咬着牙,手握得更緊了,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步步的,轉身面對着斯彥站好。
“夫妻對拜…”
斯彥笑着看對面蓋着蓋頭的錦年,似乎在等待她在最後一秒反悔一般,卻看到錦年的頭緩緩的,往下點,于是,也就緩慢的,跟着她的節奏開始點頭。
“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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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高堂椅的蘇若寒忍不住開口。
“等一下!”
門開同時傳來一個聲音。
兩個聲音的重合,打斷了這最後的一拜。
當蘇若寒出聲的時候,錦年心裏突然松了一口氣,全身上下也瞬間松懈的下來,她本來想掀開蓋頭看看蘇若寒現在是什麽表情,可是她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力氣擡起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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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然,你這是要幹什麽?”
看到末然一襲白衫如同參加葬禮般的出現時,斯彥只是皺了皺眉,正欲開口,就聽到一旁的元舒朗忍不住問出聲來,于是斯彥就沒有說話,只看着末然的舉動,眉頭皺得更加深沉。
末然也不看旁人,對元舒朗的話完全沒有任何反應,她直直的走到斯彥面前,看了他半響,接着,緩緩的,跪了下去。
有些蒼白的嘴唇輕啓,末然低下頭,一陣歌聲悠悠的傳入衆人耳中,而殿外,竟然有琴聲為其伴奏。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詞為古人所寫的《越女歌》,曲調卻不知是何人所作,末然的聲音時而提高時而降低,哀怨婉轉,情思無限。
衆人都被歌聲給吸引住了,覺得眼前這白衣吟唱的女子着實感人動人,斯彥也是一臉感慨加上一絲愧疚,畢竟末然對他的情意他不是不知的。
蘇若寒也沒有再說話,不過他卻不是被末然的歌聲吸引住,而是被琴聲給牽動了心弦,不知為何,這些時日一直壓抑的情感,似乎被琴聲撩撥得,有種呼之欲出的沖動。
只有錦年。
因為蓋着蓋頭,她并不知道外面是何情形,而且一開始她的思緒就被蘇若寒那一聲“等一下”所牽引,大腦有過一段時間的空白,所以她也并沒有聽進去末然所唱詞曲和殿外所奏琴音。
等她反應過來時,卻覺得,這彈琴者所談曲調,竟是分外熟悉,直到心中一股莫名的難受湧起,她才想起來。
這不是……
剛反應過來錦年立馬運氣凝住心神,然後擡手掀開蓋頭,卻剛好看見末然手上寒光一閃,一枚暗器便向着斯彥胸口心髒處襲來。
“小心!”
錦年下意識就用力朝着末然肩膀一腳,然後側身擋在了斯彥面前。
“叮!”
一聲輕響,暗器并沒有打在錦年身上,而是被一個淩空飛來的杯子擋住,杯子碎裂,與那枚暗器一起墜落在地上。
“師傅……”
錦年看向蘇若寒,後者卻是避開了她的眼光。
緊急時刻蘇若寒來不及反應,只能順手丢出手上的杯子為錦年擋下了暗器,看到擋在斯彥身前的錦年,感受到她投來的目光,蘇若寒心裏湧起了許多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他避開她的眼光不去看她,深深吸了幾口氣平複了心情,才看向殿外,揚聲問道:
“不知殿外是誰?既然來了,何不出來一見,用這等手段,實在卑鄙。”
錦年急急的推開斯彥向着蘇若寒走了一步,對着他說道:
“師傅,是雪魔雅飒,這琴音,我曾經聽過!”
斯彥聽她一說,才明白為何他聽着這歌聲琴聲也覺得有些熟悉,原來是第一次見錦年被雪魔雅飒攻擊時雅飒所奏,于是嘴角一勾,帶上了一抹鄙夷的也向着殿外喊道:
“雪魔,既然都來了,何不進來喝杯喜酒再走?”
此時的末然早已像是被抽了魂一般呆呆的癱倒在地上,一看便知之前的行為是被雪魔控制了。
隐胥叫了兔紙和短短一起上前将末然扶起來送到一旁椅子上坐好,便走到殿中與衆人站做一排。
衆人只覺身體有一瞬像是被凍住一般,然後就見到一陣卷了冰沙的卷風襲進大殿,接着,卷風消失冰沙逝去,只留了一個抱着古琴的白衣女子,一臉傲然的站在衆人身前。
白衣女子對着旁邊一揮手,一張椅子就被帶到了她的面前,她用空餘的那只手撫了撫椅背,就抱着琴在椅子上坐好,看向衆人。
“我既然來了,就不會空着手離開!”
笑望斯彥,仿佛安慰一般的接了一句。
“你放心!”
說完,雅飒伸出手,手背一翻,掌心打開,手掌之上出現了一朵晶瑩剔透的冰花,她指尖一彈,冰花就朝着斯彥的方向飛去。
斯彥伸手一接,打開來看,見是一朵長得像薔薇般的冰花,在光線的折射下,發出璀璨的光來。
雅飒笑道。
“這朵冰花,是我用極寒的內力凝結的,除非三味真火淬煉,否則絕不會被損壞,這就當送給尊夫人的新婚禮物,拿去制了發簪绾在頭上,一定很好看……”
斯彥笑着抱拳謝過,将冰花遞給錦年讓她放好,然後才又看着雅飒問道:
“客套話也說完了,禮物你也送上了,說說吧,你這麽大陣仗的出現,還傷了末然,到底是想要作甚麽?”
雅飒擡手在豎着倚在她身上的古琴上撥了撥,兩鬓的青絲随着琴音悠悠的飄了起來,但這次衆人卻沒有不适感,想是雅飒并沒有用內力,所以對衆人不會造成傷害。
叮叮咚咚彈了許久,雅飒笑着擡頭,看斯彥。
“吉時是不是已經過了?”
斯彥看了看日頭,眉頭皺了皺,回頭示意管家去看看銅漏壺,管家應聲到後院去了,看了看在後院的巨大銅漏壺,回來對着斯彥道:
“王爺,過了!”
“哈哈哈……”
管家話音剛落,雅飒擡手沿着嘴角大笑起來,讓大堂中的衆人狐疑不已,完全不知道眼前這抱着琴的女子到底唱的是哪出。
卻見雅飒突地起身,然後大家又感到一陣冷風夾雜着冰沙向殿外襲去。
接着,就如她的突然出現一般,她又消失在衆人面前,只聽見空中傳來張狂的笑聲,雅飒的聲音順着風聲笑聲傳來。
“吉時過了,我的目的就達到了?哈哈……”
廳中衆人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反應才是對的。
許久之後,錦年用手肘碰了碰斯彥,眯着眼看他,戲谑的問道:
“這雪魔,不是看上你了吧?”
斯彥無奈扶額,回了錦年一個“怎麽可能”的表情,但是轉頭看向門外時,臉上已經帶上了擔憂的神色。
錦年感覺到了他的不安,拿手拽了拽他的衣角,想要帶給他一些安全感。
後面高堂座上的蘇若寒看着兩人的互動,臉色一沉,眼中流轉着不确定的情緒,卻沒人看到。他擡手,屈指碰了碰鼻子,淡淡的開口說道。
“既然過了吉時,那就擇日再拜堂吧!”
說完起身拂袖離開了。
傍晚的時候,斯彥來到錦年的房間,神色凝重的遣走了其他人,然後坐到桌邊。
“怎麽了?”錦年看他臉色不好,有些擔心。
斯彥嘆了口氣。
“你知道我為什麽願意配合你演這出戲麽?”
錦年壞笑——“不是因為你王兄麽?”
“咳咳……”斯彥被一口茶水嗆到了,臉上飄過一陣可疑的紅色,“你猜到了?”
錦年搖頭晃腦,裝傻道。
“猜到什麽?我什麽都不知道啊!”
斯彥無奈的笑了笑,才正色對錦年說道。
“你說的那個……咳咳……其實只是最初的原因……後來是因為要幫你……”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小口,“最主要的原因,卻不是這些……”
“那是什麽?”錦年疑惑。
斯彥望着錦年,從未有過的嚴肅神色,使得錦年也不自覺緊張起來,斯彥看她臉部肌肉開始緊繃,突地又笑了,遞了一杯茶給她。
“別緊張,其實也不是那麽嚴重……”
錦年氣結,狠狠的喝了一口水,瞪斯彥。
“你耍我啊!”
“其實……”斯彥又嘆了一口氣,“太陰山看守皇陵的一直又專門的侍衛,一年前末然觀天象發現天象有異,最後推斷出太陰山将有事情發生,王兄這才派了她去太陰山守皇陵,沒想到……”
“沒想到還是被人闖入?”錦年接口,複又問道,“到底你們說的失竊的‘那樣東西’是什麽?”
斯彥勾了勾嘴角。
“是一本叫做‘天玄咒’的咒術。”
“天玄咒?那是什麽?”
“這‘天玄咒’本來就不是凡人練就的咒語,嚴格說來,更接近與一種魔功吧,據說是天帝當初刻意當着衆神将咒書毀滅,可其實這咒書根本無法被損毀,所以天帝暗中交由我們人界皇宮保管,還是嚴格保密的……一般妖魔其實都不知道這本咒書在皇陵之中,這就是天帝交由我們保管的原因……可是不知道為何,這次卻被人盜走了……”
錦年的神色猛地一沉,如果這咒書不是那馬重要,天帝一定不會大費周章的将它藏起來。
斯彥看了看錦年的臉色,又接着說。
“這咒術對于神界和人界來說,其實用處不大,可是若是被妖魔練就,那麽……”
他沒有說下去,但是錦年已經猜到了他想說的話。
這咒術,若是交給妖魔,想必會給六界帶來巨大的災禍。
錦年低着頭,不自覺開始為六界擔心起來,卻想起來這次談話的關鍵。
“可斯彥,這與我們成親,有什麽關系?”
斯彥用手指繞着杯沿,一圈又一圈。
“因為,要練成‘天玄咒’,必須在內功修成之後外功練就之前,取得我們人界皇族的血……而且,必須是皇族未婚男子,最新鮮的鮮血。”
而此時,蘇若寒正在後院石桌前飲茶,眼中有一層薄薄的黑霧彌漫。
兩個丫鬟給他上了甜點之後,轉身離開。
蘇若寒端起茶壺,不經意聽到她們嬉笑着小聲在說着。
“聽說王爺去了王妃的房間,你說他們會不會……”
蘇若寒眼中的黑霧更強了。
“斯彥,我們選個吉日,将婚禮繼續下去吧……”
錦年對斯彥說道,一張笑臉映得滿室物什都明亮起來。
斯彥點頭,嘴角微微勾起。
“謝謝你的理解……”
說完起身告辭。
錦年送他出門,看着斯彥的身影消失在長廊盡頭,才轉身準備進屋。
一轉身,就撞到一個人身上。
“師傅……”
那氣味,錦年熟悉,所以不用看她已經叫出了口。
可是一擡眼,卻愣住了。
這,不是她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