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秦萦一路直達餘時安的辦公室, 她拎着便當包放輕腳步, 在靠近辦公室門的時候又忍不住停住, 整理了下發梢。
他辦公室的門敞開着, 隐約傳來說話聲。
她猶豫,往斜對面的方向走幾步,在敞開的門口找到一個門內的人不易察覺的角度瞄了一眼。
餘時安的辦公桌前圍着幾個穿白大褂的醫生,有男有女,似乎正在讨論着什麽。
從她這個角度看去,讨論得有些激烈。
而秦萦并沒有找到餘時安的身影。
她想了想, 轉身離去, 悄然無聲。
還是明天再還他便當包吧。
秦萦熟門熟路敲開傅瑾璇辦公室門時,她還在整理病歷。
“這麽勤奮?”
傅瑾璇從病歷裏擡頭, 擰起眉吐槽:“別提了,病歷看得我要吐了。”
說完,她注意到秦萦手中的便當包, 挑眉問:“你手裏那什麽玩意兒?拿着它上來幹嘛?”
“管那麽多?快下班!”秦萦下意識把便當包藏到身後, 做完這串動作,又不禁惱怒自己心虛個什麽鬼。
“這就下了下了。”
換好衣服下樓,傅瑾璇想起來微信群裏最近有關餘醫生的八卦, 笑着打趣:“親愛的, 你這東西該不會是餘醫生的吧?”
秦萦腳步一頓,并不看她, “多嘴。”
“看來是真的了。”傅瑾璇笑得賊兮兮的,“你倆怎麽回事?能說說伐?”
“不能。”
“真小氣, 最近醫院都在傳餘醫生有女朋友了,是你?”
回應傅瑾璇的是秦萦的一個白眼:“走吧,去哪兒吃飯?”
吃飯的地方就在“康城豆撈”附近,等點完菜,傅瑾璇仍舊心癢得不行,偷偷瞅瞅刷手機的閨蜜,一只手橫過去搶走她的手機。
秦萦瞪過去:“啧,你做什麽?”
“來,跟我說說呗!身為你的閨蜜兼餘醫生的同事,好歹我能提供雙面意見。”
“消停會兒。”
“不要!”
被傅瑾璇磨得不行,秦萦斷斷續續說了些。
傅瑾璇聽完簡直難以置信:“你倆除了吃飯就是吃飯?”
“嗯。”點頭,把手機奪回來。
“你們的相處方式咋這麽無聊呢?”傅瑾璇觑她一眼,見秦萦沒生氣,繼續,“就沒點別的活動了?”
“無聊嗎?沒覺得。”
傅瑾璇啧啧兩聲:“老實說,餘醫生人不錯,不然醫院裏也不會明裏暗裏有這麽多人追着他跑了。”
“很多?”秦萦終于自己放下手機,疑惑道,“不是都解決了嗎?”
傅瑾璇來勁了,直接從自己這邊硬擠到秦萦身旁,挽着她的手說:“原來早有苗頭啊,難怪醫院裏有人在傳餘醫生有女朋友這事呢!敢情這是餘醫生解決桃花的手段?”
秦萦沉思幾秒,“這八卦怎麽傳出來的?”
“據說的據說是餘醫生拒絕某人的說辭。哦,就是很久前給他遞情書那位。”
“謠言止于智者。”
“那你拿着人家的便當包幹嘛?”傅瑾璇明顯不信。
秦萦沉默片刻,推了推身邊跟她擠在一起的閨蜜,“等以後告訴你,其他的你別多管。”畢竟傅瑾璇跟餘時安在一個醫院擡頭不見低頭見的。
“行,等你。”傅瑾璇坐回去,并不勉強,“肚子餓扁了,腫麽菜還沒來?”
秦萦笑笑,轉過頭去看端着餐盤往她們這一桌走來的服務生,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們這桌的菜。
等服務生走近了,她忽然蹙眉斂笑。
端菜的服務生身後方向,笑容得體的另一個服務生迎進一男一女。
都是俊男美女,很是吸人眼球。
秦萦側過身,仔細看了一眼,視線随着兩人移動。
“秦萦?秦萦!”傅瑾璇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秦萦回過神,握住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平複心緒。
等她定睛再去看,早已沒了那兩個人的身影。
太久沒見的人,與記憶裏最後一次見面時相差甚大。
秦萦怔愣,回憶了一遍,确認自己沒有看錯。
這是郭曉染?
而她身邊的陌生男人……
“想什麽呢?菜來了。”傅瑾璇提醒一句。
秦萦最終只是笑,搖搖頭,輕聲答:“沒什麽。”
工作日的最後一天,餘時安因為前一天值夜班并沒有來送秦萦上班,也沒有如前幾天一樣親手做早餐。
秦萦在食堂吃完午飯回辦公室,剛進大辦公室的門,就看到人事部的幾個姑娘都湊在一起看電腦屏幕。
她走過去問:“看什麽?”
助理小彭第一個擡起頭,皺着眉答:“看小周以前的同事在群裏吐槽醫生。”
“說來聽聽。”
秦萦破天荒找了個空位坐下來,聽她們講。
“小周同事的爸爸前段時間不是出了車禍嗎?血栓送進醫院住了兩天院,結果醫院擅自給推進手術室裝了血管支架。等小周知道的時候,手術都結束了,支架也裝完了。一個幾萬塊的支架根本不能報銷,說裝就裝,也不知道讓人簽個字,這醫生真是不負責任。”
又是血栓。
秦萦想的卻是前天餘時安因為一個血栓手術沮喪的神情。
她笑了起來:“不會的。”
“為什麽?”幾個人都看着她。
“大部分人不相信醫護人員,源于在你最脆弱的時候,他們卻能徹底掌握你生命而滋生的恐慌。我身邊有朋友是醫生,內外科,麻醉科都有。多經歷幾次他們為了病患廢寝忘食,甚至不要命的放我鴿子,就該知道醫生這個職業有多值得人致敬。”
秦萦說完,也覺得自己的語氣真酸。
她歪頭想了一下:“我親眼看到過有醫生為了病患溜號遺留下的爛賬,不得不自掏腰包承擔起他的醫藥費。醫生不是不負責任,恰恰是需要承擔的太多,所以,明知道擅自手術有風險,怎麽還會有醫生這麽做?”
幾人都沒再說話,眼裏依然是明顯的不信。
秦萦也不欲多言,打了個招呼就回自己的辦公室。
吃飯忘記帶的手機就放在電腦旁,屏幕上跳着一個未接電話,顯示備注是餘時安。
她回撥過去,響了沒幾下,電話就被接通。
“你睡醒了?”秦萦率先問。
餘時安剛從超市買完菜回家:“嗯,醒了,你呢?吃完飯了?”
“吃完了,剛才手機沒拿。”
“猜到了。”
兩人忽然都沉默了。
秦萦回憶了一下剛才兩人的對話,這相處模式似乎真的是如傅瑾璇吐槽的無趣。
她沒忍住,把在辦公室外與同事讨論的事情全部告訴他。
果然,電話裏傳來餘時安淡淡的笑聲。
他說:“我不認識你這位同事的前同事,但我對這件事表示存疑。一般而言,沒有哪個醫生會在不經過病人家屬的同意下擅自進行治療方案和手術,尤其是要安裝支架。”
他的聲音仍然是溫和的,絲毫沒有被旁人誤解的惱怒。
“如果是車禍剛發生,120急救送入急診手術,也許還會有那麽點可能會存在你同事說的情況。”
秦萦輕輕“嗯”了一聲,示意他繼續。
“畢竟生命面前,任何東西都要讓道。沒有家屬簽字的手術,家屬一旦選擇拒不付款或是半途溜走,産生的醫藥費都必須由一起參與手術的醫護人員承擔,數目巨大的,醫院也要相應承擔大部分。”
很枯燥的解釋,秦萦卻聽得很認真。
餘時安繼續說:“所以,除非危及生命或是不得不,沒有醫生會這麽明知後遺症一大堆,還要作死的迎難而上。”
“我也覺得。”跟她想得一樣。
“講一個最簡單的病例。”
秦萦半趴在辦公桌上點頭:“說說。”
“我之前遇到一個小病人,乳牙換牙的過程中,門牙180度反生長,他……”
她打斷他:“抱歉,打斷一下,180度反生長是指完全前後長反了?還能這樣長?”
秦萦聽到餘時安笑了笑,“對,完全長反了,檢查的幾個醫生都愁眉苦臉,180度反長的病例少之又少。最後我的一位同事建議做手術,将這顆完全長反的牙齒拔除,重新種一顆。手術涉及到全麻還是局部麻醉,一般都不會越過家長由我們直接決定。”
“等等,我再打斷一下,一個口腔裏的手術需要全麻?全麻對一個小朋友難道沒有後遺症?”
接連被打斷,餘時安不惱,始終耐心的等她問完再繼續解釋,“局部麻醉病人意識清醒,一個成年人看到自己眼前懸着一把手術刀都會恐慌,別說是個還在上小學的小朋友。一旦手術過程中他害怕掙紮,技術再好的醫生都有可能下錯刀。”
秦萦明白了:“所以,全麻是最穩妥的。”
“是,有利有弊,全看家屬衡量。”
餘時安的聲音很好聽,她忽的有些心疼,“餘時安,時刻承擔着別人的誤解,以德報怨的在誤解之後還要盡全力對待你的病人及家屬,你後悔過選擇這個職業嗎?”
“不後悔。”他答得幹脆,毫不猶豫的,“秦萦,我沒有你想象的高尚。救死扶傷、以德報怨、或是所謂的成就感都不是我成為醫生的原因。”
似在思考措辭,餘時安過了會兒才解釋:“這個世界相當公平,得到多少就必須付出多少。我盡全力救助我能救的,同樣也希望有一天,我的親人朋友面臨相同境地的時候,也能平安無虞。”
秦萦動了動唇,發現自己竟說不出話來。
她又想起自己闌尾炎時,坐在醫院大廳與他說起為什麽會做一個醫生,他那會兒被她吐槽迷信的一幕。
餘時安大概是想象到了她此時的神色和想法,聲音更加柔和,“還有最後一個理由,我是個一條道走到黑的人,對你、對我的職業都是這樣。”
秦萦一秒出戲。
故作淡定的:“換個話題。”
“可以。”好脾氣的應和。
不知道說了多久,門外已經傳來午休結束的音樂,秦萦驚訝的挪動鼠标,鎖定的屏幕驟亮,電腦右下角的時間讓她呆愣幾秒。
沒想到自己居然能跟他一動不動說了将近一小時的電話。
簡直是不可思議。
她快速結束通話,又怔住。
大概她就是愛幹傅瑾璇口中無聊的事情吧,她這麽想。
然後,秦萦兀自在辦公室笑了起來。
開始上班,正在忙的時候,她收到沈煜的微信。
【沈煜:今晚有空嗎?很久沒見,請你吃個飯聊聊。】
她掐指一算,确實有段時間沒見過他,答應了。
剛放下手機,微信提示音再次響了,隔了幾秒,又一下。
秦萦拿起來,只看了一眼,頓時不知滋味。
已經沉寂了很多年的大學寝室群,群裏只有三個人,她、康敏和郭曉染。
時隔多年,與她們漸行漸遠的郭曉染成了打破沉寂的那個人。
【郭曉染:下個月我訂婚。】
很快,康敏回:恭喜。
秦萦捏着手機沉默半晌,最後也回了一句“恭喜”。
三個人的群,繼續無聲無息的好似不存在一樣。
她盯着屏幕看,不禁想起沈煜前腳才發來的微信。
因為知道郭曉染訂婚了,他才郁悶的想要找人聊聊?
秦萦嘆氣。
作者有話要說:
餘醫生:雖然今天沒出現在我家姑娘面前,但我依然怒刷存在感了!
沫子:行行行,你牛你牛你最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