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秦萦跟沈煜吃完飯, 各自開車回家, 到家的時間其實并不晚。她沒有急着洗漱, 在書房的保險箱裏找出自己名下的商鋪, 一本一本翻看起來。

看了一會,忽然想到餘時安的短信,秦萦給他發消息報平安,然後,繼續翻房産證搜地段。

從前的火鍋店她只負責出錢,其他一概不管, 可這次不一樣了。進孟氏是她不忍拂了家人的好意, 火鍋店是她對康敏身處絕境的不忍,只有現在的書店才是她自己喜歡并想做的。

幾乎研究了個遍, 名下的商鋪都不适合開一個她理想中的書店,秦萦有些苦惱。

【餘時安:明天我上班,但下班早, 晚上一起吃飯嗎?】

餘時安的短信回複得很快。

她放下房産證, 剛要回複,餘光不經意掃到筆記本右下角的時間。

現在是5月19日的20:47分。

她猶豫了。

明天是傳說中的520,情侶們的節日。

而她和餘時安并不是。

秦萦踢掉腳上的拖鞋, 赤腳踏在木地板上。

涼涼的觸感, 但并不感覺到冷。

她走到落地窗邊,一把拉開窗簾, 小區外看不到盡頭的燈海映入眼簾。

正對着小區大門的是一條通往區政府的大道,一排整齊的路燈在黑夜中發出璀璨的光, 與駛過的私家車車燈完美的融合成一副賞心悅目的畫。

很漂亮,也生動得從不讓人覺得寂寞。

秦萦握緊手機,腦門輕輕靠在冰冰涼涼的落地窗,視線裏是樓下燈火通明的人工湖。

她有些搞不清自己對餘時安的感覺。

不讨厭不排斥,卻害怕嘗試。

喜歡她說不清,更不肯承認是。

手機那頭沒有因為自己長時間的沉默而催促,秦萦想起自從挑明後,餘時安一次次在她面前露出的幼稚和無賴的一面,毫無保留的,更是不計形象的。

她眨了下眼睛,今晚的月亮似乎很亮,倒映在樓下的人工湖裏,滑過一輪輪的波紋,也讓她的心一顫一顫的。

拉上窗簾,秦萦重新回到書桌。

【秦萦:好。】

然後,她看到餘時安回了一句:明天電話聯系。

她笑起來。

過去不曾憧憬的事情總要學會邁出第一步,雖然有些艱難,可她願意豪賭一次。

兩人都沒再發短信,秦萦在筆記本裏開始鎖定地段搜索商鋪。

空白的word漸漸被填滿,門口傳來門鈴聲,跳過了樓下的密碼大門,卻沒有直接打開家門。

估計是孟欽。

她合上筆記本,去開門。

“給我來杯冰水,渴死我了。”門一開,孟欽不客氣的大手一揮,“今天開了一天的會,真不是人幹的。”

秦萦給他倒水,沒放冰塊,“什麽叫不是人幹的,別人不也這麽過來的。”

他坐在沙發上猛喝一口,并沒有如往常一樣嬉皮笑臉的接話。

秦萦見狀,也給自己倒上一杯,在他旁邊的小沙發上坐好。

“你要離開孟氏?”孟欽果然直奔主題。

“沈煜說的?”

“正好有事打他電話,中間說起你,他就給我透了個底叫我心裏有數。”

“那你的意思呢?反對?”她看着他,并不怪沈煜替她開了口。

孟欽嚴肅:“我反對,但也想支持你。”

秦萦怔住。

反對她離開孟氏這個安樂窩,不忍她獨自在外,卻更不希望她被束縛,左右為難。

所以,想支持。

“我有分寸。”秦萦露出笑,“外婆以前說過,如果我中考能考年級前十,她就送我一個書店。”

那時,她上的是區裏最好的私立中學。

“不過,最後我沒能參加國內的中考。”

孟欽沉默,眉頭微擰。

她神色平靜:“比起花花世界,還是這樣的生活更适合我。”

“秦萦。”他一本正經的叫她的名字,“當初讓你進孟氏,折了你飛出溫室獨立的翅膀是希望你活得簡單些。有些風雨不管是我還是家裏的長輩,都不願你去品嘗。”

最初創業的窘迫,他經歷過。

四處求人的窘狀,他也體會過。

不依靠家裏的豪言壯志,他為此吃過的苦自己最明白。

此刻的孟欽一改嬉皮笑臉的模樣,眸子裏罕見的流露出幾分悵然來。

“秦萦,我可以不反對你離開孟氏,甚至幫你說服我爸媽,但你同樣也不能拒絕家裏的幫助。”不能一個人逞強得讓人心疼。

秦萦在沙發上盤腿坐:“比如?”

“比如我有個商鋪挺适合你開書店的,盡快過戶給你。”

她故作輕松:“過戶給我?然後冤大頭的交一堆稅?光增值稅和土地使用稅就夠你交的。”

“哥差這點錢?”孟欽挑眉。

“我又不是開公司,開公司那才是不叫人省心了。”

“那我倒寧願你不省心,讓我們也操心操心。”

秦萦被噎,清了清嗓音,說:“哥,放心,有你操心的地方。”

“時刻準備着。”

孟欽無聲的嘆了口氣,明白秦萦話雖是這麽說的,真的臨事了,絕對又會自己一個人扛。

就像是多年前,剛去美國讀高中的秦萦暑假回國,圈子裏有人在背後議論她爸爸為錢才入贅秦家,最後發達了抛妻棄女,甚至是譏諷她有爸爸等于沒爸。

最後,不小心被她知道了。

這個圈子裏的人最是現實和勢利,小圈子裏又有小圈子,最擅長捧高踩低,說話做事無所顧忌,話說得多難聽可想而知。

她誰都沒告訴,不哭不鬧,逮着人就揍一頓,揍得對方再也不敢說她一句閑話。

結果自己也傷痕累累,滿身狼狽。

可小時候最怕疼的姑娘卻一滴眼淚都沒流。

從那以後,秦萦就再沒哭過,也從沒在外人面前流露出軟弱。

他記得那會兒她說:“既然堵不上別人的嘴,那就唯有讓自己變得更堅強、更厲害,別人才不敢對你指手畫腳、說三道四。”

那年,她才十六歲。

孟欽現在想來還是會心疼。

“還有你的個人問題,之前我想撮合你跟沈煜。”他停頓幾秒,觀察秦萦的神色,“現在我也不多說,你要不喜歡沈煜就不喜歡吧,遇到合适的你別顧忌太多。人總要往前看,別委屈自己。”

孟欽說了很多,秦萦眼睛泛酸,她低頭拿起裝了水的杯子,接連喝了幾口掩飾。

“之前你們都在參加的童氏競标,就是童宇骁主持的項目?周家也參與了?”等他說完,她想起來件事,問他。

“你知道?你爸……”孟欽猛地停下來,跳過這個稱謂,“他是參加了,不過沒過。”

秦萦笑了笑:“嗯,五一雲南度假那次,去機場的路上他給我打了個電話,旁敲側擊的向我打聽。”

“他也真是做得出來。”他冷笑一聲。

想到什麽,孟欽又說:“他這樣的存在畢竟是少數,你別被他影響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別啰嗦了。”

“所以,能告訴我餘醫生到底是誰嗎?”話題秒轉。

秦萦:“……”果真正經不過三秒。

孟欽仿佛又恢複那個平日裏最不正經、最不靠譜的孟大少,他聲音浮誇,“我不八卦,就了解了解。我想了幾天也沒想出來咱身邊有誰是姓餘的。很久之前倒是碰到過一個,跟外婆住一個病房的奶奶,她孫子姓餘,叫什麽來着的?”

秦萦含笑看他表演。

“我去!”孟欽拍大腿,“秦萦,你別告訴我就是他。這些年你一直不找男朋友就因為他?難不成十幾年的……等等等等,我算算,十二年了,你倆十二年一直偷偷有聯系?”

她聽不下去,起來趕人,“老哥,我困死了,你消停會兒快點走人,我要準備準備睡了。”

孟欽被推到門口,扒拉着門不肯走,“你告訴我一下,是他嗎?這個大尾巴狼居然敢暗渡陳倉拐我妹妹,下次我揍他!”

秦萦毫不費力掰開他扒着門,但其實并沒有用力的手指頭,笑着把人踢出門外。

她轉身回到書房,手機上有一條餘時安跟她道晚安,叮囑她早點睡的短信。

現在心情似乎不賴。

秦萦回他:晚安。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諸如520、白色情人節之類的節日開始風靡。今年的520恰逢周六,商場路上到處都是甜蜜的氣息。

盡管孟欽要把某個黃金地段的商鋪塞給她,但實質上,秦萦并不想接受。她拿着ipad從上午走到下午,将昨晚感興趣的幾個商鋪全部看了個遍。

幾乎逛了一整天,一路上堵車堵得生無可戀,也對爆炸的人流量幾近無力,秦萦沒能找到中意的商鋪。

距離餘時安下班還有将近一小時,她在等紅燈的當口猶豫一瞬。

這幾天似乎都是他想方設法在配合她的時間,而她從未做過些什麽。

紅綠燈交替,秦萦搖下車窗,打轉向燈,放棄直行。

去醫院的路上并不堵,更是順利得全部都是綠燈。她在停車場停好車,穿過急診大樓,沒打算知會餘時安她來了。

穿過長廊,周六的大廳裏依然坐了大半的人,秦萦徑直往電梯的方向走。

忽然,腳步停滞。

大廳裏,穿着白大褂的許潤正被人拉着胳膊。

而那人她也認識。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某人笑得有些不懷好意,帶着一如既往讓人讨厭的咄咄逼人。

秦萦下意識側過身,避開陶知雯的視線範圍。

她摸不準這女人到底是因為自己才來醫院的,還是單純跟許潤有事。等會兒也許她該問問餘時安,最近陶知雯有沒有來糾纏他。

于是,她閃身躲進安全通道,爬樓梯。

很安靜的樓道,手機短信的聲音格外清晰。秦萦停在三樓,打開看。

是餘時安的短信。

他說:剛結束手術,下班我來接你?

她低頭回了個“OK”的表情,繼續爬樓梯。

還是沒告訴他,她其實已經來醫院等他了。

麻醉科在四樓的走廊盡頭,秦萦看到此時餘時安的辦公室大門緊閉。選了不遠不近的位置背對着麻醉科坐下來,她開始刷微信朋友圈。

朋友圈裏鮮少有520秀恩愛的文字和圖片,僅有的幾個曬圖秀恩愛的,被她果斷的暫時性屏蔽,眼不見為淨。

刷到孟欽求女友過節的朋友圈,秦萦笑了笑,回了個豬鼻子的表情。

然後,是沈煜的微信私聊。

【沈煜:今晚幾個老朋友約在四合院,要來嗎?】

四合院是他們那一票圈子裏的人最愛去的餐廳,秦萦以前也常常去。

可今晚不行。

【秦萦:不來了,今晚有事。】

她扭過頭看了眼依然緊閉的辦公室大門,一股沖動噴湧而出。

秦萦又給向來無話不說的好哥們沈煜回一條:我感覺自己可能會打臉。

說好不要男朋友,獨自一個人的。

然而,有一天,她竟會幹出早早守在人辦公室前等下班,還似乎要制造驚喜的事情。

畢竟她從來就不是個浪漫的人。

等了許久,沈煜都沒有回她。

秦萦收起手機,拿出ipad繼續為書店選址。

大概沈煜又在忙了吧,她猜。

餘時安的辦公室只有兩張辦公桌,他隔壁桌的楚醫生是晚班,提早了半小時來上班。

兩人互相打完招呼,楚醫生邊開電腦邊說:“來的時候在咱們科附近看到個美女。”

餘時安剛看完一個病例,摘了眼鏡給眼睛按摩,“看美女?不怕老婆要你跪榴蓮了?”

“我就看了一眼。”

“看一眼就知道是美女,天仙?”

楚醫生回想了一下,按捺住開門指給餘時安看一看的沖動,“天仙算不上,就是有人把咱們這當免費休息室似的埋頭玩ipad,讓人有些看不過眼。不過,既然是美女,美女做什麽都值得被原諒。”

餘時安唇角微揚,戴上眼鏡喝水潤嗓子。

楚醫生又說:“瘦瘦的,長發波浪卷,看着挺高冷的。”他說着自己點點頭,“也是,美女嘛,有驕傲的特權。”

很籠統的描述,餘時安卻心頭一緊。

腦海裏猝不及防跳出一個輪廓,越來越清晰,令他心跳都忍不住開始加速起來。

他忽然從座位上站起來,起勢太快,椅子摩擦着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音。

楚醫生被吓了一跳,奇怪的看着已經走到門口的餘時安。

“怎麽了?”

在門口頓住,餘時安腳步一轉,又回了自己的辦公桌。

“沒什麽,想到個人,但覺得應該不是。”他笑着解釋。

楚醫生收回目光,想起最近醫院微信群裏的八卦,笑笑不說話,也開始看病歷。

餘時安的心跳漸漸趨于平靜,視線在大門轉了兩圈,暗笑自己中毒太深,居然時刻代入秦萦。

但他的姑娘怎麽會來等他?能讓她不縮在龜殼裏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離下班還有幾分鐘,餘時安提前給秦萦發短信:準備下班,二十分鐘後到你家小區。

可直到下班的點,她都沒回他。

餘時安收拾好東西,擰開辦公室的門。

迫不及待的心情,大門被他開得有些用力。

當視線裏不再是一片純白色,餘時安徹底愣住。

他眼中最漂亮的姑娘靠着牆,笑靥如花。

她朝他揮手:“Hello,來接你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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