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潛意識裏的那些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景的紙上出現了兩棟三層高的小樓，被紅磚牆圍着。大鐵門的左邊有棵梧桐樹，樹下還蹲着條大狼狗，一個小孩也蹲在樹下，手裏還捧着一本書。

紀菱早就畫完了，趴在林景的手邊，認真地看林景畫畫。

林景畫得很認真。

他在天空的最上方畫了一個太陽，又在角落邊畫了顆星星，然後他放下筆，伸了個懶腰，扭頭對紀菱道：“我畫好了!”

紀菱寫道：可是，你沒畫你的爸爸媽媽。

“太陽在頭頂上，是不是中午了？”林景指了指房子後的陰影，“中午了，我爸爸就會下班回家吃飯了。他應該會回來。喏，他可能在房子後面，還沒走出來呢？再等會，就能看到他了。他是個警察，要抓壞人，很忙的。”說着說着，林景自顧自地笑了笑，“樹底下的小男孩是不是有點傻？太陽這麽大了，也不回家。其實他不傻，他蹲在這裏，路過的叔叔阿姨看到了，就會把他撿回去，這樣他就可以蹭飯了……”

紀菱似懂非懂，她又寫道：那你媽媽呢？

“她啊，應該是在做午飯吧，”林景用筆在房子的上方畫了一縷炊煙，“她做飯應該很好吃。中午的時候，大家的媽媽都在做午飯，她應該也在做飯。”林景從小就喪母，所以他完全記不清母親的樣子，但他覺得他的媽媽應該就是這個樣子。

紀菱寫道：我媽媽做的飯也很好吃。接着她又補充了一句：那個阿姨做的飯也好吃，但我不喜歡她，她是個壞巫婆。

那個阿姨指的是紀菱爸爸在外面的那個女人？林景立刻抓住她話裏的重點，小心翼翼地詢問道：“小菱，你能告訴我，那個阿姨是誰嗎？”

紀菱卻指了指畫上的星星，寫道：白天為什麽會有星星？

“童話裏不都說，死了的人會變成星星嗎？我覺得我媽媽應該也會變成星星看着我。”林景笑着說道，語氣卻有些失落。

從小到大，他從沒有覺得幼年喪母是他的心理創傷，他很自然地接受了這個事實，也從不會像其他單親孩子那樣，追問自己的媽媽是誰。但在此刻，他突然覺得自己性格裏的那些缺陷——沒有安全感、性格擰巴、自私，都或多或少受到它的影響。而紀菱才十歲，她父母的婚姻破裂，會對她造成多大的心理創傷呢？

紀菱寫道：童話都是用來騙小孩和笨蛋大人的。

“我知道啊，”林景笑道，“但這是我的畫，所以，白天是可以有星星的。”

紀菱不太懂林景的意思，但她感覺他好像有點難過，她伸手抱了一下他，然後寫道：別難過，等你長大了，你就不需要星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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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景嚴肅地看着她，“可是，我已經長大了啊。”但他的關注點卻落在“不需要”這幾個字上。

紀菱把自己畫遞給他，挺了挺胸脯，驕傲地比劃道：

我的畫比你的好看。

林景拿起紀菱的畫：她畫了一個很小的房子，小到住不下一個人，穿着裙子的小女孩站在房子前方，她的雙手分別被她的爸媽拉住，胳膊被拉得很細，甚至有些扭曲變形。她的爸爸媽媽都沒畫上五官，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而紀菱的身後，是一大片黑漆漆的森林……

一個孩子的畫，不該是這樣灰暗而扭曲的。

“你的房子為什麽這麽小？”

紀菱眨了眨眼睛，寫道：不需要很大，很大會住不滿，會迷路的。

林景哭笑不得，什麽叫富裕的煩惱，這就是啊!只有錢人才會嫌棄自己的房子大。

“你的畫還缺點什麽……好像缺少顏色，”林景遞給她一盒彩色鉛筆，“小菱，你能給你的畫塗上顏色嗎？”

紀菱冷漠地看着鉛筆盒，目光帶着詢問：為什麽要塗上顏色呢？

林景問道：“你為什麽不想給你的畫塗上顏色？”

紀菱寫道：我不喜歡!

寫完，紀菱把寫字板扔到地上，拿起那個水晶球走到房間的另一邊，蹲在牆角裏。

嘀嗒，嘀嗒，水晶球裏開始傳來悠揚的旋律。

氣氛變得有點壓抑。

林景走到她身邊，摸了摸她的小腦袋，耐心地問道：“小菱，其實，你很害怕你的爸爸媽媽離婚，對嗎？”

紀菱搖晃着水晶球，裏面的雪花揚起，又落下。

林景繼續道：“你覺得他們離婚後，就會不要你了？”

紀菱用力一掰，水晶球底部的按鈕掉了出來，發出輕響。她立刻撿起按鈕，但是卻怎麽也拼不回去了。

“來，給我，我幫你修好它。”林景接過水晶球，一下子就把按鈕放回了卡住它的凹槽，“看，它又能唱歌了。”

紀菱看林景的目光又多了份信任。

“紀菱，我們是朋友了嗎？”

紀菱看了眼手裏水晶球，點了點頭。

“那好朋友之間不應該有秘密，對嗎？”

紀菱猶豫了一會，用目光詢問道：你想問什麽？問吧。

“其實，你能說話的，”林景說出了心底的疑問，“你不想他們離婚，所以故意才不說話，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