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這裏的山路十八摸
阮盡歡領着七十名山賊出了寨門,卻心神恍惚。
在飯堂上他才知道自己到底惹上了什麽煞星,那個于羨實在太難纏了,活生生一王八啊!
阮盡歡,當年人稱“歡爺”,今天竟然被那女裏女氣的于羨極其惡心地喊了一聲“歡歡”,那場面——整個飯堂立刻吐成了一片啊!
腹中空空,狂狂風吹卷起阮盡歡焦黃茅草一樣的頭發,他站在風裏,迎風流淚,尼瑪啊,于羨這貨到底是準備幹什麽?真要把他惡心死才罷休嗎?
他真的不喜歡男人,可為什麽所有山賊都覺得他跟于羨之間有那麽一腿呢?
什麽玩意兒叫做“跳進黃河也洗不清”,阮盡歡這才算是真正領教了。
他覺出來了,于羨的存在對他來說就是一個災難。
于羨這種人,風度翩翩,一舉手一投足都賞心悅目,若他真是女子,那必是傾國傾城,可惜——這貨是男的。
也許……也許于羨真是映柳華堂出來的?不然那天說到的時候他很色為什麽那麽古怪?
阮盡歡一邊走一邊想,後面的山賊們看着只覺得詭異,想想當年吧——
阮四當家剛上山那會兒,地皮子還沒踩熱乎呢,就整天扛着大旗到處亂走,嚷嚷着要巡山,每次都是雁大當家的出寨尋人,往往到半夜了才能找見人,後來雁大當家熬不住,換薛二當家的出去找,結果薛二當家也被這家夥搞殘了,兩位當家的那是相當憤慨——于是第一張財神寨地圖就這樣橫空出世了……
那時候的阮盡歡比現在可怕多了,頭發亂糟糟的,滿身都是血痕,看上去跟剛剛從戰場上下來一樣,偏偏精神相當好,不厭其煩地走着財神寨周圍的迷宮,等雁大當家的地圖出來了,這厮才算真正安定下來,不過就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阮盡歡再也不出寨門了。
據說他最愛的地方就是後山某個山洞,整天窩在裏面不知道幹些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以至于在關于阮盡歡的諸多傳言裏出現了這樣的一條:阮盡歡是雷神老爺最恨的人。不然為什麽雷神總是要在後山劈響一個又一個的炸雷呢?
要知道,阮盡歡總是灰頭土臉地從後山回來。
不過這個時候的軟扒皮是真的不正常。
趙二掐着指頭算時間,算出來之後瞪眼睛,“娘诶,難道跟阮扒皮呆久了老子連時辰都計算不清了?”
三喜扭過脖子來看一眼,“你沒有算錯,阮扒皮真的一個時辰沒有說過話了。”
聽到這話的山賊齊齊打了個冷戰,話唠阮扒皮不說話,天上要掉金子啦!
“趙二,你在看什麽?”三喜疑惑。
“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出來了……”趙二喃喃。
“我去,不對啊,阮扒皮走錯路了!”突然有人一聲驚呼。
衆山賊看着周圍的景色面面相觑,開什麽玩笑啊,他們可是要去小扇關,這怎麽是往明月峽走呢?
他們面面相觑——誰去告訴阮扒皮這個可怕的事實?
阮扒皮現在一看就知道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無法自拔,誰去喊他?誰敢去喊他?捋虎須這種事兒,恐怕還是需要一些膽量的。
阮扒皮狠起來,那根本就不是人而是渣!
阮扒皮的名字,在方圓百裏內可是能夠夜止小兒啼哭的……
山賊們越走越慢,反正阮扒皮走丢了還認識路,可他們不認識啊,一走丢了就只能繼續跟着阮扒皮回來,多痛苦啊!
阮盡歡正想得入神,忽然覺得自己身邊的腳步聲越來越小,便停了下來。
丫的,這群山賊什麽時候都練了淩波微步了?走路都沒聲音不說,還跟老子玩兒躲貓貓!
“我去,人呢?”
他再使勁往後一瞧,只見自家大部隊站在自己身後三十丈遠的山路上,每個人都用一種很詭異的表情看着他。
在看到趙二手上的黃紙符之後,強悍如阮扒皮也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娘的,發生什麽事情了?
他朝明月峽的方向看去,世界上真的會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麽……為什麽他們都用那麽驚恐的神情看着他這個方向呢……
開什麽玩笑啊,他可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但是他們的表情真的已經可怕到一種境界了,阮盡歡慢慢地往回走,越走越覺得毛骨悚然,隐約之間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往他脖子邊兒上吹涼氣,頓時,阮扒皮所有的王八之氣全都去見了閻王爺爺,“啊啊啊啊——”
再也不猶豫,他卯足了吃奶的勁兒往回跑!
然而——
等待他的是——
“啪!”
一張黃紙貼上腦門兒!
阮盡歡徹底愣了,眼前一片明明晃晃的黃顏色,他實在反應不過來。
他剛剛慶幸自己跑回了大部隊,趙二就向他伸出了罪惡的捏着符紙的手。
衆山賊愣愣地看着阮盡歡,阮盡歡愣愣地看着自己腦門兒上飄着的朱砂黃紙符。
呼啦啦,山風吹過,慘黃的紙符越加猖狂。
阮盡歡額頭的青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劇增加!
阮盡歡終于爆發了!
他氣勢十足地一把将腦門兒上的黃紙符撕下來,一掌就給趙二拍上去,那薄薄的兩片嘴唇上下開合之間就吐出了無數釘子一樣可怕的詞句:“趙二你丫的腦子是不是被鹽水煮過的?!你以為鹵水點豆腐啊!腦袋是不是被門夾了還沒修好?!貼貼貼,哥還痛痛痛呢!你家是賣早貼早輕松的嗎?!好好兒地走路你們能死啊!偏要鬧什麽幺蛾子,我讓你鬧,讓你鬧!”
“啪啪——”
阮盡歡一把搶來三喜手上的黃符紙又給趙二拍到腦門兒上去。
這下趙二成了符紙标本了……
趙二就像是被施了定身術,表情卻陡然之間興奮起來,“成了成了,阮扒皮他正常了!”
他狂喜地看着自己身邊的山賊們。
其餘六十九個山賊包括他的好基友三喜都不忍地扭過了頭去。
下一刻,阮盡歡不知哪裏掏出一板磚直接将趙二拍暈了。
阮扒皮?即使你阮哥我知道這個綽號,下次,也記住了——別當着哥的面喊。
三喜假裝自己什麽也沒看見,不斷地自我催眠,他不是罪魁禍首,不是他說阮盡歡鬼上身,也不是他給趙二的黃紙符,更不是他慫恿趙二捋虎須……唉,他怕什麽呀,做人要做阮扒皮,臉皮厚,天下哪兒都能走!
“你們把趙二擡着走。”
阮盡歡随手扔掉板磚,扭了扭自己的脖子,一陣咔嚓作響,聽得衆山賊心底涼飕飕地,魔鬼!
然而阮盡歡下一刻笑得純良極了,“孩兒們,走吧!”
好冷……
衆山賊的冬天怎麽來的這麽早呢……
再沒有人敢說一句話,即使他們真的很想說一句話——
阮扒皮,你真的走錯路了!
小扇關在他們的背後,默默流淚。
世上最一流的山賊是誰?當然是阮盡歡了,出門打個劫都能走錯路,虧他還是背過迷宮地圖的人,真是丢臉極了。
一行人到了明月峽,臉都黑得跟鍋底一樣。
偏偏阮盡歡根本沒有察覺,還樂呵呵地招呼衆山賊找好地方埋伏起來,可是山賊們都哭喪着臉,一動也不動。
這個時候被阮盡歡一板磚拍暈過去的趙二終于醒轉,迷迷糊糊地望了四周一眼,“娘的,小扇關什麽時候長這破樣子了?商隊呢?商隊呢?打劫!”
“他該不會被哥拍傻了吧?”阮盡歡繞着趙二轉了兩圈,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苦思不得其解,“這貨連明月峽都不認得了,啧啧,真是慘……”
“四……四當家……二愣子說的是小扇關才有商隊……”三喜被衆山賊逼迫道出了這個殘酷的事實。
阮盡歡就像是被雷劈了,一臉的石化僵硬,他咔咔地扭過脖子,拉長了破嗓子:“你——說——什——麽——”
三喜哆哆嗦嗦,就要被阮扒皮吓哭,那個“梨花帶雨,我見猶憐”呀,“我們的目的地是在小、小扇關……”
“哦,那有什麽了不起,明月峽也是好地方嘛,一樣可以打劫的。快點快點,埋伏起來!”阮盡歡微笑着,很是腼腆,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衆山賊,下一刻所有的山賊跟火燒了屁股似的立刻開始找地方藏起來。
阮盡歡的微笑,閻王爺的傳召!
財神寨無數先輩們探索出來的真理是颠撲不破的!
阮盡歡表現得似乎沒所謂,可是心裏多少有些沒底,他也不過是掩飾性的玩笑話,哪裏知道這些山賊們還很聽話。第一次,他覺得“阮扒皮”這個綽號真是害人不淺。
明月峽,寨外人稱作“一線天”,據說這原來是一座山,某一天一道大口子忽然從山腹中間裂開,兩邊的石壁高聳入雲,下寬上狹,站在明月峽裏面,白晝似夜,擡頭只能望見一線天光,奇妙無比,遂稱“一線天”。不過在月圓的晚上,坐在峽內的一線泉邊,擡頭仰望,就可以看到月亮從一線天的這頭漸漸沉到那一頭,其景幻妙,所以雁流水喜歡叫它“明月峽”,後來寨子裏的人也跟着叫明月峽了。
一線天這個名字太普通了,偌大的東朝有許多地方都有一線天的奇景,但是陰風十嶺這裏的一線天在他們寨子裏的人看來,卻是別處難比的。
然而阮盡歡看着這明月峽卻真的犯了愁,商隊啊,你到底在哪裏……
“四當家,四當家!有馬蹄聲!”寨子裏耳朵最靈的順風耳鄭炳成忽然跳了起來,大喊了一聲。
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阮盡歡精神一振問道:“大概多少匹馬?”
“二十匹!”
衆山賊興奮得眼睛都紅了,二十匹馬得帶多少東西來啊!這下真的發了發了!
阮盡歡嘿嘿一笑,搓了搓自己的手,壓住興奮,天要哥發橫財,真是擋也擋不住啊!“孩兒們,去明月峽的另一邊打埋伏,留三十個人在這邊,其餘人跟我走!”
明月峽長有四十餘丈,在平地裏說自然是不長的,可是在山路上那就險了,這就是天然的“地利”,十分适合用來打圍。
“準備好,肥羊鑽進口袋了再動手!”
遠遠地,真的有商隊來了,二十來匹馬拉着許多口大箱子過來了。
明月峽那邊的山賊沒有動,放他們進了明月峽,等所有的馬匹都進去了之後阮盡歡才向衆人一揮手,“把出口給我堵住了!”
可憐裏面的商隊穿過了黑暗的明月峽,剛剛見到真正的天光,暴露在光亮下頭,就發現自己被圍了。
“孩兒們,跟我一起唱——這裏的山路十八摸——”阮盡歡極其興奮,扯着嗓子就唱了一句。
衆山賊瀑布汗,四當家的,那不是“十八彎”嗎?為什麽就變成了“十八摸”……
不過誰敢去觸阮盡歡的黴頭,只好跟着唱:“這裏的山路十八摸——十八摸~~”
那商隊的帶隊是個十七八歲唇紅齒白的少年,□一匹雪裏縱,馬身純黑不見雜毛,四蹄雪白,還真真是個鮮衣怒馬。只不過,聽着前方山賊唱的那歌詞,這少年幾乎一頭栽倒在地,早就聽說陰風十嶺的山賊不簡單,這十八摸都光明正大的唱出來了,他算是見識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十八摸啥意思的自己百度。本文所有的歌要唱出來才會有感覺,自己唱過了的,記得給老衲說一下你的感受……哇哈哈哈哈話說啊,看不到熟人……也看不到評論……遠目。每天九點更新,存稿箱君只要不抽,什麽問題也不會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