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夜裏發生的事

第二十四章夜襲

“啊……”阮盡歡像個傻子一樣長大了嘴。

薛忘音盡心盡職地擔當起自己大保姆的職責,繼續給他上藥。雖然中午已經上過了一回,但是裏面燙出來的水泡顯然很嚴重,現在也沒見消下去多少。

今天早上一向以飯量見長的阮盡歡竟然沒吃幾筷子東西,中午更是連飯堂都沒進,晚上倒是來了,白天上過藥好了一點,吃了小半碗,今天的阮盡歡真是別提多憔悴了。

“有時候覺得你很聰明,的的确确是天才,總能有些稀奇古怪的點子,有的時候又覺得你是個傻子,根本就不會照顧自己,也不懂得迂回和避讓。遞給你那杯茶,你竟然連溫度都不試一下就直接往嘴裏倒,真以為自己是鐵打銅鑄的麽?”薛忘音無法無視自己心裏的一些愧疚,阮盡歡這麽慘……

好不容易塗好了藥,阮盡歡的臉皺得像只苦瓜,他被嘴裏的藥味熏得想吐,可是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動立刻就會被薛忘音一巴掌拍回去,他怎麽才發現其實這只江洋大盜也崇尚暴力呢?他只好坐着,遞過去一個鄙視的眼神,“還不是你鬧的,不知道哥最相信你嗎?誰知道你丫的竟然腦殘了遞給哥一杯滾茶!哥再高的智商你被你這豬一樣的隊友給正負抵消了……”

忍。即便忍字頭上一把刀,也必須忍。誰讓他心裏有愧呢?薛忘音真覺得自己是認命了,他可是江洋大盜啊,被阮盡歡說成“豬”都必須忍啊……

窗外的夜是靜靜的,阮盡歡的房間裏點着好幾盞燈,用燈罩罩着,很是明亮。

薛忘音把藥那些都收拾起來,放進阮盡歡桌子底下的一只小箱子裏。

小箱子裏放着一些瓶瓶罐罐,下面壓着厚厚的一沓紙張,紙上全是一些看不懂的符號。

薛忘音也不在意,他知道阮盡歡總是在不停地研究這些東西,他避開外人,卻總是不避開自己。

“這些傷藥都是哪兒來的?以前你這箱子裏從來不放這些。”其實他隐約知道答案,只是不知為什麽還是想要問一句。

阮盡歡莫名地笑了一下,“我這個四當家的遭此橫禍,他雁流水不表示一下怎麽也說不過去吧?”

薛忘音點點頭,忽然拿起一個碧玉小瓶,這個瓶子……實在既不像雁流水會用的,也不像是阮盡歡喜歡的類型,“這又是什麽?”

薛忘音拿着的那是于羨那天晚上悄悄放到他窗邊的半顆解毒丸,但是他遲遲沒有吃下去。

陽春三月,三月陽春,可也許是因為從一開始就沒有受過這個毒藥的苦,一直按着時間吃下于羨給的壓制藥力的藥丸,他根本體會不出自己其實是一個随身可能會死去的人,只有偶爾胸腹之間一片冰冷刺痛的時候才會猛然驚覺,他是中着毒的。

“是陽春三月的解毒丸,不過只有半顆。”薛忘音看不出他中毒的,他這個江洋大盜雖然是見多識廣,但畢竟不是醫生,就是顏沉沙略通一些醫術不也什麽也看不出來嗎?

阮盡歡說得很坦然,很漫不經心,薛忘音也沒在意,只是道:“這個東西倒是很值錢的,難怪你會留下,不過可惜,只有半顆。”

“有半顆就不錯了,關鍵時候也能救命。”阮盡歡忍不住吐了吐舌頭,散散嘴裏的味道。

薛忘音立刻放下瓶子走過來,拍了一下他的腦袋,“舌頭縮回去。”

阮盡歡翻了個白眼,還是聽了他的。

在阮盡歡的房間裏,薛忘音擁有很大的自由,随意翻看阮盡歡的東西也是可以的,只不過薛忘音從來不這樣做就是了。“反正你好好兒養着,大師傅那邊……”

“大師傅那邊你去吧。”阮盡歡忽然笑起來,很歡快,很純潔的模樣,“我都不知道原來大師傅是這樣一個硬漢子,你一定要向他表示我對他滔滔不絕的敬意,還要對他的廚藝大加稱贊,記得告訴他,阮扒皮覺得栽到他手上簡直是三、生、有、幸!薛二爺,人家最相信你了,你就快去吧,明早見~”

薛忘音忽然一陣惡寒,心裏糾結起來,唉,還能怎麽辦?只能聽阮盡歡的,大師傅這用心也是很險惡啊,今天早上的包子不僅是沒餡兒那麽簡單,重要的是那個做得最漂亮的包子,是用加了各種作料的面蒸的——據阮盡歡說,有辣椒,胡椒,花椒,醬油,米醋,生姜,魚鱗,豬油……什麽能夠加的都放進去了……看樣子大師傅也是很了解阮盡歡的,阮盡歡第一個下筷子挑最好的吃,不料卻正好中了大師傅的計。

“我走了。”薛忘音看了阮盡歡一眼,走出了門回身才關上,再轉身向自己的院子走的時候才發現,外面的路原來這麽暗。阮盡歡的房間裏,一向是那麽亮堂的。

阮盡歡沒去熄燈,躺在自己的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他覺得可能是燈太亮,晃眼睛,爬起來吹滅了所有的燈,躺着躺着迷迷糊糊,也睡不安穩。

他這才想起來,哪裏是燈光太晃?分明就是他嘴裏疼得發慌,只是他腦子裏思緒太雜反而給忽略了。

這一想起來才真的不得了了,阮盡歡想起來就喃喃喊一句“疼”,便越發睡不下了。

只是昨夜拔蓮花寨,他幾乎就沒睡,現在已經疲憊到極點,因而在掙紮了很久之後就處于了半睡的狀态。

他隐約聽到門開了的聲音,費力地擡起眼睛一看,那門又關上了,屋子裏站着一個人。

這一下他一個激靈,立刻就醒了,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捂住了嘴,那人的手掌粗糙而溫熱,呼吸灼燙,有什麽東西滴落在阮盡歡胸口的衣襟上,暈開了一片。

是血。

是雁流水。

他不知為什麽不敢說話。只是伸手搭在雁流水的大手上。

雁流水放開,阮盡歡終于還是艱難地動了動嘴唇。“你怎麽……”

“我背上有一支箭頭,你幫我取下來。”雁流水剛剛還喘息得厲害,說話的聲音卻很平靜。

阮盡歡一驚,到底發生了什麽?雁流水……竟然也會受傷。他在一片漆黑之中點了點頭,起身就要去拿油燈。

雁流水擋了他一下,“不要點燈。”

僵硬着站了好一會兒,阮盡歡才苦笑了一聲,摸着黑接着窗戶紙裏透進來的微茫的光找到薛忘音今天翻開的那口小箱子,憑着記憶摸到傷藥,然後從自己平日裏研究炸藥的器具裏找出了一把鑷子,還好是每次都用火藥燒過的,聽說以前打仗沒藥止血的時候也拿火藥撒在傷口上燒,這應該沒什麽大礙的吧?不過他還是把這鑷子在酒裏浸了一下,然後抓了一把刀,就回到雁流水的身邊。

雁流水已經盤坐在了他的床上,呼吸還是有些沉重。

即便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阮盡歡也猜得到,雁流水應該經歷了一場惡戰,極為兇險,可是晚飯的時候不是還好好兒的嗎?也就是說,在寨子裏一定出了什麽亂子,可是周圍的人都不知道,那一定就是刺客一類的了。

阮盡歡跪在床上的時候摸到了一樣東西,那是劍,歸鞘的劍,藏鋒。鲛皮冰冷,卻烙了他的手,他一下放開,離得遠遠的。

以前,這把劍從來都是放在雁流水的房間的,就是拔寨的那一天也沒見他用過。

雁流水不說話,阮盡歡也不說話。

雁流水似乎很累,連衣袍都是阮盡歡為他解開的。阮盡歡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手不要抖,可是在慢慢褪下雁流水的衣袍之後他還是顫了一下。

适應了黑暗之後的眼睛也能模糊地看見一點,白色的內衫上全染着血跡,暗色的一片。

一個很深的傷口,箭頭在裏面,外面的箭镞已經被削去了。這個傷處,是雁流水自己處理不到的。

他深吸一口氣,一只手按在雁流水光裸的背上,另一手拿了鑷子夾住那箭頭,狠了一狠心,咬牙用力一下使勁往外拔。

雁流水的整個身體驟然緊繃,淋漓的汗水從他額上落下,無聲地滲進了阮盡歡床上鋪着的被子裏。

那一瞬間阮盡歡也不知自己為什麽這麽冷靜,他丢下箭镞,抓了一塊兒厚厚的布按住那冒血的傷口,一口推開了傷藥瓶子,就要往上倒,然而他放開自己按着雁流水傷口的手,才發現其實并沒有多少血流出來。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把自己沾血的手指放到鼻尖輕嗅了一下。

雁流水還在調整自己的呼吸,誰料到阮盡歡的下一個舉動讓他所有的一切努力都白費了。

兩片溫熱的嘴唇忽然貼上他的背部傷口處,他正處于劇痛中的身體是如此敏感,一下就輕顫了起來。

阮盡歡在給他吸毒。

雁流水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緊緊握成了拳頭,“有毒的……”

阮盡歡的舌頭不可避免地貼到他的傷口,他一手按在雁流水的肩膀山,一手壓在他傷口邊,毒血的味道比鮮血腥得多,他朝床下吐了一口,“我知道。”

雁流水記得,阮盡歡嘴裏還有傷……“你不知道,我一直想殺你嗎?”

那些隐藏了很久很久的話,就在這樣特殊的時候,輕而易舉地就說了出來。

“我知道。”又是一口。

阮盡歡不怕毒,他身上有着霸道無匹的陽春三月,其他的毒對他幾乎完全無效。他又不是不惜命,不會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的。

我沒有。

我沒有……

他的腦海裏不斷地浮出阮盡歡那天在他緊閉的門前喊的那些話,他真的沒有嗎?

雁流水輕輕地閉上眼睛,又緩緩睜開,伸手搭住阮盡歡放在他肩上的手,用力地按住:“停下來。”

阮盡歡愣了一下,卻不準備聽從,他兩片薄薄的嘴唇再次貼上雁流水的背。

然而,他的身體卻立刻被撞到了床上靠牆的一邊,肩膀砸到牆上,鈍痛着。

雁流水掐住了他的脖子,聲音裏不帶感情,“我不喜歡不聽話的下屬。”

他似乎在黑暗裏笑了一下,極其諷刺地,“我不想死,所以才讨好你啊……”

這句話其實是在接着剛才雁流水說想殺他的那句話的,他懂,雁流水也懂。

“你是他們的大先生,不要這麽卑微,讓我看不起你。”

雁流水掐着他脖子的手緩緩收了回去,穿好自己的衣服,抓穩了藏鋒劍,重新推門去了。

阮盡歡無力地躺倒在床上,睜着眼睛,黑暗裏看不清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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