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鋒芒
第二天早上,我把床底的花拿出來。無人打理的緣故,一夜下來小雛菊變得蔫巴巴的。
這束花其實不大,只有一本雜志的大小。我想了想,還是去陽臺拿個了花瓶,将小花細細插好。
我看着床頭櫃上的花瓶,一時有些心情複雜。
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許霄墨轉手送花的原因。說他情商低吧,他又不知道那花是我跟着挑的。
最後只能以“騷操作”定義了。
聖誕節一過,離新年又近了一步。年底的工作量永遠都是只增不減,我個小職員都忙得哭天喊地的,顧尚他們更甚。
顧尚又恢複了前段時間的早出晚歸,許霄墨似乎也忙,他沒再來找我,只是短信依舊不間斷。
給許霄墨準備的禮物是我熬夜趕工做的,我把它藏在衣櫃裏,原打算聖誕節那天給他,卻因為對方的行程而放棄了。
也不知他出差回來了沒有,我總不能貿然上樓去問吧。
我突然發覺許霄墨這人離我挺遙遠的。
以前覺得許霄墨離我遙遠,是因為他是正牌我是盜版。現在覺得遙遠,也是因為他的身份和我的身份。
我意識到,如果不是他主動來找我,我也見不到他。
老板花了好幾年都沒追到手的人,我怎麽就那麽有自信呢。
我想了想,我比顧尚有優勢的地方便是朋友這一身份了。
被對方蓋了章的。
許霄墨會帶他去吃飯嗎?不會。
許霄墨會和他聊天嗎?我看也不會。
于是我重新打起了精神。
不知是不是上天瞥見了愁眉苦臉的我,當天下午,許霄墨就回來了。
我是下班的時遇上他的,那天顧尚不回去吃飯,我回家的時間也有些晚。我一出電梯,便看到他和李行站在前臺那。
李行在詢問着什麽,許霄墨則像尊大佛一般,沉默地立在一旁。
走近後,他注意到我,眼睛似乎亮了下,像發現什麽新奇玩意。
我對他的反應也感到新奇,不自覺就走了過去。
我注意到男人只穿了件淺灰色的高領毛衣,不禁開口道:“怎麽穿那麽少?”
話音剛落,李行訝異地看了我一眼。
我這才意識到,這話有些暧昧了。
我張嘴打算解釋,“我意思是……”
“是什麽?” 許霄墨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好吧,我怕你感冒了。” 我看着那雙眼睛,鼓起勇氣說了心裏話。
許霄墨彎了彎嘴角,一副心情不錯的樣子。
在男人的背後,李行對我比了個拇指。
我:“……”
“我一會還要上去開會。”他突然道。
我正盯着他的臉發呆,聞後愣了一會才回神。
“啊?好的。”
“過幾天再帶你去吃飯。”他收回笑容,眼神卻很溫柔。
我下意識點頭,兩人對視了一陣,許霄墨伸出了手。
我看着那只手,似乎能猜到他的目标。果然,我右額驀然感受到了一陣冰涼。
許霄墨的手同他的氣質一般,冷冷的,我吸了口氣。
“為什麽弄掉那個疤?”他語氣很輕,手上的力度卻大了些,用指腹擦了擦那處。
我被他弄得眯了下眼, “弄掉不是更好看嗎?”
許霄墨低頭看我,沒出聲。
我想起男人相同位置也有一道疤,忙道:“我不是說你不好看!”
“又是顧尚?”他問。
我心中一驚,還沒來得及回話,便被李行的聲音打斷了。
李行的語氣有些慌亂,“顧總?”
我聽清這兩個字,腦袋一下就炸了。許霄墨把手放下,表情冷漠。
我回頭,入眼便是顧尚那張黑臉。
這情景似曾相識,我想起出差在酒吧那回,我們三人也是如此對峙着。
或許是顧忌場合的緣故,顧尚沒有當即發火。他沉着臉,語氣也是陰恻恻的,
“淩靜川,過來。”
我條件反射地看了許霄墨一眼。
許霄墨不知什麽時候,皺起了眉頭,面色十分不悅。
“淩靜川。” 顧尚又叫了我一次,“別讓我叫你第二次。”
我頓了頓,剛想上前,胳膊倏然被拽住了。
身旁響起許霄墨清冷的嗓音,“我有事找他。”
“有事?” 顧尚笑了下,“沒想到許總和人聊天還有動手動腳的習慣。”
緊接着,許霄墨也說:“我也沒想到顧總有做慈善的習慣。”
我聽到這句,心髒像被手猛然抓住似的一緊。
顧尚應該是被氣到了,我注意到他胸口不尋常的起伏,以及有些焦躁的語氣。
“做慈善?”他蹙眉,“這和你有關系嗎?”
我愣住了,我從沒想到顧尚會對許霄墨說出這種話,對這個他日思夜想的人。
說完之後,顧尚重新看向我,眼神兇狠,“你走不走?”
我看着他,不知怎的,想起了他喝醉酒的那晚。
最終我還是點了點頭。
顧尚表情緩和了一些,他一言不發,轉身就出了大門。
李行站在一邊,全心全意地當着一塊安靜背景板。他滿臉疑惑地看了眼顧尚,又看了眼我,最後重新看向許宵墨:“老板,那個會議……”
許霄墨在我點頭那刻就松了手,不僅松了手,還意義不明地在褲子上蹭了下。
我佯作沒看見,一顆心卻是早已落入低谷。
“缺一個人難道就不開了嗎?”許霄墨冷冷地反問他。
李行應了,又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我。
我嘆了口氣,對男人說:“許霄墨,我先回去了。”
許霄墨沒應聲。
“你……你別生氣。”我思緒有些混亂,說出來的話也有些亂,“他就這樣的。”
“我沒生氣。”他淡淡說了句。
他說這句時,甚至都沒看着我。我看了他一會,內心禁不住泛起一絲酸。
許霄墨說顧尚是做慈善。
是什麽意思呢?
為什麽聽着這麽像在吃醋?
他不會真的喜歡顧尚吧?
……
我越想越不安,漸漸有些自暴自棄起來,說話也沒了顧忌。
“許霄墨……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讨人嫌。”我口袋的手機響了,不看也知道是顧尚打來的。
“你也知道顧尚幫我是為了什麽,你看着我,難道不會覺得讨厭嗎?”
面對一個和自己相似的冒牌貨。
怎麽都不會有好感的吧。
許霄墨不鹹不淡地說:“你電話在響。”
我想知道他的态度了。
把電話摁掉後,我擠出個笑容,“那我先走了。”
他沒說話,我也沒多停留,說完就走。
我沒有回頭,他也沒有叫住我。
公司門前有盞忽閃忽閃的燈,明滅不定很多天了也沒有更換燈泡。我站在原地盯了一陣,路燈發出輕微“啪”的一聲,随後熄滅了。
……
……
顧尚和上次一樣,并未對我發火。
他選擇冷戰。
偌大的屋子裏住着兩個活生生的人,愣是寂靜無聲了好幾天。
我全身心投入到工作裏去,讓自己大腦保持空白,不去想東想西。
顧尚晾了我兩天,第三天的時候,他提早下班回了家,讓我陪他坐在沙發上。
我有些不解,以為他是有話要說。
然而一晚上過去了,我發現他真的只打算叫我來看電視。兩個大男人擠在沙發上,面無表情地看了一晚的新聞。
最後,眼看男人要關了電視,我忍不住出聲了:“顧尚,我們是不是得談談?”
顧尚一口回絕,“我和你沒什麽好談的。”
我:“……”
“真的嗎?”我堅持不懈道,“我覺得我們應該談一下許霄……”
“淩靜川,”顧尚打斷我,“我說過很多次了,那是我和他的事,和你無關。”
他像是被按下什麽開關,驀地變得有些激動,眉頭死死地皺着,
“那和你無關。你不識字嗎淩靜川,你看看合同寫了什麽!”
[甲方盡量滿足乙方生活上的需求,但乙方無權幹預甲方生活之內的任何事]
他吼完後,四周靜了下來,空氣中只剩下電視裏字正腔圓的播報聲。
“睡吧。”過了很久,顧尚平複了些。
他對我說,“這事就這樣吧,別再提了。”
我張了張嘴,乖乖選擇了沉默。
……
……
公司決定在31號的晚上舉辦年會,并揚言要嗨到零點,一起迎接新的一年。
“不醉不歸!”消息一通知,員工們都很興奮。
經理登記名單時,發現上邊少了我的名字。
“靜川,你不去嗎?” 經理是個年長女性,平常待人溫和。
我剛想說有事去不了,又聽見幾個女同事的談話,話語間盡是期待。
“聽說這次許總也要來。”
“真的嗎?”
“真的,李秘書親口告訴我的。”
經理見我遲遲沒回應,又詢問了我一次。
我默了默,随後說:“我去。”
可事後坐在電腦前,我又後悔了。
我打算去找經理劃掉名字,剛站起身,辦公桌上的電話就響了。
我覺得那號碼有些眼熟,但我沒多想,想着這或許是某個客戶的電話。
“你好,請問……”
那位“客戶”有些急切地打斷了我,“靜川嗎?”
對方親昵的叫法把我給弄愣了,這聲音耳熟得很,但我遲遲沒能對上號。
“哪位?”我想了一會,問他。
“……”那頭默了下,随後有些惱怒,“你居然連我都聽不出來?我是李行啊!”
仔細一聽,那語氣還有些委屈。
我突然想到網上那句:我是你最愛的小寶貝啊。
然後我噗嗤樂了。
李行聽見我的笑聲,音量大了幾分:“你還笑?!”
“好了好了,”我覺得心情好了不少,“你找我幹嘛?”
李行哼了一聲,才說:“不是我找你,是……嗯,你應該知道的。”
“許宵墨?”我脫口而出。
話筒那邊人倒吸了一口氣,“也就你敢叫他名字了……”
他清清嗓子,“是這樣,我老板打你電話你沒接,然後他讓我和你說一聲。”
“你說奇怪不,我給他你辦公室號碼,他卻堅持讓我打,說什麽你可能會挂他電話。”
我抓着話筒的手緊了緊。
“你也是厲害,我都不敢挂他電話。”李行喋喋不休地說着,随後那邊靜了下,他放低聲音:
“靜川,你是不是和老板吵架了?”
我下意識道:“沒有。”
李行有些不相信,“你确定?我總覺得他這幾天有點怪。”
“你別告訴他是我說的,老板這幾天總抓着你給他那玩意發呆。那眼神跟看兒子似的,吓得我還以為他被魂穿了……”
我:“……”
“喂?你在聽嗎?”
半晌,我深深吸口氣,“在。”
李行的語氣很認真:“老板說,可以的話,讓你給他回個電話。”
放下話筒後,我取出了抽屜裏的手機,發現上邊果然有個未接來電。
那頭只嘟了一聲,電話就被接起了。
“我想和你道個歉。”許宵墨的聲音通過電流傳到我耳中,有些不真實。
“對不起,我那天态度有些沖了。”他說。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知道的。”
“讨人厭的是顧尚,不是你。”
“你就是你,你叫淩靜川,不是別的什麽人,更沒有別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