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
更新時間:2016-10-09 15:00:03 字數:4990
亥時,元鎮來到東三所,它就位在前後寝宮的東側,和西側的西三所都是屬于縱向排列的建築群,各有三座院落,每一座院落包括前廳三間、後廳五間、東西廂房各有三間、多人房六排,總共有四十二間,也是藩王妾室們的居所。
他走進其中一名妾室的廂房,不是因為特別寵幸,而是由長史安排,輪流到東、西三所過夜,今晚正好是由張氏侍寝。
得知肅王要來,除了準備酒菜之外,張氏也早早就沐浴更衣,但臉上卻沒有半點喜色,只有恐懼不安。
「千、千歲!」張氏見他進門,連忙福身見禮,全身抖得像片落葉。
伺候的婢女也跟着屈膝,個個低着頭,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倒酒!」元鎮看也不看她們一眼,徑自往桌案旁坐下。
張氏顫巍巍地起身,活像要被送上刑場,臉色發白地走上前去,執着酒瓶的雙手有些不穩,倒酒的過程還不慎濺了出來。
見狀,一雙冷酷的鳳目才斜睨了下張氏随時都會昏倒的臉色,什麽話都還沒有說,張氏就已經吓得跪地求饒。
「千歲恕罪!」她顫聲地說。
婢女們也跟着主子大喊。「千歲饒命!」
元鎮置若罔聞,他端起酒杯,将只斟了一半的老麥酒,也是關中最有名的辣白酒飲進口中,入口先是灼辣,喝完卻令人回味再三。
「再倒一杯!」王妃腹中的孩子平安無恙,他的兒子沒事,心情自然就好,才沒有當場翻桌走人。
張氏瑟縮了下脖子。「是……是。」
直到張氏倒了第五杯酒,元鎮才帶着幾分酒意,開口要婢女們全都退下,只留下她一個人伺候。
「寬衣!」他吐出沒有溫度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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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氏驚跳了下。「是,千、千歲。」
說着,她強迫自己走到肅王身邊,舉起顫抖的雙手,才要解開腰帶,就被元鎮一把伸臂攬住,頓時全身僵硬。
「你怕什麽?」元鎮冷冷地問。
為何又是這種驚懼的表情?為何每個人見了他,都會露出同樣的神情?自己就真的這麽可怕嗎?
算了,怕就怕吧!最好人人都怕他,離他遠遠的!
他的出生注定要令天下人畏懼!
聞言,張氏僵着臉蛋,鼓足僅存的勇氣,才敢直視眼前這雙不帶感情的墨黑鳳目。
「奴婢……奴婢不怕……」她生怕說錯一個字,會惹來殺身之禍。
「那就好。」他當然看得出張氏是在說謊,不過今晚他不想發怒,決定饒了她。
接着,元鎮慢慢俯下頭,才覆上張氏的唇瓣,卻見她閉緊眼皮,連嘴角都緊緊抿起,一副忍耐的模樣,彷佛他的觸碰有多麽難以忍受似的,他的欲望頓時全消,憤怒地推開她。
張氏低呼一聲,摔坐在地上。
「來人!」他揚聲吼道。
守在外頭的王小冬急忙推門進來。「千歲有何吩咐?」
「明天一早,将她逐出王府!」說完,元鎮便怒氣沖沖地步出廂房。
王小冬不禁板起臉孔,斥責張氏兩句。「不是要你好好伺候千歲的嗎?怎麽還惹他發這麽大的脾氣?」
「千歲方才要我……明天一早離開肅王府……」張氏嗚咽一聲,激動地問。
「這是真的嗎?我真的可以離開了?」
他撇了撇嘴。「千歲沒一劍殺了你,你就該感恩戴德了。」
「我可以離開這兒了……」她沒有理會王小冬話中的諷刺,只要想到終于能夠回家,可以見到雙親,精神一放松下來,便昏死過去。
見狀,王小冬咋了一下嘴巴,也不管張氏,便轉身出去了。東三所又少了一個張夫人,看來長史得再想辦法找人補上,不過問題是放眼關中府,有誰敢把自家閨女獻給千歲?這恐怕才是最令人頭疼的。
待王小冬趕回前寝宮,就聽其他奴才說千歲命人送了幾壺酒進去,一個人在裏頭獨酌,還把他們全都趕出去,只能守在外頭聽候差遣。
「要是錦姑還在世,那該有多好。」一位叫做李天保的奴才嘆道。
王小冬的眼底有些感傷。「現在說這個有什麽用?」
肅王府裏的人都知道,千歲是錦姑一手帶大的,比親娘還要親,可惜生了一場重病,不到一個月就走了,千歲在悲痛之餘,差點放一把火把王府給燒了,從此性情變得更加乖張冷酷,甚至殘暴,壓根兒不把人命當一回事,那把随身佩帶的寶劍更不知染上了多少人的鮮血。
李天保也知道沒用,可還是忍不住要這麽想。「只有錦姑說的話,千歲才聽得進去,也只有她老人家敢制止他殺人,真希望她地下有知,能顯顯靈或是托個夢,勸勸千歲……」
「錦姑都已經過世五年,說不定老早就去投胎了,還顯什麽靈、托什麽夢?」另一個叫周順的奴才不禁潑了盆冷水。
李天保又嘆了口氣。「唉!說的也是。」
「噓!」王小冬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要他們別再提錦姑,萬一讓千歲聽見,觸動傷心事,恐怕大家都沒好果子吃。
周順和李天保連忙豎起耳朵,傾聽了下屋內的動靜,過了好半晌,還是靜悄悄的,心想千歲八成是醉倒了,一顆七上八下的心這才落回原位,看來今晚應該可以平安度過,直到天明。
元鎮才從宿醉中醒來,馬上感到頭痛欲裂。
他忍不住逸出呻吟,又倒回寝榻,等待疼痛緩解,不由得想起方才的夢境……已經好多年不曾夢到了,當時年紀尚小的他不慎跌了一跤,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可是周遭的宮女、太監都沒人敢過來抱他、哄他,一個個躲得遠遠的,因為他是災星降世,誰跟他太過親近就會出事。
淚眼汪汪的他環顧着四周,只有一張張冷漠的臉孔,沒有半個人願意留在自己身邊,他真的好孤單、好害怕,不知從何時開始,就已學會了不再哭泣,直到錦姑牽起他的小手,終于感受到人的溫暖……
結果連她也抛下自己走了。
走吧!全都走吧!
「來人!」元鎮粗聲吼道。
王小冬戰戰兢兢地來到寝榻前。「奴才在……」
「茶!」他捧着腦袋坐起身。
由于伺候肅王的差事無人敢接下,而王小冬又是錦姑生前親自挑選的奴才,因為有這層關系,加上人也夠機靈,反應又快,才有辦法存活到現在。
「回千歲,熱茶已經備妥了。」王小冬揚聲喚來早已恭候在外的奴才,要他們把打好的洗臉水端進來。
元鎮擦了把臉,又喝了茶,臉色才好一些。「什麽時辰了?」
「回千歲,辰時剛過。」王小冬轉身踱了開來,再回來時,手上已經捧了套常服,他一面伺候肅王着裝,一面偷偷打量他的臉色,藉以判斷今早的心情好壞,接着小心翼翼地問道:「是否要傳膳了?」
見主子沒有作聲,王小冬深知其意,往門外喊道:「傳膳!」
過沒多久,周順和李天保便将早膳送進來,同樣的,也偷偷地打量主子的臉色兩眼,接着又不約而同地觑向王小冬,見他颔首,表示肅王的心情不算太壞,都在心裏籲了口氣。伴君如伴虎,這句話用在他們身上,真是再恰當不過了。
這時,外頭揚起長史的求見聲。「啓禀千歲,下官有事禀報!」
「讓他進來!」元鎮吃了塊五花肉才開口。
李天保前去應門,讓長史進來。
門外的長史先深吸了口氣,這才跨進門坎,雖說王府屬官聽命于朝廷,負責監督藩王,若藩王有過,要即刻上奏,可皇上對肅王的種種殘暴行徑,多年來始終抱持着縱容的态度,只要不意圖謀反,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哪敢勸谏半句,甚至與之作對,還是自求多福吧。
「見過千歲!」長史拱手見禮。
元鎮又挾了一塊叉燒肉。「人已經趕出去了?」
「是,千歲,已經命人護送張夫人離開王府了。」在肅王眼中,自己這個長史的地位跟奴才差不多,可以任由使喚。
「嗯。」元鎮将筷子上的叉燒肉丢進口中,嚼了嚼,然後揮了下手,要對方可以退下了。
「下官還有一事禀報……」長史趕緊開口。「聽伺候西三所劉夫人的婢女說,今早劉夫人醒來,吐得厲害,是否該讓良醫所的人去一趟?」
「吐?該不會吃了什麽不該吃的?」元鎮不以為意地回道。
長史拱手回禀。「下官也問過,劉夫人這幾天的飲食與其他夫人無異,卻只有她吐得厲害,還聽伺候的婢女說這幾天都出現同樣的情形,只是今早特別嚴重,不禁懷疑……」
「懷疑什麽?」他皺起眉頭。
「不禁懷疑劉夫人是不是有喜了。」長史慎重地說。
元鎮愣了一下。「有喜?」
「不過這只是那些婢女妄自揣測,所以下官才會前來請示,是否讓良醫所的人過去把個脈。」若劉夫人真的有喜,這可是雙喜臨門,不只對肅王府,對千歲更是一件好事,說不定可以讓他的脾氣有所收斂。
對于這位劉氏,元鎮幾乎沒有什麽印象,如今可能懷了自己的骨肉,心情也就跟着大好。
他厲聲叮囑。「馬上命良醫副走一趟,務必仔細診斷。」
「是。」長史速速去辦。
不到半個時辰,良醫副已經來到前寝宮向元鎮報喜。
「恭喜千歲,劉夫人确實是喜脈。」
元鎮滿意地點了下頭。「孩子的情況如何?」
「目前還算安好,只是劉夫人孕吐的情況十分嚴重,再這樣下去,恐怕……會有危險。」良醫副縮着腦袋,還是得實話實說。
「你說什麽?」元鎮怒不可遏地咆道。「一定要想盡辦法保住!否則本藩要你的腦袋!聽到了沒有?」
良醫副想到良醫正的下場,抖到五髒六腑都要移位了,一連說了好幾聲「是」,馬上回去抓藥,好幫劉夫人安胎。
元鎮決定走一趟西三所。「備轎!」
「奴才這就去!」周順匆匆地往外跑。
王小冬和李天保擡頭看了下老天爺,祈求劉夫人肚子裏的孩子千萬別出事,不然所有人都會遭殃。
當元鎮坐着軟轎來到西三所,走進其中一間廂房,就聽到女人的嘔吐聲,自然氣味也不好聞。
婢女們見到他進門,全都慌了。「千歲!」
「千、千歲……」靠坐在床頭的劉夫人滿臉驚惶,急忙要起身見禮。
元鎮瞅了下她吐到慘白的臉蛋。「不必多禮,安胎要緊。」
「是,千、千歲……嘔……」難得聽見千歲說出這麽體貼的話,劉夫人卻是高興不起來,因為只要想到王妃娘娘企圖打掉孩子,他在一怒之下,就把李嬷嬷給殺了,可見得有多想要個兒子,萬一孩子保不住,自己也別想活命了,可吐成這樣,連良醫副都皺着眉頭,心裏就更加不安。
元鎮掃了在場的婢女一眼。「好好伺候你們的主子!」
「是。」一幹婢女抖了又抖,直到聽見腳步聲離去,才敢擡起頭來。
劉夫人撫着小腹,虛弱地喃道:「你可不能有事……」
「一定不會有事的……」
「夫人放心……」
婢女們除了口頭上安慰,也只能祈求老天爺保佑。
不到中午,劉夫人有喜的事自然也傳到了後寝宮。
「……已經一個多月了?」趙晴只是單純地關心,便多問了幾句,并沒有因為妾室懷孕而生氣、嫉妒,她現在的狀況有些詭異,也根本不知要吃哪門子的醋。「還吐得很厲害?」
銀屏點了點頭。「奴婢是這麽聽說的。」
「還好我不會想吐。」她拍了拍胸口,慶幸地說。
金香有些擔心。「沒想到劉夫人也有喜了,可別讓她生下兒子。」
「為什麽?」趙晴不大明白。「你們千歲不是很想要兒子嗎?」
「嫡長子也得要娘娘生才有用。」金香說出重點。
她有些懂了。「萬一我真的生了女兒,也只能認了。」古代對于嫡庶之分的要求很嚴格,只是這種事她也幫不上忙。
「那麽娘娘就得拚命再生一個,第二胎肯定會是世子。」銀屏說得輕松,可讓趙晴臉上滑下三條黑線。
「我才不要!」趙晴用力搖頭。「我跟你們千歲一點都不熟,想到要跟他上床,說有多尴尬就有多尴尬,要我跟一個才見過兩次面,還口口聲聲說要殺了我的男人滾床單、生孩子,我說什麽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