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書房

其實秦予和秦澤，按照通俗的道理來講，就是兩個相識沒有多久卻意外住在了同一個屋檐下的陌生男女。

秦澤的出現，是對秦予多年學術生涯的挑戰，他曾經自信的以為自己可以用科學來解釋一切合理的不合理的所有的現象，是典型的唯物主義，但是秦澤的出現讓他至今都非常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在夢裏。

她的出現，仿佛給他曾經并不波瀾壯闊的平凡卻不平淡的生活一個新鮮至極的刺激，讓他現在每天都有了新的想要探究的事情。

是的，秦予并沒有放棄，他依舊試圖用科學的方式來證明秦澤的存在的合理性，但是顯而易見的，他并沒有取得任何的成果。

而秦澤，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她更多的體會到的是孤獨和無助，哪怕她平日裏可以跟着秦予逗趣玩鬧，可以和秦思思通過手機進行簡單的聯系，偶爾插科打诨，各自分享一些生活裏的趣事，但是她的心卻始終是浮在空中的。

她是一個沒有記憶的，不知道該不該稱呼自己為“人”的存在，她的腦海中一片空白，關于過去，關于曾經，沒有丁點記憶，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是從她從燒杯中掉落，聽到了自己熟悉卻無法企及的人類聲音開始。

她覺得自己和別人沒有區別，他們能懂的一切事情，他們能做的一切事情，甚至于普通女孩子每個月會有的生理期，她都有，可是她還是忍不住時不時覺得自己像是個怪物。

其他人是從咿呀學語的嬰兒開始一生，而她是從一滴有意識的水滴開始生活，其他人都在過着平凡簡單的生活，可是她卻可以自主或者不自主的，讓自己變成水滴，還可以變成大小在一定範圍內可以自由調控的人類。

在很多個時候，其實她自己的心裏也并沒有底，每一次秦予讓她變大變小的時候，她都會擔心，我處在這個狀态再也變不回去怎麽辦？尤其有時候身體困乏有些累，她會變成水，心卻高高懸在空中，她很擔心，擔心自己再也回不到常人眼中的“正常”的狀态。

秦澤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在心裏反問，她留戀現在的生活嗎？

答案是不，她來這裏沒多久，雖然對這個世界帶着似乎是與生俱來的熟悉，仿佛她曾經也是這裏的一員，卻硬生生的，被人強行抽走了記憶，但是現實是，她在這裏只認識為數不多的幾個人，只有秦予知道她的秘密，可是這個秘密，秦予卻無法相信，所以，如果就此離開，她似乎也沒關系。

然而離開的代價并不會比現在好多少，她只會從迷茫無措，變成更加迷茫，更加無措。

她并不留戀當下，但是她害怕面對連當下都失去的自己。

秦澤一個人在房間裏待着，忽然就有些害怕有些忐忑，她在想，如果自己忽然發生什麽意外離開的話，可能都不會有人知道，她拿起水杯，走出房門。路過客廳的時候，秦澤看到了被秦教授挂在陽臺的她的裙子，以及他的外衣。

早秋的夜晚有些寒涼，外面的風并不肆虐，但是依舊帶着絲絲的涼意，秦澤走過去，站在陽臺上，看着兩件衣服因為風的緣故緊緊纏繞在一起，仿佛天生如此，她想，這大概就是緣分吧，他們兩個原本并沒有關系，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屬于同一個世界的人，就這麽忽然的遇見，她莫名其妙出現在那個實驗室裏，他正好在那裏，既是巧合，又似乎，帶着幾分注定。

如果那一天，她沒有試着開口說話，與自己的萬千水滴小夥伴一起，沉默且各自孤獨；如果那一天，她沒有努力一把，走到秦予肩上，向他打個招呼；如果那一天，面對她的突然出現，秦予選擇了漠視不理；如果那一天……

有太多太多的可能，他們可能不會有交集，不會有今天，但是偏偏，所有的如果都沒有出現，她遇見了他，他将她撿回來，然後就是現在。

秦澤想，不管未來是怎麽樣的，不管她最後會遭遇什麽，但是她一定都會永遠記住這段時光，這段讓她困惑迷茫卻又帶着幾分好奇和期待的人生。

秦澤關上陽臺，走到了秦予的書房門口，輕輕扣門。

聽到聲音，秦予從繁複的數據裏收回視線，這個房間裏的人只有他們兩個人而已，盡管在聽到聲音的第一秒鈡，他的反應是被打斷的不悅，和兩個人簽訂的，彼此不打擾生活的協議，但是一想到她身體的不适，和她的存在的特殊，秦予又覺得沒有關系，就當是給自己幾分鐘時間休息一下吧。

“進來吧，門沒有關。”秦予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框，回複道。

秦澤笑嘻嘻地進來，看到了一個之前沒見過的秦教授，他似乎是已經洗漱過了，身上穿着舒适的睡衣，一頭黑色短發在書房裏柔和的燈光下看起來格外柔順，還有那一副金框眼睛，秦澤之前好像沒有見過他戴眼鏡的樣子。

“秦教授，我閑着沒有事情做，所以，過來看看你這裏有沒有什麽需要我不幫忙的。”秦澤走進來，順手帶上了門，笑着問。

本來想直接說沒有，但是觸到她那帶着令人不可忽視的期待的眼神的時候，秦予還是妥協了。

“幫我敲鍵盤打字，整理文稿怎麽樣，這個文稿要在去研讨會之前就發給雜志社，課題需要，它得盡快出版。”秦予看了眼自己周圍的東西，似乎只有這一件，她能幫得上忙了，想來秦澤一個人待在房間是挺無聊的，她也并不像是秦思思一樣，只要給個手機給了網，就可以自娛自樂好久，秦澤似乎并不熱衷于那些東西，但是她平日裏又和思思挺有話題，帶着和思思一樣的，年輕的熱忱。

秦澤自然點頭說好。

她搬了把椅子坐在書桌旁，就在秦予旁邊，然後對着他的電腦，問清楚了要整理的東西，發現似乎也并不難，她這段時間一直跟在他身邊，對秦予手裏的這個課題還算是有點了解，所以上手很快。

“秦教授，你近視嗎？”秦澤還是忍不住好奇問出口，她之前從來沒加過秦予戴眼鏡，哪怕是在實驗室裏盯着電腦上密密麻麻的數據時，哪怕是面對着她看一眼就頭暈的各種曲線時，他也從來沒有戴過眼鏡，但是今晚戴着眼鏡的秦教授看起來卻比平日裏多了幾分柔和不說，好像還別有一番風韻。

秦澤腦海中忽然出現了一句話，能将金絲框眼睛戴出一股衣冠禽獸的韻味的男人，他在工作中生活中可能無趣，但是面對愛人，他一定會将自己的魅力展示到極致。

……

這都什麽鬼，她腦海裏這是什麽東西。

秦澤臉熱了一下，立馬想想剛才幫自己洗裙子的秦教授，恩，這樣的他立馬接地氣了許多。

“不怎麽近視，有時候眼睛累了會戴一下。”秦予盯着電腦上的數據，一時沒辦法挪開眼睛，就這麽說了一句。

話落，又覺得帶了幾分疏離，下意識就伸手，在旁邊的秦澤的腦袋上揉了把，她的存在對于他，就像是一個聽話版的秦思思一樣，都是可愛的小妹妹。

但是與秦思思不同的是，秦澤可能比秦思思更需要他，秦教授心裏對她，自然又多了幾分不一樣的責任。

莫名被揉了腦袋的秦澤：……

忽然有點小緊張，她拿起旁邊的杯子喝了口水壓壓驚，然後看着一旁秦教授也已經空了的杯子，非常自覺的，拿起兩個杯子一起出了門去廚房。

頭皮有些發麻。

背對着書房關上門的秦澤沒有看到，在她離開的瞬間，秦教授終于舍得将視線從電腦上挪開，秦予看着自己的手，有點意外，他對秦思思，好像也并沒有過這麽……溫柔的時刻？

算是溫柔吧，對他而言，或者叫做，親昵。

但是此刻的秦教授，顯然沒有意識到這些。

秦予的房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他們兩個人住在這裏，一切都剛剛好。秦澤接了水回來，順手将兩個杯子一起放在書桌上，然後繼續開始做剛才剩下的工作。

秦予日常的工作就是這些，他也樂意為了鐘愛的事業奉獻一切時間，哪怕是私人時間。

秦澤看着眼前兩百多頁的文檔，更加佩服秦教授的毅力，這樣的文章，裏面的每一個數據，哪怕是标點符號，都是他經過認真考究之後加上去的，需要的耐心可想而知，她單單是整理一番，就覺得眼睛累，何況将每一個字符認真打上去的他。

她收回亂七八糟的心思，将視線重新放在電腦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