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宴會風波(5)
大殿上一片沉寂,無人說話,每個人都是心思各異。
殿中的葉天朔和陸成,交換了個眼神,卻都沒有開口,任大統領、宣平侯和侯夫人漠然旁觀,如同在看一場鬧劇,太子、三皇子、四皇子、任憑遠卻饒有興趣,觀看着這邊。
只有常子坤眸中滿是焦急,別人可以置身度外,他可是阿澤的親兄長,如何能冷眼旁觀?
溫璟內心暗自納悶:“不是吧,Karen連這都知道???他們資本主義國家,不是信奉個人主義、自由至上麽?這種傳統儒家觀念,不是一向被他們所不齒麽……”
永昌帝在短暫的驚詫過後,又凝神問道:“阿澤,你且說說看。”
還說?!再說下去,Karen真的要露餡了!
他跟Karen怎麽着也是同吃同住了小半年,這家夥有幾斤幾兩,自己再清楚不過了,剛才那句話他能說出來,就已經讓溫璟大跌下巴了。
溫璟不再猶豫,挺身而出,在滿殿人詫異的目光之中,走到殿中央,躬身行禮,低首斂眸朗聲道:“陛下,常小公子畢竟年幼,四書五經于及冠之人讀來,都覺甚為枯澀,更何況一個孩童。璟認為,陛下的問題,于常小公子來說過難了,不如……由璟代為回答。”
溫璟說這話時,眼睛一直盯在地上,絲毫不敢看宣平侯和侯夫人的方向,天可憐見,他真的不是為了出風頭,Karen對他不仁,他可不能對他不義,對方有難,自己不出手相助的話,實在是說不過去。
畢竟,自己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岐王朝,就剩下他這一個夥伴了。
永昌帝将視線移到溫璟身上,瞥向一旁坐着的宣平侯,眸中現出笑意,絲毫不在意溫璟這番“無禮”的行為,道:“也行,小溫侯且說說看,說得好的話,朕便不計較這一應過失。”
溫璟微微擡頭,眼角餘光瞥到了右前方站着的那三人,以及側立一旁的常子坤。
從他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葉天朔的側臉,這麽一近看,溫璟發現對方長得還真不錯,五官精致的宛如個瓷娃娃,完全看不出來上過戰場。
定了定神,溫璟整理了一下早就打好的腹稿,讓他大聲斥責別人,對他來說難度太大,但講一些淺顯的道理,還是沒問題的。
“孔夫子有言,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修身、齊家指的均是個人,治國、平天下則是關乎國家的大事。所謂‘國家’,先有國,再有家,國若不存,何談家與個人?家與國,本就是不可分割的一體。正如剛才常小公子所說,六殿下和陸副将為國浴血奮戰,舍小家而為大家,班師回京後,也不求絲毫賞賜。陸副将忠心為主,只有這一個請求,希望六殿下能留在他應該待的地方,振翅高飛,而不是如金絲雀一般困于籠中,他又有何錯?六殿下顧念着屬下安全,将過錯盡數攬于己身,赤血衷腸,天地可鑒,何錯之有?”
一番話說完,溫璟長舒出一口氣,滿座之人,皆是滿目震驚,宣平侯見事情端不住了,壓下心頭的怒意,走上殿,下跪請罪:“犬子無知,乃父之過,還請陛下降罪!”
溫璟大驚,也跟着跪下。但是他覺得自己沒有錯,不過是說出了實話而已,而且這番話自己是細心考慮了好久,才說出口的,并沒有明着挑戰任何人的威嚴,怎麽就有罪了?
葉天朔微微側身,望了一眼溫璟,眸中滿是探究之色,溫璟猝不及防與他的眼神對上,有些無措,慌忙移開了視線。常澤也好奇地眨巴着大眼睛,瞅着他,溫璟暗自翻了個白眼,等宴會結束之後,自己一定得把這筆賬跟Karen好好算算!他這可是欠了自己一個天大的人情!
“父皇,小溫侯此言有理,六弟天生是個習武打仗的好苗子,兒臣以為,不如同意。”太子開口道,竟然也在為他們說話。
“是啊父皇,太子兄說的對,老讓六弟在宮裏憋着,可不得悶壞了!”三皇子見太子開口,忙出聲附和,四皇子也在一旁點頭,無聲表明了他的立場。
“陛下,璟兄也是好意才為六殿下和陸副将開口說話,而且憑遠覺得,此番話也甚是在理……”任憑遠也不甘落後,開口求情。
永昌帝皺眉思索了片刻,小溫侯前邊說的幾句,還算在理,到中間就越說越偏,一直到最後,簡直是荒謬!但燼兒他們都開口表明自己的立場,替小溫侯說話,何況彥兄也都這麽說了,自己就算再生氣,也得給他們賣個面子。
朔兒這性子真是一點都沒變,随他娘啊,只要他打定了主意,便絕不松口。不過有一點他想不通,這小溫侯與朔兒一向也沒什麽來往,今日他為何會替朔兒說話?
皇後見永昌帝沉思不語,看了看臺下或跪或站的衆人,輕聲道:“皇上?”
永昌帝回過神來,沉聲道:“都起來吧,各自回席位上去,今日之事暫且壓下,誰都不許再提。若有人膽敢違抗,以冒犯罪論處!”
“是!”衆人齊齊應是,各自歸位,常澤不情不願地跟着臭着一張臉的常子坤回了位置,溫璟也被自家老爹拉回了座位上,陸副将則退出大殿,他的席位在側殿。
随着李公公一聲高呼,禮樂重新奏起,衣着華貴的舞姬們重新上臺表演,端着各式菜肴的宮婢、太監依次走到各人面前,溫璟肚子早就餓的咕咕叫,但這會兒還是不能吃。
溫璟奮力地吸了吸鼻子,在心中默念道德經,就當自己是個修道者吧。明明餓的前胸貼後背,眼皮子底下就是一堆色香味俱佳的宮廷菜肴,還不能吃,真是折磨人!
別說是餓着看歌舞,就算是讓他吃飽了看,他都提不起興致來。只見對面的太子一行人,眼珠子直愣愣地看着那群細腰窄肩、體态輕盈的舞姬,不住鼓掌叫好,溫璟真是暗生鄙視之情,到底是古人啊,就是沒見過世面。
再看那個六殿下,就一臉冷漠的神情,即便是美人在前,也絲毫提不起興趣,只是自斟自酌,一杯接一杯,堪稱海量!又是一個嗜酒如命的人,酒有啥好喝的?溫璟在現代的時候,就從來不喝酒,不管白的還是啤的,頂多喝口葡萄酒。
等等,這個六殿下對美女視若無睹,不會是個……性冷淡吧?
溫璟正為自己的惡趣味而暗自發笑,突然眼角餘光瞥到了激動地滿臉通紅的常澤。
Karen那小子竟然也一臉興趣盎然?!開什麽玩笑呢,德國好歹是個發達國家,而且Karen也常常滿世界跑,啥樣的美女、歌舞沒見過?好吧,可能這舞蹈他真的沒見過,因為溫璟自己都是第一次看。
溫璟無聊地又開始觀察着面前的盤子、酒盅,普通的流雲花紋,材質好像是陶制品,年代不知,雕刻時間未知……哎,手頭沒有工具,只靠肉眼看真是麻煩!
一曲罷,宴會正式開始,随侍一旁的宮婢們上前揭開蓋子,濃郁的飯香夾雜着熱氣撲面而來,溫璟早就等不及了,一筷子夾起一塊魚肉,放入口中,到底是宮廷菜式,跟普通民間菜就是不一樣!
這場慶功宴上的風波,算是平息了下來,雖然問題還沒有解決。溫璟心裏還記着Karen的事,眼睛不時往常澤坐的地方瞄去,每次對上常子坤将軍的眼神,尤其看到他臉上那一道刀疤,後背總是一陣冒冷汗。這個常子坤,真是好可怕,自己一定要遠離他……
好容易熬到宴會結束,衆人依次離場。已近亥時,天色幽黑,宮人們點起了燈籠,引領着一衆達官貴人前行。
六殿下走的很快,畢竟是一個人,陸副将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跟上去。這個葉天朔,竟然還是個獨行俠?溫璟不由得對他産生了濃烈的好奇心。
溫璟跟在陰沉着一張臉的宣平侯,和滿臉無奈的侯夫人身後,就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話都說不出來,常澤也耷拉着腦袋,被他那個刀疤臉兄長拽着,一舉一動完全不由自己掌控。
哎,這可怎麽相認啊!溫璟又發愁了,他可不能當着那麽多人的面,上前與Karen相認,也不知道,剛才在殿上的時候,Karen這家夥認出自己了沒?
從他那個眼神,估計是沒認出來。而且自己那番話刻意雕琢過的,模仿着古人說話的腔調,畢竟自己可是考古專業出身,要是這方面都做不好,那也真是丢人!
眼瞅着快要到宮門了,過了宮門便要上馬車回府,那時估計更沒機會相認了!不然,就改天再說?
“璟兒,你到底有沒有仔細聽為父的話?”宣平侯正低聲數落着自己那不成器的兒子,回頭一看小溫侯這副神游天外的模樣,又是氣不打一處來。
“啊?爹爹,孩兒知錯了。”溫璟忙不疊認錯,雖然他剛才的确沒聽清,宣平侯爺說了些啥。
“你——”宣平侯大怒,侯夫人忙上前拍着胸口,好言勸慰:“好了,侯爺,璟兒這樣不是挺好的嗎?之前他大病初愈,天天一句話也不說,只是把自己悶在房裏,可叫我給吓壞了!說實話,今天的璟兒,也真是叫我大開眼界,那什麽修身治國齊家平天下,我更是連聽都沒聽過……”
溫璟也有些不好意思,他肯定不能說,這些話有一大部分是來自于現代高中和大學課本上……
過了宮門,溫璟在上馬車前,不甘心地向另一輛雕花銀鞍馬車望去,常澤剛剛被刀疤臉老哥塞進車裏,車轅緩緩轉動,朝着相反的方向駛去。
算了,相認的事以後再說吧,來日方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