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有時候,一場角逐到底能不能贏,助攻所起的作用是不容忽視的。
不過在那之後,真正的主角做了什麽,便是絕對的關鍵了。
于是,當呂季文主動聯系了郭劍一,當郭劍一第一時間給予了回複,當兩個人就那麽聊了起來,還進一步确定了第二次見面的時間和地點……
助攻手李臻,可以帶着微笑瞑目……不,是暫且退場了。
小郭醫生并沒有讓對方從文字中體察到他有多開心,但他想,呂季文一定是知道自己在用色眯眯的眼神看着他來着了。
沒錯,就是色眯眯的。當一個男人,長得帥,表情帥,行為舉止也帥,還有文化有涵養有社會地位,有通身散發着的強烈的荷爾蒙魅力,就坐在他對面,還能面沉似水心如死灰?這才是腦子讓驢踢過。
所以,郭劍一堅信自己沒有錯,而他對于二次約會的所有想起來就嘴角瘋狂上揚的期待,也都是合情合理的。
于是,就在幾天之後的周末,天剛剛暗下來一點時,他準點到了呂季文給他定位的地方。
那裏看上去挺有檔次,屋子裏飄着淡淡的茶香味,燈光幽暗然而不故弄玄虛,風格嘛,可以說是簡約中式和複古工業的完美混搭,擡頭看了看屋頂上挂着的孔明燈,和黑鐵桌角的實木茶幾,有點緊張的郭劍一坐在深灰色緞面的沙發上,沖着旁邊幫他摘下背包的男人笑了笑。
四目相對了一下,郭劍一暗暗叫了個無聲的“媽媽!”。
怎麽辦啊媽媽這個男人好帥我可以帶回家給您做兒婿嗎?!
“外面熱嗎?”呂季文問,“你有點出汗,要不要先叫一杯冷些的飲料?”
“啊……不用了沒事兒,一會兒就好了。”
也許吧。
外面不熱,還沒到夏天呢,天一黑,就很舒爽了,熱的是內心,是頭腦,是兩腿之間,懂麽哥哥。
“要不……”郭劍一“無意間”掃到了對方的“兩腿之間”,“我還是來一杯特別涼的吧……”
“好,那要喝什麽,你自己看。”把飲品單輕輕推過去,呂季文翻開那幾頁薄薄的紙,“這一欄都是可以做成無酒精雞尾酒而且加了很多碎冰的,你應該會比較喜歡水果味的吧?奇異果mojito?”
好,你說什麽都行,你說什麽都對,你說什麽我都聽。
點頭應允時,郭劍一拼盡全力告訴自己還是得冷靜。
這不能怪他,因為今天的呂季文還是帥死人了。漆黑的頭發往後背着,漆黑的眼微微垂着,似乎是換了一副玳瑁色的眼鏡框,更顯得文氣了幾分,但這種感覺被接下來的視覺沖擊給徹底中和了。因為那件杏色的襯衫敞開的領口裏,隐約間似乎可以看到胸肌。
等等,胸肌?!這個人不是歷史系的副教授嗎嗎嗎?!!!
歷史系加上副教授,不應該是個手無縛雞之力,謝頂加酒瓶底眼鏡加迂腐木讷的眼神和九十年代國家幹部穿着的造型才對嘛?!
清了清喉嚨,感覺自己不能再繼續內心吶喊下去的郭劍一,收回了盯着人家領子看個沒完的視線,一邊慶幸店內光線确實夠幽暗,一邊試着淡淡然開口提問。
“那個……你覺得,我怎麽稱呼你才好?總覺得直呼姓名有點兒怪。”
“怪嗎?”呂季文挑了一下眉梢,揚起一點點嘴角。
請別這樣,請好好說話不要有太多表情。
“畢竟你比我大十歲呢,是不是該叫聲哥?”
“你是說,要好像武俠小說裏那樣,喊我‘呂大哥’嗎?”邊說邊靠進沙發靠背裏,呂季文左腿輕輕搭在右腿上,手臂自然而然交叉着放在胸前,稍稍歪着頭略作思考。
請也別這樣,請好好說話不要有太多動作!
“那麽叫确實是別扭了點。”自己都覺得開了個蠢話題,郭劍一飛速盤算着,最終做了決定,“要不,就一個‘哥’吧,零碎就不要了。”
這個建議,很快就被對方采納了,呂季文欣然接受,然後反問他喜歡被怎麽稱呼。
“啊……我媽都叫我小名兒……那個太傻了就算了,同學都直呼姓名,關系好的叫我‘郭子’,可……”
“等等。”男人打斷了他的絮叨,眼角閃爍着一絲邪惡的光,“你母親,都叫你什麽?能讓我知道嗎?”
壞了。
“可以不說麽……”
“當然可以,抱歉,我只是一時興起很想知道。”
“倒也談不上抱歉什麽的……”人真是奇怪,當對方後退,自己反而想上趕着哔哔了,郭劍一一撇嘴,一狠心,嘟囔了一聲,“……皮皮。”
要說呂季文當時沒有笑出聲來,那是他定力太好了。
“嗯,很可愛。”點了點頭,總算是忍住了笑意的男人沖着服務生招了下手,然後點了“皮皮”想喝的無酒精奇異果mojito,和自己想喝的一款叫“夏至”的茶酒。
服務生離開後,他看着絕對就是在臉上發燙的郭劍一,轉換了話題的方向。
他告訴對方,這家店是他偶然的發現,白天算是茶舍,直到入夜了,才開始賣酒,而且酒也不是普通的酒,而是用各種類型的茶按照一定比例調配出來的,味道都很清爽淡雅,名字也文藝氣息頗濃,像剛才的節氣系列,還有酒單背面諸如“花青”、“朱砂”之類的色彩系列,都很有點味道。至于mojito之類,算是作為酒吧必備的飲品了,是為還是想喝一杯傳統雞尾酒的人準備的。
郭劍一點點頭,盡量不讓自己臉上的茫然太過茫然。
“那,你平時很喜歡品茶品酒,這種的?”他問。
“平時其實很忙,有空閑時候,也未必會急匆匆跑出來泡吧。得空了,會在家寫寫字,放松一下。”
“寫毛筆字?”
“嗯,家父就喜歡書畫,我粗淺跟着他學了點,現在只剩下能提筆寫字了而已。不足挂齒。”
家父,書畫,粗淺,不足挂齒。
“你說話真的很文绉绉呢。”
“是嗎?”呂季文一愣,“會不喜歡嗎?覺得太假?”
“沒有沒有,就是很羨慕。文科生有種理科生沒有的氣場,就覺得,假如理科生能看到事物的骨架和血脈是怎麽運行的,那文科生看得見的就是腦子裏的想法和心裏的感情,可以這麽說吧。”
“也不是都能做到,既看不見骨架血脈,又看不到想法感情的文科生也是大有人在的。”
“那大概是選錯專業了,要不就是腦子一熱誤會了自己,清醒之後會覺得孤獨的。”
話音落下,兩個人都安靜了一秒,跟着,便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那是當天愉快交流的開端。
面對面坐着,一點點加深着對彼此的了解,談着喜歡的和讨厭的,談着日常的興趣愛好和打發時間的方法。雖說得知對方除去書法,還能寫詩,并且常以聽點昆曲逛個博物館為消遣時,小郭醫生有點寂寞和自愧不如。但後來他就發現,呂季文也一樣很佩服他這個會彈吉他會唱歌,會單手倒立的街舞動作還能讓小自行車一個輪子着地蹦跶蹦跶的醫科生。
“其實那個動作,對腕關節确實不太好。”感受到對方眼中的專注和欣然,郭劍一有點害羞,他不想再自賣自誇了,只小聲bb了一句,“你不覺得我太幼稚就好。”
“幼稚?怎麽會,我還擔心你嫌我太老,至少,是興趣愛好太老。”
“傳統了一點兒,不過這不叫老,這叫風雅。是這個詞兒吧,我沒亂用吧。”
“沒。”搖搖頭,被表揚了風雅的男人微微笑了起來。
他們兩個,可以說真的是差別好大的兩個個體了。但彼此間的交談,卻異乎尋常地順暢,好像呂季文風雅的靈魂是塊拼圖,突出的一個角上印着一抹亮眼的色彩,他找不到這一抹色彩該去向何方,直到看見了另外一塊有個缺口的拼圖,這塊拼圖滿滿當當,都是櫻紅草綠檸檬黃。
所以這種時候好像最該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的突起插入對方的缺口了吧……
不,等等。
“要叫點小吃嗎?這家的甜杏仁酥餅做得很好。”推了一下眼鏡,呂教授滿臉的泰然鎮靜。
當晚,他們并沒有停留太久,十點鐘前後,酒吧裏人越來越多,喜好夜生活的人剛剛開始集體出動時,呂季文結了賬,送再三強調下次一定要讓他請客不然總這樣太過意不去了的小郭醫生回了家。
他叫了代駕,司機在前面開車,兩個人就安安靜靜坐在後座。偶爾聊幾句,但并沒有更多的親昵舉動。直到已經到了郭劍一家所在的住宅樓單元口,呂季文才在對方說“那我先回去了”時,伸出手,握住了那有幾分骨感的腕子。
“下次見。”低沉平緩的聲音那麽說。
被摸了小手,感覺自己驟然喝高了的郭劍一,頭腦裏仿佛有另一個自己已經變成了嘤嘤怪。
他目送對方的車子離開,然後略作沉吟,終于把亢奮的情緒化作五十個原地高擡腿跑釋放了出來。他一路跑上了樓,輕手輕腳進了家門,蹑足潛蹤回到自己房間,整個人倒在床上,好一會兒,才不再氣喘,但臉上的傻笑,已經把“狂暴”的內心世界盡數展現在天上地下所有路過神仙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