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注定無眠的夜晚。
林安異常清醒。如果她确實無法斬斷這段感情,必須全盤接受,徹底接受。一再為愛低首并不代表成全,反複無常的退讓,卻又不甘,只是徒增彼此的痛苦糾纏。愛,或者放過,一再拖延只會彼此耗損。
科爾盯着林安燈光下蒼白到幾乎透明,卻反常的透出堅毅的臉孔。仿佛憋足了力氣,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絲毫不敢松懈,如緊繃的滿弦。
“為什麽不離開?”科爾終于問了。
“你愛過一個人嗎,科爾?”
“像你這樣?沒有。”科爾嘲諷的說。
林安笑,“在此之前,我也沒有。我不知道別人是不是也這樣,我唯一熟悉的就是爸爸媽媽之間平淡如水,卻細水長流的感情。像現在這樣……沒有人給我參考,找不到指引。沒有人告訴我該怎麽辦,你能告訴我嗎?你能肯定的知道,忍受切膚之痛離開是正确的嗎?”然後呢?我們真的會各自痊愈,在與彼此再無關聯的生活中毫發無傷?
或者,愈合的只是表面,內裏的緩慢腐爛只有自己知道。
“哐當”!開門聲驟然響起。林安幾乎瞬間從沙發上彈跳起來,然後,頓在原地。
克勞斯懷抱衣衫狼狽的海莉出現在門口,林安堅毅的決心幾近分崩離析。
“她死了?”科爾略帶閑适的詢問。他當然聽得到海莉的心跳聲,只是如果沒人出聲,那只可憐的小貓咪看起來打算沉默到天荒地老。
林安聽到科爾的詢問,震驚的看過去。麗貝卡開口,“閉嘴,科爾!”
“讓你失望了科爾,我很好。”海莉在克勞斯懷裏擡起頭,疲憊的說,“送我去我的房間,我只想大睡幾天。”
克勞斯從林安身邊走過,帶起微涼的風,林安心裏奇異的一空,如同什麽重要的東西一起呼嘯而過,再也無法回來。
外面已經黑透,房間的燈亮了,巨大的落地窗仿佛變成了一面鏡子,林安的身影完整的映照在上面。
一個黑影出現,從身後慢慢靠近,伸展雙臂抱住她,兩人交疊的身影映在玻璃窗上。并不是真的鏡子,很模糊,林安看不清他的五官和表情,卻看得入了神。兩人的身影好像漂浮在夜色之中,随時可相攜遠離的肆意姿态。
“麗貝卡說那是個女孩兒。”林安突然開口。
“……”
他們從未直接讨論過這件事,在感情上他們同等的懦弱自欺,這樣的兩個人本來就是不相配的吧,林安悲哀的想,無法從對方身上獲得補充。
“林安,你知道我比你大多少歲嗎?”克勞斯在身後開口。“我生存了一千多年,十多個世紀,數次見證王朝的榮耀興起,華麗頹敗。而我卻是永生,無法被毀滅,甚至自我毀滅都不行。真正活過的人才會知道,永生,是一個詛咒……”
“如果是這樣,我是不是要感謝這個詛咒?是它讓我有機會遇到你。”
“我以為對你來說,遇見我也是個詛咒。”
“那對你呢?”
“……奇跡之花!”
這樣誓言般的甜蜜總是讓人無法抵抗,林安靜靜微笑。克勞斯拉過她的手臂,包紮着的厚厚紗布幾乎被鮮血全部浸透。克勞斯親吻她的手心,帶着微癢的暖意,林安笑着輕輕躲閃。
“不能再拖了。”
“好。”林安答應着。
一個細小的針孔“傷口”,卻是一天一夜的“混戰”,其中的艱難已非第一次,林安幾乎全面崩潰。
比疼痛更可怕的是,你不知道這疼什麽時候才能終止。在疼痛中逆流而上是無法選擇的事,因為有無法放手的牽挂。只有一遍一遍喊着他的名字才能獲得勇氣和氣力。一度無法看見任何東西,不是眼盲帶來的黑暗,而是大塊的白色,或靜止不動,或疾速掠過,沒有什麽代表意義,只是空白。
然後突然想起他“死去”時的,讓人絕望的感受。好像也是一天一夜。
心靈和肉體上的疼痛,很難對比出哪個更難以承受。那次的失而複得之後她曾發誓,再沒有任何東西能使她離開他身邊。
她還沒有食言,但也并不能說完全做到。那樣的突然之後,她潛意識裏是考慮過離開的吧,自我保護下的潛逃。
“克勞斯,”她又叫他。他在,寸步未離。“別答應讓我走……”如果我懦弱了,想要逃離,留住我。
他答:“絕不會!”
清醒之後,發現那個你最希望的懷抱一直在,這就足夠,不是嗎?
他們最終知道了女巫索菲,準确的說是索菲的姐姐簡安,施法引誘克勞斯回到新奧爾良的真正目的。這群世代紮根于這片土地的女巫,每隔三個世紀就會舉行一次“收獲祭”,來維持與祖先魔法力量的聯系。
所謂獻祭,在中國古代的歷史上也由來已久,通常也作為很多種族、宗教的禮儀和教義得以傳承。無論何種,獻祭往往與血腥屠殺脫不開幹系。“收獲祭”也不例外,四個年輕的女孩兒,被謊言包裹的神聖信仰,被迫以身獻祭——達維娜即是其中之一,準确的說是四人中僅生還的唯一一個。被馬塞爾所救。
利用克勞斯對抗馬塞爾,索菲和簡安的目的只有一個——達維娜。殺死她,完成“收獲祭”,在接下來的“收割”中複活莫尼可——簡安的女兒,其中一個獻祭者。
不過,一切似乎都不再重要,因為,以利亞回來了。
麗貝卡飛奔過去與之擁抱,像任何一個擔心哥哥的妹妹。林安站立一旁,一臉羨慕,冷不防被克勞斯抱住,“如果你需要擁抱,親愛的,随時開口,不需要去羨慕別人。”
林安确是羨慕,很難不讓她想起自己的家人。
科爾帶林安隐在黑暗之中偷看,是以利亞和海莉。
海莉:“你回來了。”
以利亞:“我回來了。”
通常最簡單的話語中,隐藏最深刻的暧昧。
以利亞和海莉?!林安震驚了。
更讓人震驚的是,相對站立,目光纏綿的兩人,海莉突然出手如電,掌括了以利亞一巴掌!
“守不住的承諾就別說。”以利亞曾承諾會保護海莉和她腹中的孩子,然後就被克勞斯封住心髒,就此消失。女人通常不聽借口,只看結果。
“歡迎回家。”海莉轉身離開。簡單直接。
以利亞依舊西裝筆挺,與暗夜之中站姿挺拔,伸出一只手輕輕撫摸剛剛被女人掌括的臉頰,甚至帶着幾分滿足的眷戀。
“欣賞的滿意嗎?”以利亞突然開口,對身後的兩名偷窺者問道。
林安一驚,急忙轉頭往旁邊看——哪裏還有科爾的身影?!
被發現偷窺的林安尴尬萬分,同時為自己的偷窺行為羞愧不已,紅着臉真誠認錯道歉:“對不起。”
以利亞轉過身。“我很高興你仍在這裏,林安。”以利亞說的很慢,也不大聲,一貫優雅高貴的風姿,林安卻能從中聽出真誠的欣慰之意。
克勞斯來接人,林安握緊他的手,輕快的說,“我也是。”
索菲和海莉的聯系已經消除,以利亞也已回歸。阻礙他們的所有因素都已消除,離開顯得理所當然。
以利亞給所有人預留一天時間,各自告別。
林安去了屋後的種植園和聖安妮教堂。所有的荒蕪還是老樣子,不生長任何人氣。林安道別的毫無壓力。事實上也稱不上道別,她還并沒有在這個城市留下任何牽絆。
以利亞還不肯明确表示原諒克勞斯,他希望看到克勞斯真正意義上的改變和悔悟、成長。在對這個弟弟的救贖上,以利亞是毫無争議的權威。
而且,他也是值得敬重的。
以利亞同樣來到了聖安妮教堂,不過他是去教堂的閣樓。以利亞跟達維娜達成協議,答應用他母親,女巫始祖埃斯特的魔法書,幫助達維娜控制過于強大的力量。離去之前他來兌現承諾。
麗貝卡告別的對象——馬塞爾,當然是馬塞爾。
對于已經結束的感情,再次告別已是多餘,況且還心存卑微希望。——麗貝卡希望馬塞爾能夠跟她一起走。
既定的結果。百年前馬塞爾早已做出過選擇:轉化為吸血鬼和麗貝卡之間,他選擇了前者。這次亦然,在他所謂的帝國面前,這個姑娘毫無勝算。
這個執拗的傻姑娘,總是天真的給同一個人以同樣的方式多次傷害的機會,在愛情中,女人好像總是相對缺乏取舍的勇氣。林安亦然。
要如何勸慰?
“愛無價,麗貝卡,不要随便交付,這會損傷它的珍貴。同樣,它也無法随心收回,或被其他事物替代。可替代的愛不值得擁有。你會遇到将你的愛供奉為無可替代的那個人,然後,你們會相守一生。在此之前,你們要為彼此驕傲珍重。”
“克勞斯是那個你會相守一生的人嗎?”
“他是。如果不是他,也不會有別人。”
能夠長久相守的感情,付出總是相對的。克勞斯無所告別,為她,他選擇拱手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