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癡鬼(一)

梨園閣的門兒開了,可叫雲棠吃了一大驚,只見那屋子的正中央,還确實供着一把琵琶,暗紅色的檀木泛着溫潤的光澤,槽上又畫着兩只鳳凰,仿若随時就會羽化而登仙。

不過這琵琶跟它身後的那個大活人比起來,可就實在是算不得什麽。

那人穿着個寶藍色的圓領袍子,生得兩條鋒利而黑密的劍眉,一雙眼睛不是很大,卻瞪得溜圓,仿若受了很大的驚吓,後又自己拍拍胸脯,竟然旁若無人又圍着那琵琶仔細鑽研起來。

雲棠手指着那男人,“你你你你你!”

還沒你完,這男的竟又瞪圓了眼睛,似是不敢相信,“你……看得見我?”

我看得見你?雲棠再看別人,倒好似真的沒看到這人似的,俱是盯着這琵琶,一旁的趙大人皺了皺眉頭,“姚大人,你怎麽了?”

雲棠剛要吱聲,這沉默了許久的谷夏先發話了,“別告訴他,這是疏朗,自己人。”

疏朗?自己人?誰跟他是自己人?不過這人也是個鬼?那她得收回剛才的話,這麽大個死人,別人的确看不到,不過話說回來,她為什麽能看到?

再看那頭趙叔禮還等着她說話呢,雲棠嘿嘿笑了一聲,又朝着那琵琶指去,“你你你……怎麽這般好看?趙大人,這就是楊貴妃的琵琶?”

趙叔禮見她這個樣子,鼻孔一哼,“一個禍國殃民紅顏禍水的東西,有什麽好看的!”又斜了眼丁澤,“丁樂師,麻煩把看到黑影的人帶來。”

丁澤答了聲是,也就出門去了,果然不出一會兒,拽來個十七八歲的大姑娘,長得水靈靈的,就是一臉的不情願,嘴裏還一邊兒嘀咕着,“丁樂師,這地方有鬼,我害怕!”

一直被拽到衆人面前,才被丁澤一句話給說消停了,“雨燕,別鬧了,這是刑部的趙大人,還不快行禮!”

“樂工雨燕……見過趙大人……”

估麽着趙叔禮對這等伶人樂工也沒什麽好印象,見雨燕行禮,也沒多說什麽,只是幾不可聞的“嗯”了一聲,“雨燕姑娘,你說見到了黑影,是從這梨園閣出去的麽?”

雨燕低頭瞧了瞧四周,一直也沒敢擡頭,“是……千真萬确……”

“那你可看清了,是不是宮中的禁軍或者是內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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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燕更加害怕,擡手擦了擦臉頰,“我看……不像,我瞧着,不像是活人……倒像是個鬼……”

“胡言亂語!這宮中哪來的那麽多邪魔外道?小姑娘,你是怎麽覺得那是鬼影的?”

“因為……因為……那影子走的極快,眨眼之時便飄了過去……”

“那也未必,這宮中高手如雲,能做到這等身形矯捷之人,也未必就沒有,這事……還得容我再調查一番……”

趙叔禮又瞧了瞧四周,“或許是這琵琶是那妖姬的遺物,這才有賊人趨之若鹜……只要設好人少在這裏埋伏,應該就能将真正的兇手緝拿……”

然而在同一個屋子裏,另一個世界卻上演着不一樣的對話……

“谷爺,你在哪兒?”那叫疏朗的聽見谷夏的聲音,又四處瞧了起來。

“疏朗,那日的黑影是你吧?”

那人呲牙笑了,一口齊牙倒是挺白,“谷爺,就你懂我,這琵琶我可是惦記幾年了,你可是答應了我,要把這琵琶弄到手的!不過,你怎麽到這個小丫頭身子裏了?”

谷夏也不答,“那洛姑娘的死?”

“沒沒沒,這可跟我沒關系,就算我想,咱也沒那手法啊?”

“我知道,你也沒那個膽子,我是問你昨日可看見了殺害洛姑娘的兇手?”

季疏朗思忖了一陣,“兇手沒看見,倒是見了個小女官兒。”

“女官兒?”雲棠一聽這,又忍不住問了出來。

“姚大人,你又怎麽了?”趙叔禮見他又自言自語,忍不住又瞪了雲棠一眼。

雲棠瞧着趙大人那張嚴肅的臉面,只得尴尬一笑,“沒……沒事兒,剛見你們商量案子,跑了會神兒,我這人就這樣,想到什麽就喜歡自言自語……嘿嘿嘿……”

趙叔禮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哼了一聲,又去跟丁澤他們研究正事去了。

再聽這邊谷夏他們的對話,谷夏說,“女官兒?你可認得?”

季疏朗白了白眼睛,“谷爺,我哪認識啊?倒不如問問你這小宿主,看這裝束,該是六局的吧?”

這……她們六局二十四司,她真倒沒認識幾個,不過她可再不敢說話了,倒是鬼爺體貼,替她說出了心裏的話,“她也是剛剛任職,認不得幾個人,你說那女官兒長什麽樣子?”

“這……看品級,該是個七品的,長得嘛,不算好看,眼睛不大,鼻子不挺,皮膚也不白……”

這,他說這有什麽用?哪個普通人不長這個樣子?“疏朗,你知道她去幹什麽麽?”

“那我上哪知道去?”

“那若是叫你再見一次,你能認得出她麽?”

“這倒是能……不過我也不能一個屋一個屋去找呀?能不能想個法子,把那群人集在一堆兒?”

“這不難,你聽我安排就是……”

季疏朗點了點頭,“得令!那谷爺,我先走一步!”随即身影一晃,直接大刺刺沖着趙叔禮去了,又朝他脖領子一吹,吹的趙叔禮打了個冷顫,又朝着後腰猛勁兒踢了一腳,這才揚長而去了。

雲棠覺得好笑,一個沒忍住咯咯笑了出來,趙叔禮這時候也沒空管她了,被季疏朗踢了個踉跄,差點兒坐到地上,又只顧着摸自己的後脖梗兒,腦門子也冒了冷汗,瞅了瞅身後的驗屍官,“老吳,咱們今兒個,先回去吧?”

又朝着丁澤和雲棠點了點頭,“丁樂師,姚大人,趙某這就先告辭了……”也沒等別人回話,直接就帶着吳老爺子走了。

刑部的人都走了,旁人再待在這也沒什麽意思了,等到所有人都退出梨園閣,再由雲棠上好了鎖,這才各幹各的去了。

雲棠一直出了教坊,順着小路往尚宮局走,一路跟谷夏聊天兒。

“剛剛那人……那鬼倒有些意思?鬼爺您認得?”

“他啊,叫季疏朗,是從前玄宗時候梨園的樂師,一生癡迷于樂律,故此喜好收藏天下各色樂器,他惦記那貴妃琵琶已惦記許久了,三天兩日便來看看,所以我能保證,疏朗絕不是殺人的兇手……”

雲棠也樂了,“有意思,還是個癡鬼……”

“若說癡,還真就無人比他癡了,說來還有個趣事,疏朗曾有一次機會能夠投胎轉世的,卻因為得了把好琴,一時興起,獨自奏了七天七夜,竟是錯過了投胎的時機……”

“那還真是,傻的可以……不過為何別人都看不見,只有我能看見這只癡鬼?”

“你當那瓶兒牛淚是白用的?”

“牛淚?”

“若想叫凡人看得見鬼,統共有兩種方式,一種是因緣巧合,就比如你第一次見到樹蔭下的小田,還有雨燕瞧見疏朗,都是陰差陽錯,在某一瞬間,就恰巧見了……另一種就是使用些法子,比如牛淚……”

“牛淚入眼可讓凡人見鬼,不過普通的牛淚的功效卻只能保持一時,拿普通的耕牛來說,它的壽命大概在三十歲到四十歲,然大多數的耕牛都活不到那個時候,不是幹不動活了叫人煮了吃了,就是勞累過度倒在了田間地頭,而我給你的那瓶牛淚,則是許許多多得以壽終正寝的耕牛,它們臨死之前流下的最後一滴淚,這樣的牛淚的功效至少能保持三年。”

雲棠吓了一跳,“三年?那我豈不是要見鬼見三年?都像小田和那癡鬼那般長得正常還好,若是那等呲牙咧嘴,口歪眼斜的,我也要見?”

這麽問着,谷夏竟不吭聲兒了,任她雲棠再怎麽叫,還是一點兒動靜都沒有,這鬼爺……也是這麽能耍賴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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