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接你回宮(一)
姚府東面的偏院兒,雲棠剛跟父母和弟弟說好了話兒,回到自己的閨房,卻見繡榻上靠着個男人,一身包藍色的圓領袍子,兩條棱角分明的劍眉,眼皮輕輕地合着,睡着了似的。
雲棠沒怎麽驚訝,因為她知道這是什麽鬼,季疏朗的樣子,還是很有特點的。
“疏朗,你怎麽在這兒?”
季疏朗眼皮一顫,又眨巴眨巴,這才轉醒,“诶呦,谷爺,可見着你了,好幾天沒見,人家都想你了!”一邊嬌嗔,一邊又掀起袍子下擺,露出一條汗毛濃密的白腿來。
雲棠啊嘁一聲,眼淚差點兒掉了下來,這場景……怎麽又嗆又辣眼睛?
“疏朗,姚大人還是個姑娘,你檢點一些,你到姚府,到底來做什麽?”
季疏朗哼了一聲,撇了撇嘴,“沒意思,我啊,早就想來岐州了,據說這岐州刺史的老太婆最近得了個好東西,是劍南雷氏新制出的好琴,我尋思着給她壓箱底兒也是浪費,不如我把它拿去,也算物盡其用……既然到了岐州,想起了谷爺您老人家也在這兒,就順道來看看。”
雲棠算了算日子,“哦,是了,那老太太前些日子過壽,每到這個時候都要大辦壽宴,估麽着是哪個闊氣的賓客送的壽禮。”
季疏朗眯眼瞧了瞧雲棠,“對了,丫頭,這姚府的老妖婆,平時對你如何?”
“老妖婆?你說老夫人?”
“聰明!你也在心裏頭這樣叫她的吧?那老家夥不是你奶奶麽?說來也是,她對你那般,還有什麽顧忌的?”
“她哪裏是我奶奶,我父親是庶出,她瞧我們家煩還來不及呢,不過你剛剛說她對我那般,是什麽意思?”
季疏朗恍然大悟,“原來是這般,既然這樣,那我還為你做了件好事,剛剛我在旁的房間裏聽那老太太和一個丫頭說你的壞話,叫我使了些手段,把那棚上的牆皮弄掉了一大片,正正好好砸在那兩人頭上,把那老家夥砸的嗷嗷直叫,估麽着現在正叫郎中包腦袋呢!”一邊說着,一邊又自顧自嬉笑起來。
雲棠抿嘴笑了笑,她都不用問就猜得出來,那劉氏今日訓斥了姚雲杏,無非就是給自己看的,到了晚上自然要再去安慰一番,想來這世上總有一些人面若菩薩心藏惡魔,人前笑的開了花兒,背後指不定怎麽給你下絆子,真真是……人心叵測,倒不如這些鬼魂,喜歡誰就幫幫誰,讨厭誰就治治誰,起碼是坦坦蕩蕩。
“季先生,謝謝你……”
季疏朗這才不笑了,“诶呦,你可別謝我,我治那毒婦也不是因為你,不過是天生厭煩這等奸詐陰險之輩,順便教訓教訓她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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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季先生是大俠風範!且是個酷愛雅音的斯文俠者。”
季疏朗擺了擺手,“大俠倒不必,我也不過是個癡鬼,想想我那次奏琴忘了轉世投胎,也是一樁幸事,我季疏朗生前死後都只癡迷韻律,唯一的念想也就是這,若是投了輪回井,忘了這獨一份兒的念想,那我活着可有什麽意思?倒不如做個孤魂野鬼!”
雲棠捂嘴偷笑,“爽快!只是不知季先生那琴可有些眉目了?若是有用的上雲棠的地方,您盡管吱聲兒。”
季疏朗點了點頭,“那倒不必了,叫你幫忙怕再給你惹出些麻煩,這事我自己就可,只是不知那刺史家的老太太把琴藏在了什麽地方!”
“疏朗,子虛他們可回了?”
“诶呦,谷爺,子虛倒也罷了,那烏有你不知是什麽人?一天能辦完的事兒他能給你拖上三天,既然去了南诏,那麽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多招人稀罕,估麽着沒有個七八天是回不來了。”
谷夏也沒吱聲,算是默認,季疏朗還惦記着他那劍南雷氏的好琴,也沒再多留,順走了桌子上兩塊桂花糕,嗖地一聲從窗子跳出去了。
***
次日一早,雲棠從房間裏醒來,瞧着窗外霪雨霏霏的天氣,輕輕地嘆了口氣,最後一天的假,明日還要當值,今晚就要回宮了。
想起那老妖婆子就氣的牙癢癢,白白浪費了那麽多時間,不過想起了昨日季疏朗說的,還是有些期待,不知那老太太被牆皮砸了腦袋,今早是個什麽形容,忙簡單的收拾收拾,往正院兒去了。
到了正堂,劉氏正扶着額頭,腦袋瓜子果然纏了一圈兒的紗布。
雲棠裝作不知,趕緊走了過去,“奶奶,你這腦袋……是怎麽了啊?”
劉氏見人來了,趕緊拉住雲棠手腕,“棠兒,可別提了,昨個晚上出門方便,卡了個跟頭,這不就這樣了,人老了,不中用了!”
雲棠趕緊安慰,又裝模作樣給老太太吹了吹,只在心裏頭尋思,她昨個兒去找了雲杏,自然不能告訴自己,也不知那姚雲杏被砸成了什麽鬼樣兒,又找什麽借口圓過去,難不成都是去個茅廁的工夫摔着了?
“人都說你憨厚老實,我瞧着你也有些心眼子!”谷夏見她在這邊裝模作樣,就覺得好笑。
雲棠在心裏頭答複,“嗨!誰還沒些心眼子?不過是看想不想用罷了,若是這人好,我也必然好好的待他,不藏心思,不留心眼兒,可對那些惡心人的,我也不想當好人了……”
谷夏嗯了一聲,頗為贊許,“這話兒就對了,姚大人可終于能叫人放心了,好人才會感恩,惡人只會蹬鼻子上臉,你對他越好,他越壓着你。”
嗯……可這話,怎麽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意思?
這邊兒雲棠正跟劉氏虛情假意着呢,誰知那頭屋外一陣喧嘩,不管是下人還是她的那些嬸子大娘的,全都是慌慌張張,不一會兒就有小厮喘着粗氣跑進屋來,手指着門外,“老夫人,老夫人,老夫人……”跑的太忙,話都說不全了。
劉氏一拍茶桌兒,“沒出息的玩意兒!什麽事兒吓成這樣?”
那小厮順了順氣兒,“老夫人,宮裏頭……來人啦!說要接二小姐回去!”
先問出口的是雲棠,“宮裏頭要接我回去?”出宮時候的車夫就在姚府住着呢,還有誰來接她?
小厮咽了口唾沫,“他他他……自己說……他是宮裏頭的六皇子,老夫人,您快出去瞧瞧吧!”
劉氏剛還嫌棄別人沒出息,一聽這話兒,立馬就瞪大了眼睛,“你你你……說是誰?”
“六六六……六皇子!”
“走……快出去接駕……”站的一猛,險些暈厥過去,忙拉住雲棠,這才站穩了腳兒,這才想起自己這孫女兒,那宮裏頭的人,可說是來接她的!
“棠兒,你跟奶奶說,那六皇子你可認得?”一雙顫顫巍巍的手拉着雲棠,眼裏滿是差異和難以置信。
雲棠也吓得不輕,他他他,不是跟他說清楚了麽?他來做什麽?接她?“我……算是認識吧……”
這檔口谷夏又說話了,“怎麽?姚大人怕了?”
雲棠一急,“你閉嘴!”
那頭劉氏不知道她怎麽來了這麽一下,“你說誰?”
雲棠面色一赧,“沒沒沒,我說奶奶您別急,別崴到了腳!”
***
一老一小到了門外,姚府裏的其他人早已齊齊站在一邊兒,大聲不敢出,只有姚禧恭恭敬敬陪着笑,把李連往院兒裏引着。
今日李連穿着個墨綠的袍子,頭上戴着月白的玉冠,笑的那叫一個如沐春風。
“殿下,您怎麽來了?”
李連還沒說話呢,卻被姚庸呼和一聲兒,“雲棠,見到皇子還不行禮!”
雲棠正驚着呢,早忘了什麽行禮,這才附身作揖,“下官姚雲棠見過殿下!”
李連卻不領,呲牙一笑,直接把雲棠拽了起來,“雲棠,你我之間不必多禮……”
姚禧低眉順眼陪着李連,一聽這話微擡了頭,“殿下跟下官的孫女兒……關系不錯?”
李連卻不理他,只一個勁兒瞧着雲棠兒,“雲棠,怎麽不說一聲就回家了?你早說,我好叫人送你,說起送你,我還給家裏人帶了禮物。”又回頭瞧瞧身後的小宦,“小螃蟹,去把禮物帶出來,給姚大人的家裏人!”
那小宦聽話,趕緊叫了趕車的馬夫,倆人一齊從車上卸下來大包小包的禮物,瞧見這架勢,姚庸到現在還沒反應過來,拉過自己的女兒,“棠兒……這是……”
雲棠不知道怎麽解釋,只得沖着自家爹爹苦笑一聲,不知道這六皇子還會出些什麽幺蛾子……
李連四處瞅了瞅,又轉過頭望着雲棠,“雲棠,哪位是家中伯父伯母?”
雲棠是真想問問他這是作的哪出兒,可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又不好發作,只得拉了拉姚庸,“回殿下,這是家父家母……”
李連卻是恭敬一拜,“見過伯父伯母,後生給二老帶了禮物,小螃蟹,呈上來!”
那叫小螃蟹的太監一臉的喜慶,笑嘻嘻的呈上來個兩尺多長的錦盒兒,把盒蓋那麽一開,人群中頓時一陣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