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蓬萊殿(二)
獨孤婧手捏着白瓷杯蓋兒,鳳眼定定望着面前這一男一女兩張年輕的面孔,實在是想不出能有什麽如此要緊的事。
朱紅的唇抿了口枸杞大棗茶,“丁先生,你說。”
丁澤本正抿着嘴,目光轉向獨孤婧身後的兩個宮女,直言,“此事涉及到宮廷機密,還是只叫娘娘一人知道為好。”
獨孤婧輕笑了笑,也不變神色,只是朝後擺了擺手,身後的小宮女也就識趣地退了出去,丁澤這才出言,“這事還是先叫姚大人說罷!”
感受到皇後的目光又掃向自己,這叫雲棠頗有些緊張,心裏頭怦怦打鼓,緊緊攥着的手心裏也出了汗。
松開手來,朝官袍上使勁擦了一把,這才擡起頭來,“啓禀皇後娘娘,微臣這次前來,實是為了梅婕妤、洛姑娘一案……”
果然,此話一出,皇後手中的杯蓋兒啪地一聲掉在地上,叽裏咕嚕滾了一圈,雲棠忙把它捉住,又恭恭敬敬雙手呈了上去,這才接着說話,“皇後娘娘,可了解南诏皇室?”
獨孤婧搖了搖頭,“我久居深宮,對政事不甚了解,南诏皇室怎麽了?”
其實這時候後宮參政也不是什麽怪事,否則也不會有當年的則天女皇,雖說後來有所壓制,可也沒堅持多久,到了當今皇上這個年月,女人手握權柄的就大有人在。
不過獨孤婧不同,她仗着皇帝的寵愛,穩居後位,本就一世無憂,所以不願意去朝政上參合罷了。
雲棠攥着官服的腰帶,“在南诏的三大巫蠱世家中,有一家就是許家,而這許氏家族之中又有一脈修習走歪門,修習一門邪術……名作食血術。”
獨孤婧皺了皺眉頭,這食血術光聽名字就不是什麽好東西,“小姚大人,請詳細說來。”
也不知是因着她本就年紀小還是面容生的小,自打雲棠入宮來,許多人都愛叫她一聲“小姚大人”,今日聽皇後這麽一說,心裏頭無端覺得親切。
臉上不覺更加柔和,“食血術,其實就是修煉者飼養一些食血的活物,諸如蝙蝠、水蛭此類,再利用這些活物作為自己的傀儡,以巫術催使,吸食所定目标的血液,直到此人血盡人亡……”
據說這中宮皇後獨孤婧是挑着父母的優點生的,不僅随了母親的貌美無雙,更加是随了父親的聰明絕頂,美倒是真美,估麽着腦子也夠用,可今日雲棠看着,卻發現她一個缺點,就是膽量着實是不怎麽樣。
皇後獨孤婧一聽雲棠這樣描述,面色就有些發白,聲音也有些飄,“接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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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許氏家族練食血術的這一脈,繼承人叫許玉蘿,許玉蘿長大之後嫁給從大唐回去的鳳伽異為妃,不久生下了女兒南山公主。”雲棠微仰着頭,偷偷打量着獨孤婧的面色。
“鳳伽異?這人本宮知道,不就是從前深受明皇喜愛的。”
“正是,可後來鳳伽異叛變,我大唐與南诏也從盟友變作了敵對國,鳳伽異回到南诏之後又被父親南诏王封為副王。”
獨孤婧喝了口茶水壓了壓驚,“此事我也有所耳聞。”
“可後來……鳳伽異偷偷來了次長安,從唐回去之後,就毒發身亡……”
獨孤婧一拍桌案,“什麽叫從唐回去就毒發身亡?難不成是我大唐毒死他的不成?”
雲棠被吓得一抖,“這倒也沒什麽确鑿的證據,不過據說毒發當時正與女兒南山公主在湖上泛舟……所以他臨死之前,只有南山公主陪在近前。”
獨孤婧微微坐直,又有不解,“即便這許氏的食血術跟梅婕妤的死法有些相似,可南诏與大唐離得那麽遠,我們宮裏的事與他們有什麽關系?”
這就問到點子上了,雲棠淡淡一笑,“娘娘,丁先生那裏有一幅南山公主的小像,此中蹊跷您一看便知。”
丁澤見狀,忙從廣袖之中摸出一個卷軸,雙手遞到獨孤婧面前,也不多說,“這就是南山公主的畫像,請皇後娘娘過目。”
獨孤婧伸手接過,染着月季紅丹蔻的手指輕輕地将卷軸展開,打眼兒一看,忽地冒出一陣冷汗。
她是後宮之主,什麽好的稀有的金銀珠寶、寶石美玉自然都要先緊着她,而孫茹的司珍處又是二十四司裏專管珠寶首飾的,這獨孤婧與孫大人自然來往不少。
這小姑娘怎會與孫司珍如此相似?
獨孤婧攥了攥拳頭,“丁先生,這畫你是從何處得的?”
她這麽問就是已看出了端倪,馬上又要驗證這畫的真實性。
丁澤忙打起精神,按照與雲棠之前說好了的,扯上了瞎話,“回娘娘,微臣在南诏宮廷長大,童年自然是接觸過南山公主的,彼時臣與南山是玩伴,這幅肖像是公主親自送與臣的。”
這話就純屬是瞎編了,他今年二十一歲,與南山公主大概是同齡,南山公主十二歲出門游歷,他與她根本就沒見過幾面,不過是隐隐約約有些印象罷了。
因着他本就沒怎麽注意過她,那小姑娘的眉眼早已從他腦海中淡去,若是雲棠今日不拿出那幅畫來,他都不記得自己曾見過這樣一個人。
不過他看了畫後還是慢慢回憶起來,那小姑娘雖說沒有多麽美貌,可還是生的有些特點的,比如說上揚的過分的眼梢……
怪不得,怪不得他瞧着司珍處的孫大人那般的眼熟,直到看到了小時候的南山公主,這才叫他恍然大悟。
他早在看畫的時候就确認了那就是南山,若非如此,他不可能因着這小女官兒幾句激他的話就來犯險,他裝糊塗只是實在好奇,這些事情她是如何知道的,這幅畫她又是從哪得的呢?
“小姚,丁樂師倒也罷了,這事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雲棠扯了扯袖口,“這事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我怕說了,娘娘您覺得我是信口開河……”
獨孤婧更加好奇了,“這宮裏頭匪夷所思的事本宮見的多了,你但說無妨。”
“這……微臣剛到宮裏來的時候,帶着我的榮大人叫我在宮裏頭認路,有那麽一天,微臣走的遠了些,不知怎麽就到了三清殿……那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微臣就聽着,那大殿的神像後面有詭異的聲音,似是有人在哭,就這樣,唔~唔~”
獨孤婧後脖梗子發涼,三清殿鬧鬼的傳說不是一天兩天了,她作為後宮之主,也偷偷找人去收拾過,可惜也沒什麽效果,如今竟是鬧成了這樣了麽?
“好了好了,別學了,說重點。”獨孤婧該是怕了,實在是聽不下去,忙打斷了雲棠。
雲棠忙換作笑顏, “好嘞!咱們說到神像後邊發出怪聲,微臣怕呀,就趕緊往門口跑,可惜這時候風又大了,大殿的門又給刮的關上了,怎麽推也推不動,臣一害怕,就沒出息的暈了過去……這事娘娘盡管去問,那天晚上我走丢了一晚上,尚宮局都是知道的。”
獨孤婧忽地就有些可憐面前這姑娘了,“倒是苦了你了,姚大人沒什麽事罷?”
雲棠眯眼笑了笑,“謝娘娘關心,微臣沒什麽事,要是有事,還怎麽能今個囫囵個兒的跟娘娘說話兒?臣暈倒了之後就做了個夢,夢到一個姑娘,這姑娘自稱是教坊的舞姬,她自己就是死于這食血術,我所知道的這所有,也就是這姑娘告訴微臣的……”
教坊的舞姬,豈不就是殷紅袖?當年殷紅袖死的蹊跷,宮裏頭暗暗封鎖了消息,知道的人是少之又少,該是沒人會傳這樣的小道消息,這姚雲棠說她夢見了殷紅袖,倒也可信。
“不過就算你見到了殷姑娘的冤魂,可這些南诏的事,她又是怎麽知道的呢?”
果然是皇後娘娘,一語就叨中了要害,雲棠低了頭,剛想要接着編個瞎話圓過去,卻被谷夏勸阻,“多說無益,扯謊也不能扯的太圓滿。”
瞧瞧人家,果然是這樣,編瞎話編的太前後照應了也叫人生疑。
“娘娘,這個微臣就不知道了,人家飛檐走壁,穿牆遁地的,那麽神通廣大……”
獨孤婧微嘆了口氣,“這幅畫本宮就先收着了,你們倆說的我知道了,這事我還得好好想想,再四方求證一番,你們先回去罷,等到再用得上你們,我再叫人去請……”
他們倆能說的倒也沒什麽了,丁澤和雲棠齊齊告退,就從蓬萊殿走了出來,再看天上那一片片雲,将天襯的更加通透了,雲棠輕松的長呼了口氣,就為了找皇後這事,她不知忐忑了多久,現下終于辦完了,心中像是一塊石頭落了地,說不出的輕松。
再看走在身側的丁澤,嘴角也是微微上揚着,太陽底下确實能讓人覺着身心舒暢,雲棠瞧着好看,又忍不住仔細看了看這人,丁澤最奪目的是周身的氣質,倒讓人忽略了他本身的模樣,原來他睫毛生的那麽的長,在陽光底下忽閃忽閃挂着金光,鼻梁也是那麽高聳精致,尤其是那雙眼睛,陽光下微有些眯縫,卻透露着笑意,讓人跟着從頭舒暢到腳。
雲棠以為李連就已經算是俊的了,現下卻發現丁澤比李連還要俊上幾分,誰不愛看好看的人?男人愛看漂亮姑娘,女人愛看俊美小夥兒,再正常不過。
不過他為什麽高興呢?難道是因着心愛的姑娘死的冤枉,現下馬上就要水落石出?那殷紅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女人,能叫他如此思念放不下?
“丁先生,那殷姑娘定是生的極美罷?舞也定是跳的極好……”
丁澤不知她為何突然問這茬,倒也沒怎麽避諱,“她是生的極美,且好舞,我從小對舞無興趣,那時候我跟随父親看宮人舞蹈,當我看到那群舞娘,卻覺得她們不過是在搔首弄姿,她們眼睛裏藏着的東西是那麽的難以捉摸,充滿着某種濃濃的渴望,強烈而讓人感到乏味,而就是那樣的心境,體現在舞姿之上,就有些叫人生厭……後來我回到唐宮,直到我見了紅袖,我才算知道,到底什麽是為了舞而舞,我喜歡她,大概只是因為她那份純粹……”
雲棠也眯縫了眼睛,被太陽照的打了個哈欠,心中默默思忖着,為了舞而舞,真好啊……
作者有話要說: 獨孤皇後其實是沒有名字滴,史書上只說叫獨孤氏,但是人家畢竟是個皇後,咱們就給她取個名字叫獨孤婧了哈~